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佑走后,魏邰一直在努力的将自己的思绪收回到面前的这些奏折里来,但是越是想要集中思想,就越是容易想起一些别的事情。
其实在恨多年前,魏邰决定让王佑去执行那个任务的时候,魏邰就一直没想清楚,自己对这个人究竟是存了什么心思。
年少轻狂的时候做事情总是不太动脑子,尤其是这种私事,魏邰更是没办法好好处理,那个时候总是觉得,等到人回来了,那些没有说清楚的事情早早晚晚会有一个解决,可是这么多年他都没把那个人给等回来。
如今王佑也回来了,他也没有继续让人继续找下去的意思。
那人或许生来就不属于这里,广阔天赋方有作为,他喜欢那便遂了他的心思吧。
魏邰自嘲的勾了勾嘴角,觉得自己真的是天生的操劳命,这么多年了,自己为了江山万民殚精竭虑,不可谓是如坐针毡。可是反观那人,他若是没死,只怕是有享受不尽的自由,让人羡慕不来的闲云野鹤。
垂眸看了看手上的这份奏折,说的都是些千篇一律的废话,惹得魏邰有些不耐烦。
不过这字儿倒是写的不错,他没由来的想到了林霁,忍不住的勾了勾嘴角。
想了想那人在自己面前的拘谨,还有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对方的英姿飒爽,魏邰总是情不自禁的思念那张让他深陷其中的脸。
只是不知道此时的林霁正在做些什么。
他在心里默默的承认,他有些想她了……
远在北镇抚司的林霁忽然觉得后脊梁上窜上一股子的寒意,随后她大大的打了一个喷嚏。
一边莫名其妙的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后,林霁一边有些难受的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这两天天气闷得要死,她晚上睡觉的时候连被子都不盖还觉得闷热无比,在这种天气受风染风寒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
她想了想自己这些年来得罪的人,颇有些不在意道:“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仇家,又开始惦记老娘了,这要是让老娘知道了,我打断他的腿。”十年前的林霁算是个世家小姐,可是如今早在市井之中混的一身的人间烟火气,这些粗言俗语她也多多少少会说一些。
曹敬最看不惯她这个样子,被子曰教导出来的孩子,总是对这些事情有着说不出的不能接受,简直可以说是有辱视听。
每每林霁这么说话,曹敬总是免不了要念叨她两句,“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你可给我闭嘴吧你!”人还没张口,第一句话还没说出来,林霁就已经了解到了这人后面的话,她现在没什么心思听这些,她不想听,也希望曹敬不要在她耳边讲。
“我什么都没说呢,你怎么知道我要说的什么?”被林霁打断了要说的话,曹敬其实一点儿都不生气,毕竟他每天都要被林霁打断个七八次的,早就已经习惯了。
林霁一脸我都明白的表情看着曹敬,但是曹敬却说了些她从来没有听过的话,“我想说打喷嚏一声是有人想你了,两声是有人骂你了,连续打三个以上,应该就是你染了风寒,所以你刚刚说是有仇家骂你了这个结论应该是不成立的。”
这话说完之后,在场的所有人还有一只猫都愣了愣,小白猫最先做出了反应,从修儿的怀里爬了出去,跃上了一旁的桌子上,用后脑勺对着曹敬的方向睡了过去。
这次连一向都不太愿意嘲讽曹敬的修儿都看不下去了,轻声对曹敬道:“敬哥,还好你没去唱戏,不然你这一上台台下铁定就是一片骂声。”
林霁没说话,静静的看着曹敬的脸色慢慢向茄子的方向发展。
“顾!修!我今天你不把你屁股打开花我就不姓曹!”一边说着,曹敬一边伸手去抓修儿的胳膊,后者一个转身就躲了过去,“你还敢跑小崽子!自己乖乖把屁股撅过来,我会考虑打轻一点,不然你就等着在床上趴着睡觉吧!”
