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少詹事有礼。”相比于刘天林的不近人情,许令秋更容易讨得旁人的好感,刘天林见状也不阻止也不鼓励,只是看了他们一眼之后就转身进了马车。
许令秋如今待刘天林如同待自己老师一般,见状万分抱歉的开口:“刘大人刚刚受了惊吓,再加之在江南的这两日一直都很辛苦,睡不好觉,故而情绪不太好,林大人莫要见怪。”一边说着一边礼数周到的对着林霁拱手作揖。
刘天林丝毫没有想要等等众人的意思,直接招呼着自己府中的家仆,赶着马车继续赶路。
许令秋看着刘天林的样子,面上不免有些苦,“林大人,一同走吧。”
林霁点了点头,默不作声的跟在他们身后。
一行人向着刘天林江南行程中的最后一个地方,潍县赶去,刘天林的心情不好,许令秋也只能跟着他们这些人一起骑在马上。
“林大人你们是如何知道我们在这里的?”许令秋一介书生,相比于那些朝中的老油子,他显然对锦衣卫还不太了解。
林霁没来得及说话,倒是一旁的宋琦没忍住开了口:“许大人,从京城开始,我们就已经跟在你们后面了,只是你们没有察觉到罢了。”许令秋颇感意外,宋琦便继续说道:“许大人察觉不到实在是太稀松平常,咱们在朝中所任不同,这些事是咱们吃饭的本事,自然不会让你们察觉到。”
宋琦这人话总是多得很,一说起来就总是没完没了,曹敬对许令秋这样的年轻官员颇有些好感,对他们好一些,也算是对自己没能进入朝堂的一种安慰和补偿一样。
旅途无趣,宋琦一路上也没找到个新人好好说说他们曾经的事情,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了许令秋,更是不可能放过了。
“好了好了,没由来的说这些事情作甚。”曹敬倒是不反对他说这些,只是宋琦越说越兴奋,渐渐地就说起了他们曾经办的案子,曹敬身上多多少少还是对将来能进朝堂有些向往,当下立刻就让宋琦闭了嘴。
许令秋会不会说出去他不知道,但总是不好的影响,将来若是有机会,他们是要做同僚的,他还总是想把自己仁慈的一面留在旁人的心里。
宋琦的话头止住了,倒也安安静静的,一行人骑在马上跟在刘天林的马车后面,而刚刚的话却是一字不落的听进了刘天林的耳朵里。
林霁许久没有开口,此时倒是问了一句:“许大人听了刚刚的那些话,居然还能这般镇定自若,实在让人佩服。”许令秋没料到林霁会说这样的话,微微愣了愣之后跟着也笑了。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不管是在朝堂还是在锦衣卫,我们所有人做的事情都是为了大魏,为了皇上,为了这万千黎民百姓。”他许令秋虽然是一介书生,却也并非是朝堂腐儒,“在下虽然不赞成以杀止杀,但是却也明白大义。”
这话没在林霁的心里泛起多大的波澜,倒是一旁的曹敬感动的一塌糊涂。
若是朝堂中人都能像许令秋一样,那世人对他们锦衣卫的误解只怕也要少掉许多了。
“朝堂中人视锦衣卫如狼似虎,许大人居然还敢同我们说这么多话,可见是问心无愧之人。”
有时候所有人的表现都是一样的时候,另一种不同的表现就会非常的引人注意。即便大家的反应都是错的,也不会改变那人会受到所有人瞩目的事实。
朝中众人见锦衣卫恨不得绕道而行,刘天林这样从心里打脸上都始终如一看不惯的人是少数,而像许令秋这样的人就更是凤毛麟角。
林霁没有道理不怀疑他,也没有理由不注意他。
曹敬听出了林霁话中深意,刚想说些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许令秋就自己给自己解了围。
“诚如林大人所言,在下的确问心无愧。自入了詹事府之后,孜克一直谨言慎行如履薄冰,如今得老师赏识跟着刘大人一同下江南游历实在是幸事。在朝中孜克殚精竭虑,在江南也是如此。不管朝臣对锦衣卫的误会有多少,在下都认为,只要我们的目的都是为了天下苍生,那我们就是同僚。”
许令秋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马脖子,马儿舒服的快跑了两步,“在下不是腐儒,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张口闭口血腥杀戮的书呆子。”
这一席话让曹敬几乎要泪流满面,这样的见识确实是很多朝臣不可比的。
“今日听孜克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曹敬的眼睛里带了点别样的希冀,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终于有人能够理解了。
没有人生下来就是为了杀戮,若是讲道理有用,若是人人都能视家国如生命,他们何须以杀止杀。
“曹大人过誉了,在下受之有愧。”许令秋对着曹敬拱了拱手。
曹敬也要用了同样的拱手礼还了许令秋一次,“按官职许大人官职在我之上,论年纪,你我基本同岁,这声大人在下实在受之有愧。若是大人不嫌弃,便叫我的字予瑞如何?”
许令秋很是客气的笑笑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
“予瑞兄的见识和胸襟实在令人钦佩。”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一路,一直到了驿站之后,两人的心情才稍稍平静下来。
一直到回了房间之后,曹敬也收起了笑脸,看着一旁表情无所波动的林霁,曹敬有些的不解道:“今日孜克兄说了那么多话,你听出什么来了?”
