爬台阶,别人是用走的方式。
可后半程,柳青竹却是真真正正,用爬的方式一步步往上挪,刚开始的时候她还偶尔发出两三声痛呼,到了最后,一点声音都没了,只是闷头尽力往上爬,兴许是因为麻木,又或者是想节省一点力气。
望着柳青竹染红的白裙,叶天南内心震撼不已。
他年仅二十五岁就已荣升‘镇南大将军’,统领南疆百万雄兵,被特封为‘镇南王’,一个可谓光辉万丈,权倾天下的顶天立地大男儿。
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被一个柔弱的女子搭救,更让这位女子以这种残酷的方式背着自己伏行。
一件真的够吗?
叶天南看向柳青竹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冷漠逐渐转变成柔和,再到布满伶惜,这个年轻的女子,竟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男人,不惜作践自己惹痛前行,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救的这个男人是好是坏。
不惧山河铁血,最畏女子柔情。
尽管身为镇南王,叶天南已对这种千古流传的铁律熟韵不已,生平避之不及,可这一刻还是忍不住心生颤动。
多年以来,叶天南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各种贵族小姐,豪门名媛,甚至较为少见的铿锵玫瑰,在他眼中皆不过是过眼云烟,无人可入他心门。
唯独眼前这女子,使他一直紧闭的心海波涛汹涌,只因她太纯情,楚楚惹人可怜。
上天不肯厚待于她,由我来护她一生安宁。
百步台阶,仿佛用尽了柳青竹毕生的力气,当她把手放至路面的时候,车上终于走出来一个人。
车上有人?而且等到现在才肯现身,叶天南目光一寒。
“哎呦喂,大小姐,你在干什么,想把这个拖油瓶的带回去吗?照顾你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不是在给我火上浇油吗?”
下了车,兰姐阴阳怪气的说道,全然无视柳青竹膝上那染红的白裙,更没有过来扶上一把的念头。
“兰姐,我做事,还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如果你不想干了,大可滚蛋就是,我另请高明。”
柳青竹冷冷的看了兰姐一眼,语气十分的不客气。
“那怎么行呢,夫人生前待我恩重如山,我怎么可以狠心抛下你不管呢。”
话虽如此,却不见她挪出一步,惺惺作态。
柳青竹冷笑一声,不再多说些什么,只是默默积攒着力气,与喜欢的人可以言至地老天荒,与厌恶的人在一起,半句都嫌话多。
“是不是觉得狗嘴吐不出象牙?”
瞥了一眼所谓的兰姐,叶天南淡淡问向柳青竹。
“嗯!”
柳青竹难得的会心一笑。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拐弯抹角悔辱我?”
哪料兰姐一听,立即暴跳如雷,凶神恶煞般的指着叶天南走了过来。
“不想死,别指我。”
叶天南瞬息收敛笑容,冷眼瞥向兰姐。
目光精悍,暗藏杀光,毫不掩饰,兰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眼吓得花容失色,匆忙倒退。
只在那一瞬间,她忘了叶天南的目光,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杆雷霆战枪,正直指自己咽喉。
往前一步,便是死。
“记住,我不是什么东西,有名有姓,悔辱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你不配!”
短短几字,霸气一览无余。
这可是真真切切的大实话,以叶天南的地位,配得上他镇南王悔辱的人,怎么也会是一方大人物,顿不可能这尖酸刻薄的小小佣人。
可这话听在兰姐耳中,那简直比针还刺,她死死的盯着叶天南,牙根紧咬,一副恨不得冲上去将他碎尸万段又恐惧不已的模样。
“砰!”
兰姐转身钻入车内,她不敢,不管刚才是不是幻觉,可那种生命危机感一直没有解除。
“你真厉害!”
听到叶天南三言两语便让兰姐缴械投降,柳青竹明显开心了不少。
“这算什么本事。”
叶天南不可置否地摇摇头,南疆十六域,他惩戒的恶人数不胜数,区区一名恶仆,在他眼中尚且连蝼蚁都算不上。
上了车,叶天南才发现驾驶座上竟然坐着一名西装中年男子,定是司机无疑。
只是,这些下人都视而不见的嘛?
“大小姐,不怪我没提醒你,那男人身上有血迹,绝非什么善类,小心自己引狼入室。”
车是加长版的劳斯莱斯幻影,兰姐一人独霸中排,翘着二郎腿不忘出言挤说一番。
“那又如何?我不在意,再说,死了不正合某些人的意。”
柳青竹毫不客气推了一把叶天南,挪坐在他旁边,对着司机说道:“张叔,可以回去吗?”