两人一边追追打打,嘴上谁也不饶着谁,硬是把林霁的头都转晕了。
看着这潇洒快活的两人,她颇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将桌上的东西都搬到了一旁的书案上,将大好天地让人了这两个年岁不相仿却一样幼稚的孩子。
明天早上刘天林就要以朝廷钦差的身份前往江南,不仅是决定了那座大坝究竟是拆还是留,也是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江南水患能不能彻底的得到根治。
相比于刘天林身上的那一点点的叛党的嫌疑,林霁还是更加看重江南百姓的身家性命,她低着头,垂眸想了半晌,最后颇有些疲惫无奈的做出了一个决定。
不管将来如何,他想抱住刘天林在江南时候的身价平安,江南的百姓是无辜的,若是这人能够在江南大展身手解决了这些麻烦事,她倒是真的不介意再给他一些能够享受自由空气的时间。
锦衣卫也是人,也有人的情感,他们不单单只是杀人的工具,跟杀手相比,他们多了些人性,也没有看上去那么的冷酷无情。
外面的太阳高悬,而在他们玩闹的时候,一匹快马一路向着皇城的方向冲去。
那人的身上背着一个包裹,那里面不知道放了些什么,但是宋屏清清楚楚的看见,皇上的脸色看过那封文书之后,立刻就凉了下来。
殿中所有人包括来送信的人一个个都噤若寒蝉,仿佛连大口喘气都不会了,整个御书房安静的能落针闻声,大家都缩着脖子,生怕皇帝会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成了最倒霉的那人。
魏邰坐在上首,看这手中这封八百里加急的文书,恨得牙根痒痒。
前段时间,为了江南水患一事,他曾将锦衣卫的指挥使叶公平派往江南,这次叶公平表面上是赈灾的都使,实际上魏邰还交给他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在赈灾期间,将江南的逆党肃清干净。
江南频频发水患,朝廷虽然也多次派遣官员前去慰问,但是魏邰总还是有些不安心,江南灾难频发,人心不稳,这次让叶公平这样官位的人去江南督查的确是有些大材小用,但是他也有自己的考虑。
叶公平统领整个锦衣卫北镇抚司,这个身份不管放在哪里,都足够让人感受到朝廷的诚意,对于安抚民心有很大的作用;二来,魏邰也是借着这次的机会,让叶公平在江南所有的官员之中做一次彻头彻尾的调查,他需要知道这些人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朝廷靠着百姓的口粮养活,他们不仅要让百姓衣食无忧也要让百姓时时刻刻都生活在一片乐土之下。
相比于过往那些昏庸到令人发指的皇帝而言,魏邰想的实在有些太过长远。
历史上所有的暴动还有改朝换代,都是因为那被推翻的王朝失去了百姓的荫蔽,他不敢弃江山黎民于不顾,为了保住魏家的江山,他要将一切有苗头的逆党都掐死在萌芽阶段。
叶公平这次下江南,就是为了这件事,而刚刚他送来的这封文书里,明明白白的写着一些可能跟逆党有关的人员的名单,这些人多多少少的都跟京城有些关联,而其中关联最多的就是明天就要启程去江南的刘天林。
林霁早就上过一封折子,告知魏邰刘天林可能有些问题,当时虽然没有肯定,可是既然有这个苗头就一定会有这个隐患,如今叶公平在江南的调查,也给了魏邰一个继续怀疑刘天林的理由。
“去叫锦衣卫的常熟元,朕有事要交代。”魏邰年少登基,为了巩固自己的江山,不仅是设立的锦衣卫,还在各个部门里都安插了好些自己的人,这其中当然也包括锦衣卫。
这个叫常熟元的人,就是当年魏邰在锦衣卫里安插的一个钉子。
宋屏早就知道于这么个人存在,他听见魏邰的话后,几乎是如释重负的出了门,到锦衣卫去传话去了。
魏邰坐在上首,剑眉微皱,有仔细的看了一遍受伤的这份文书,之后双手交叠的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等到宋屏再次回来的时候,魏邰已经睡熟了。
这些天籁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江南水患还有朝中隐藏的逆党一事,都在挑战着魏邰时时刻刻绷紧的神经。
