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归晚思量片刻，脸上的神色已经轻松了许多，笑着说道：

“多谢师傅指导，小晚明白了。”

室内烛火，照得她水眸发亮，雪肤莹润……苏漾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虚咳两声：

“不必如此客气，你还像以前一样叫我苏漾就行。”

虞归晚微微低头一笑：

“那怎么行，你不仅是我师傅，又是我长辈，不如……你当我哥哥？”

苏漾轻捏扇骨：“好。”

“苏哥哥，请受妹妹一拜”她说着，还站起身来，装模做样地拱手作揖。

苏漾听她一声“哥哥”，心里却莫名地酥痒难耐，像是遭千万只蚂蚁啃噬，衣袍下的手不禁握紧了扇柄，面上却还装作满不在乎，站起身来把她拉回座位：

“你又开始不正经了啊。”

两人胡闹一番，气氛总算恢复正常。

“苏哥哥，我今天有些疲乏，就不留你用饭了。”，说着，她脸上又洋溢着明媚笑容，丝毫不现方才阴郁神色。

苏漾便起身来告辞：

“好，你早些休息。”

……

他刚走出虞府，却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从，今天一开始见着虞归晚，直到方才告别。

他都能明显感觉到，她情绪的异样，却又不知她所为何事，明明前几天还好好的。

天色将晚，临街铺市都点起了灯，夜市也迅速张罗起来，行人络绎不绝。

苏漾心不在焉地走在街上，却不知被何处窜出来的孩童，撞了个正着。

他这才从自己纷乱的思绪中醒来，发现街上已热闹非凡，他静静看着那小孩隐没于人群，忽然低头自嘲地笑起来：

恐怕有异样的不是虞归晚，而是他自己吧。

三天前，苏漾去城郊给父母扫墓，却遇见浑身是血的虞家护卫，说虞归晚遭遇埋伏，凶多吉少。

不知为何，他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心慌，甚至二话不说，立刻放下手头所有事物去救虞归晚。

一路上，他都在心里祈祷她平安，甚至希望如果她能安然无恙，宁愿她像以前一样蛮横无礼地对待自己也好……只要她能平安。

他策马飞奔，心急如焚，眼前的景物不停变换，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如此失态的一天。

风很急，将他束得整整齐齐的墨发，吹得散乱，月白色衣襟也灌进疾风，纠缠舞动，远远看着像一条白色绸缎在密林中翻飞。

终于赶到时，看见的却是虞归晚满身血污地晕倒在青果怀中。

他翻身下马，迫不及待地奔上前，直到近距离瞧见她苍白的脸色，明明是三伏天，他却犹坠寒冰，从头冷到脚，这才发现自己背后已汗湿了一大片。

顾不得多说，便抱起她纵身上马，拨转马头而行。

骏马嘶鸣，奋力反回，他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搂住虞归晚，他不时地低头看她，害怕自己手上的劲儿太大，不注意弄疼了她。

一阵疾驰，这才赶到相府，苏漾迅速下马，自有人将马牵了去，他便赶紧抱着虞归晚进了屋。

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榻上，苏漾这才发现她身上好几处擦伤，右臂已经鲜血淋漓，大夫还没到，他已急得手忙脚乱。

突然想起自己还有随身携带的静息丸，连忙扶起她，捏着她的下颚，送了好几口水，才喂下去。

太医来后，就把他请到屋外，可他实在不放心，宁愿在院子等着，等着听到她平安的消息。

他看着一盆盆清水端进去，又变成一盆盆血水端出来，他焦急地在院子里踱来踱去。

好不容易等到一众丫鬟围着太医出来，苏漾耐着性子听他嘱咐完，快离开时，他立马跟上去：

“劳烦太医，请问虞小姐伤得如何？”

太医温和道：“请公子放心，虞小姐并无大碍，只是右手轻微肌肉拉伤。静养几日便好。”

苏漾不解地追问：“没什么大碍？那为什么还会流那么多血？”

“多处都是皮外伤，看着吓人罢了……”太医仔细看了他一眼，笑着提醒道，“你也别担心了，去休息会儿吧。”

苏漾茫然地看向一旁的水缸，这才发现自己模样狼狈——

凌乱的发丝粘在布满汗珠的额头和脖颈，平日里纤尘不染的月白锦袍，现在沾满尘土和殷红血色，再加上脸上犹未褪去的焦急神色……

俨然一副自顾不暇的模样，苏漾礼貌道过谢，想着她既安然无事，自己也无甚理由待在这儿，便悄悄离开。

然而，回苏府后，他也不真正安下心来，一闭上眼，脑子里就是虞归晚那副满身伤痕的虚弱模样。

第二天，本来计划在家看一天的书，可苦苦捱了一上午，自己却心烦意乱，无论如何也坐不住，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出了门——

先是心不在焉地在街上瞎晃，一抬头，却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到了虞府跟前。

他先是惊得环顾四周，随即自嘲一笑：也许身体才是最诚实的吧。

青果见他来探望虞归晚，也是一副很惊讶的样子，愣是把他盯得不好意思了：

“我来看看你家小姐，顺便商量一下什么时候开始恢复练武。”

他本来只想随便找个借口，把青果这探究的目光挡回去，他哪里想到自己会说着这么不着调的理由——

明明昨天亲眼看着人家受那么重的伤，结果第二天就来问别人什么时候练武？

苏漾真是被自己蠢到，直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不出所料，听他说完这话，青果探究的目光，瞬间充满责备和难过：

“苏公子，你好歹也是我们小姐的师傅，昨天都看见她伤得那么严重，来了，也不关心一句……”说着，话音里开始带着哭腔，“我们家小姐直到现在还没醒呢……”

苏漾一边懊恼，一边又担心不已：

“怎么会现在还没醒？我昨天明明问过太医，他说你家小姐伤得不重呀？”

青果说着，眼眶通红，声音哽咽：

“小姐身上伤得倒是不重，可是心里伤得重呀，太医说我家小姐是受惊过度，所以才一直没醒……”

苏漾下意识地捏紧了扇骨，焦急道：

“快带我去看看你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