语气,竟是寻问的语气。
“好!”
西装男子并没有多言,转手启动长车。
“我叫柳青竹,你呢?”
言未尽,柳青竹忽然轻笑起来,说道:“想不到救人,竟是如此开心的一件事,你说我刚才是不是造了七级浮屠?”
柳青竹半开玩笑,一片天真浪漫。
她怎么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有一位佩戴金星的高级将领,跪在她面前感恩的说道:“你何止是造了七级浮屠,千树菩提都不及你的功劳。”
“是的,我叫叶天南。”
望着柳青竹洁白的脸上绽放出笑容,叶天南柔声附和。
这一幕若是被他麾下那些气吞山河,铁血霸道的军团长看到,必定会震惊万分。
叶天南是何等人物?
镇南王是也,他的名字于南疆战士而言,那是一种信仰,是不败南疆战神,活着的一代传奇。
他的性格南疆军团谁人不知?
铁血阴柔,唯我独尊,在所有南疆战士眼中,那个男人展露出来的只有冷漠,何曾见过他会晓以柔情,与人此番对话。
“身行岛北新春后,眼到天南最尽头。”
“天南本无尽,那是古人一种寄寓,眺望故乡,你父母给你取这个名字,肯定大有深意。”
“你是第一个跟我这样解释名字含义的人。”
叶天南淡淡开口,他本不叫叶天南,而是全名叶南天,名字是他后来给自己改的,至于父母,那是叶天南不愿与人提及的禁忌,因为他连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天南,意指岭南,实又泛指南方,他为镇南王,这名字跟自己很般配。
当然,叶天南并没有认为柳青竹解释错误,只不过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古人罢了。
“你……先休息吧,我们很快就到了。”
瞎了之后的柳青竹对言语的感知更为敏锐,他能感受到叶天南语气中的变化,带着一些低迷,显然是刚才所致。
随着两人陷入沉静,车上再度响起兰姐那尖锐的声音,那是在与人视频,各种嘻哈玩乐,时不时还有浪荡秽语传出,仿佛在这车上,她才是真正的主人。
叶天南当然没有睡,望着柳青竹那紧皱的细额,悄悄判处了某人的死刑。
二十分钟后,车子开进了一家巨大豪华的四合院中,外砌厚实的红色围城,给人一种古朴的端庄感,明眼人只要一眼就能够看出来,这户家庭不简单。
“柳家!”
进门时,叶天南扫了一眼悬挂在大门正中央的牌匾,倒是晓得低调,不敢自称为府。
豪门不好进,其实不仅水深,庭院也深,经过一番凌乱的拐弯之后,车子方才在南边一座较为破败的庭院停下。
叶天南的双脸再度沉了下来,若是自己没有猜错,这应该是留给下人居住的地方。
“张叔,这是一千块,麻烦你去请一下钱医生到我家,这里有两个病人。”
柳青竹率先下车,从包包里摸出早已准备好的钞票递给了中年男子。
“没问题,等你们下车我就去。”
中年男子面生一笑,毫不客气的将钱收走。
“哼!我看你一个瞎子怎么去照顾一个残废。”
兰姐重重地摔了下车门,朝着豪庭的方向踱步而去。
“某些人,真是在作死的边缘越走越近。”
叶天南目光冰冷,望着兰姐离去的方向暗自冷笑,那个恶仆离去的眼神,他看得真切,那是一种贪婪和怨恨参夹在一快的眼神。
“走吧!得麻烦你帮我指路了。”
对于兰姐的离去,柳青竹似乎已经司空见惯,甚至即使是知道她要去干什么都懒得斥责一声。
“好,往左五步,接着往前十步有两道台阶,三步到门。”
仅是一眼,叶天南就将距离跟柳青竹的步距算得明明白白,他一刻都不想在在呆着柳青竹的背上,不是因为嫌弃,而是因为此时此刻,他能清晰感觉到柳青竹的双腿在不停抖动。
“呼!”
将叶天南放在床上后,柳青竹也跟着倒在一旁,大喘着娇气。
“你的床脏了。”
叶天南打量了一眼空荡清冷的闺房,低声说道:“救我回来,你恐怕会招来不少麻烦。”
“那不用你管,我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麻烦,来就是了。”
柳青竹抹了下前额的细汗,惨然一笑。
“这是我所听过,最无赖也最霸道的回答。”
处世为人,当强则强。
叶天南终于明白柳青竹为何能这么快闯入他的心扉,那不只是因为她的美,她的善良,还有她那颗坚定执着,坦然无畏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