常熟元进了门之后,便恭敬的跪下行礼,魏邰睡得很熟,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宋屏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前将主子唤醒,可是后来想想,皇上已经好些天没有睡好觉了也不忍心伸手,只能跟着的常熟元一起行礼。
两人在案下又跪了有一盏茶的功夫魏邰才悠悠转醒,一睁眼就看了在案下的两人。
他的眼神渐渐清明过来,魏邰微微眨了眨眼,看清了低头的两人,轻声道:“起来吧,朕居然靠在这里睡着了真是有些老了。”一边说着,魏邰一边自嘲的勾了勾唇角。
这些年他总是觉得自己老了,有很多以前能够轻易做成的事情,到了现在都要拖上好几天,没有了年轻时候的朝气蓬勃,有时候多少会有些力不从心。
宋屏笑了笑,起身走到皇帝身边,手里还端着一碗凉茶。
“皇上真是说笑了,皇上若是还说自己老,那老奴真的是半个身子都在黄土里了。”魏邰听了没说话,只是轻轻的笑笑。
说了半天的话,魏邰稍稍来了些精神,这个时候案下跪着的那人才朗声道:“属下常熟元参见皇上。”
“免礼起来吧。”
“谢皇上。”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常熟元的眼睛里闪着些许的期待。
“朕这里接到了一封文书,是朕前段时间派往江南的使者送回来的,江南或许不干净,不过这些你都不用管,朕已经派了人去处理。朕这次召你过来,就是要让你去办一件事。”魏邰说到这里的时候,抬眼看着常熟元一眼,只是这闪着寒光的一眼,就让常熟元觉得自己的内心都烧起了一把火一样。
“请皇上吩咐,属下必定万死不辞!”这是常熟元到锦衣卫之后第一次用这么坚定不移的语气说这样的话,他隐隐在心里觉得,这次过后,他的地位就会跟以前大不相同了。
“旁的你都不用管,朕已经派了旁人去江南肃清,你的任务就是在刘天林离开京城之后,盯着所有去刘家找过他的人,如果有书信,朕需要知道书信的内容。还有你帮朕好好的盯着锦衣卫里的人,锦衣卫是朕手里的一张牌,若是有些心怀不轨的人混迹其中,朕会非常被动,至于怎么分辨谁跟逆党有牵连,应该就不用朕来教你了吧。”说完,魏邰就继续垂眸看着面前叶公平刚刚传过来的文书。
常熟元自然明白皇帝的意思,他二话不说立刻就接了任务,“属下必定不辱使命,将那些逆党全部抓获,还请皇上放心!”
魏邰没再说话,只是摆了摆手,常熟元自然明白皇帝的意思,这些年来受的训练早已经养成了习惯,他的潜意识一直在提醒他尽快问安然后离开这里,可是他的嘴先一步说出的他想要说的话。
“皇上,朝政繁忙,还请皇上一切以龙体为重,保重身体。”这下不仅是宋屏瞪大了眼睛,就连埋首于奏折之中的魏邰都忍不住抬起头看了这个其貌不扬的小锦衣卫一眼。
常熟元自觉失态,立刻双膝跪地请罪:“属下僭越,皇上恕罪!”
本以为多年来的努力功亏一篑,可是没想到魏邰居然丝毫没有怪罪,轻轻的嗯了一声就让他走了。
出了御书房的大门,他才感觉到,这种被皇帝重视的感觉有多好。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都在锦衣卫里没有什么作为,按照皇上的指令,没有过一丝越矩的行为,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让所有人都逐渐的忽略他的存在。
这不仅是为了保护他,也是为了将来在必要的时候给那些逆党打一个措手不及。
常熟元这些年一直都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总旗官,明明是第一批就加入锦衣卫的人,可是到了最后还没有顾修这些半途学艺的人地位高。
要说没有一丝怨恨,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过现如今这一切的怨恨都变成了他大放异彩前的小小挫折,此时的他已经完全不会在意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