这就是为什么林霁觉得这个人还不算是无可救药的原因,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不管跟什么人见面,这人在反应过来之后,第一个想的一定是自己的身份还有任务。
“没什么,这人要么就是真的深明大义,要么就是装的太好,你跟他聊了这么长时间,看出什么来了?他跟刘天林有可能有牵扯吗?”下午两人聊了那么久,曹敬除了交了他这个朋友意外,还没忘了试探这人同逆党之间有没有关联。
说起这个,他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
“没发现什么,他好像连刘天林可能是个逆党都不知道,不过说起来也是,他跟刘天林之间,是这次下江南的时候才有的交集,这倒也说得通。”曹敬饱读圣贤书,怎么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套话,他实在是学的透彻无比,想在这个老学究手底下隐瞒下一些事情倒是真的不太容易。
“希望他不会成为刘天林这案子中间的绊脚石吧。”林霁还在思考关于许令秋的事情,这个人身在这个案子中间,却总是能够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身在其中却仿佛游离在外的感觉让林霁对这人把控不住。
曹敬知道她在想什么,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给她倒了一碗茶,“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两人没在说话,晚间所有人在一起用了晚膳,等到刘天林睡下之后,他们也各自回了房间。
在同样漆黑的夜空下,修儿正悠悠醒来,他的眼睛还带这些刚刚苏醒的迷茫,思绪渐渐回笼,他想起了下午的事情。
一个激灵之下,他反应过来,他探身出去看那个小院儿,还是那安安静静的模样,但是直觉告诉他,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他将身边的同僚们一个个拍醒,然后迅速拉好自己的衣领,带着所有人赶回了北镇抚司。
这是他自执行任务以来,第一次碰壁,还碰了个头破血流,一行人不可谓不狼狈,刚刚进正厅,就正好撞见了一路快马加鞭,才回到京城不久的叶公平。
叶公平两天前就从江南往回赶,跟着去的那些人他早就交代好了,在什么地方跟林霁汇合,这些人都训练有素,他并不担心。
倒是京城让他有些放心不下,这两日他不眠不休,赶了快两天的马,才中江南赶回来。林霁不在京城,真不知道京城究竟会乱成什么样子。
他还没来得及去找那些乱子,头一个乱子就直接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
修儿脸上,有不自然的红晕,进门的时候脚步都是虚晃的,一头就栽进了他的怀里,他也立刻就感觉到了那从怀里传来的不自然的温度。
“修儿!修儿!”修儿的思维本来就有些不清醒,在看清了叶公平的脸之后,知道自己这是到了安全的地方,心上一直吊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下来,直接就栽在了叶公平的怀里。
“城郊出事了……”说完这句话,修儿一刻也没耽误直接就晕了过去的,叶公平来不及去想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将修儿抱在怀里,往他的房间跑,“去通知大夫过来!”
一直跟着叶公平的几个人找大夫的找大夫,帮忙的一路跟着,去了修儿的房间。
小家伙浑身烫的能烙饼,叶公平脱了他的外衣,将他塞进了被子里。
“快给他弄点凉水过来,冰冰额头,他整个人跟要着火一样!”
“是,属下这就去!”一群大老爷们儿手忙脚乱的不成样子,等到好不容易安顿下来的时候,大夫都到了。叶公平直接将人交给了大夫照看,他将跟着修儿的那些兄弟们都叫到了门口,询问事情的经过。
锦衣卫其中一条规矩,就是不该问的不问,刘天林的案子,除了林霁曹敬还有修儿之外,整个北镇抚司就只有叶公平知情,他一边听兄弟们的话,一边在脑子里整理出了一个大概的事情经过。
他气的牙根痒痒除了的气这些人狡猾之外,也气修儿的轻敌,将自己害成了这般模样。
“行了我知道了,规矩你们都懂,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也不要乱说,包括修儿的事也是一样。”原本他们也不会将这些事情往外乱传,再加上叶公平这么一说,众人立刻也不再言语,各自散去了。
叶公平皱了皱眉,不知道这事儿为何会发展到这般地步。
等他回到房间的时候,大夫已经将药方都开出来了。
“大夫,修儿如何了?他的高烧要不要紧啊。”对待旁人,在北镇抚司里,叶公平是说一不二铁面无情的都指挥使,可是到了后院儿,尤其是到了修儿的面前,他就是个没保护好家里小孩子的叔父。
大夫微微拱手道:“无事,顾总旗只是被迷药迷住了心神,之前晕过一次,现在高烧和迷药无关,是因为这些天来没有好好睡觉休息,操劳过度。再加之如今已经入了秋,在城郊睡了一觉,有些寒气入体而已,没什么大事。”
一边说着,大夫一边将手里的药方交到了叶公平的手上,“属下开了一个药方,可以解除歹人迷药的药劲儿,也能治疗伤寒,一天三次,饭后服用即可,顾总旗的身体一直不算多好,许久不生病,这次自然会有些来势汹汹,指挥使大人不必惊慌。”
听到这话,叶公平才稍稍放下心来,“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大夫多多费心了。”
大夫:“指挥使大人言重了是,这些都是老朽应该做的。说句僭越的,老朽的年纪做顾总旗祖父也绰绰有余,看着这孩子,老朽也心疼,自会好好为他调理,指挥使大人放心就是。”说完大夫便背起来自己的药箱,跟等在门口的小徒弟一起去厨房煎药去了。
叶公平坐在修儿的床边,看着他在病中痛苦的模样,不忍的皱了皱眉。修儿的年纪承受了很多他不应该承受的东西,幼年时候被伤害的阴影,这些年林霁曹敬还有他一直都在小心翼翼的修复,他们都想要将他心底变得光明无黑暗。
那只一直被叶公平讨厌,并且看不过眼的小白猫不知道从房间的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刚刚好些陌生的人进来,吓得小东西不知道钻到哪个地方去了。如今房间里安静下来,它认得出叶公平也不怕他,直接就跳到了修儿的床上,在修儿的枕边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