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的马车已经换了一辆了,平乐扶着林湾坐上去,又跟在吉祥身边,一路慢走着。
车帘落下了,林湾坐在马车里,隐约能看见司云的背影。
她捏着绣帕,犹豫许久后才道:“司云公子,下一次不必如此了,不管是否对你有影响,林湾都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事情,耽搁了你的前程。”
司云在京城并无官职。
他能一个人在京城横着走,大多都是仰仗景王府的威名。
林昌卫虽然不敢动司云,怕景王府的报复,可兔子急了也是会红眼睛的。
陆子晋先后把林清送去皇陵,又给林金莲一个警告。
林湾怕陆廷下一个目标,就是联合林昌卫除去景王府。
京城里,关于陆子晋的谣言从未断过,最近两日更是四起,她在相府梨苑,都能听见下人讨论景王凶残。
林湾清楚,陆子晋不会劫财,更不是贪图美色之流。
什么抢人杀人,那都是不可能的。
唯一能解释的,就是这些消息,是陆廷散出来的。
陆子晋到底是摄政王,是陆廷的皇叔,哪怕是没了威望,手里还有镇府司,有兵权。
可司云什么都没有。
他孑然一身,恐自保都是问题。
隔着一道车帘,林湾能感觉到司云后背僵了一秒。
片刻后,司云笑道:“前程有什么好的,你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我帮你不过是因为曾经有个故人喜欢梨花,见你也喜欢,有些亲切罢了。”
司云坐着,眼里突然没了神色。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只是,他不知道,车内的少女心中,此刻波涛汹涌。
林湾紧紧的握着绣帕。
陆子晋回京,皇家宴会上,司云没有出席,林湾也不曾见过他,再后来,她就被陆骁囚禁。
算起来,那一年,是她见司云司雨的最后一次,再一次见面,便是今日。
司云和司雨,都是孤儿。
她的哥哥苏幕锦,把两个人带回府的时候,司云司雨个子都还没有她高。
苏家子嗣单薄,司云司雨来了,入了苏家族谱,只是兄弟二人不愿改姓,还是姓苏。
司云替她摘过花,砚过墨,她嫁入王府的时,苏幕锦没有回京,都是司云背着她上的花轿。
陆骁即位,朝堂不稳,内有权臣指责陆骁名不正言不顺,外有祯族不断骚扰边境。
皇宫时不时有刺客闯入,都是司云拿着剑守在宫门。
后来,为了陆骁,她苦求苏幕锦带兵北上。然而那一次,几万大军,回来的只有司云司雨两个人。
据说,是她哥哥拼了命送才两个人出城活命。
边境战败消息传到上京时,司云司雨在苏府前跪了一夜,天亮告别苏府,去了景王府,入了军营。
外人说司云司雨是白眼狼,苏幕锦死了,苏家无男丁,便舍弃了苏府。
只有她心里清楚,司云司雨是要替苏幕锦报仇。
中间有一次,司云回了苏府,只住了一夜,便回了军营,继续北上,出征祯族。
待陆子晋退敌归来,司云司雨立了大功,她也曾坐在高位,期盼能看见司云司雨意气风发的样子。
可是,她未曾看见。
原本以为司云司雨只会为了苏幕锦奋不顾身。
不曾想,原来她也是……
林湾低头,眼里有些泪光。
她正想着,忽然听到马车外,吉祥问道:“司云公子,为何换了一条路?”
“先前的路,镇府司正在搜查那杀手的同伙。”
司云的话没多大起伏,本就是刀尖舔血的人,说起这些事,在正常不过。
只是吉祥和珍珠听到,不由又想起那一场惊心动魄,脸色白了大半。
从绮罗阁去相府,除了来时的那一条路,还有一条路,那里……会经过苏府?!
林湾强迫自己提起精神,微微掀了一点车帘。
不错,司云走的是那一条路。
可以正好从苏府面前绕回相府。
马车有些颠簸,林湾的心也噗通噗通的跳着。
过了一些时辰,林湾掀开车帘,只一眼,就看见了苏府的正门。
苏府被烧的一干二净,没有往日的端庄大气,甚至比大火烧尽的那夜,还要破旧。
就连院子里的崩曾经种满的梨树,也只剩一根光秃秃的树干。
前后的大街上,站的都是一身劲装的镇府司暗卫,别说人,就是一只苍蝇,恐怕都难飞进去。
马车轱辘轱辘走着,不多时,林湾看见了陆子晋。
大概是因为杀了人,陆子晋换了一身衣裳。
他穿着玄色窄袖长袍,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头戴镂空雕花金冠,墨发垂下,一侧气质斐然,另外一侧,青面獠牙的面具下冷若寒冰,窄腰间挂着一柄寒色长剑,平添了几分冷漠。
许是林湾的视线太直接,陆子晋转身,就看见少女盈盈一握的皓白手腕,她脸上有浅浅的笑意,却不真实。
两道视线在空气中撞上,林湾笑意深了一些,微微颔首,移开了去。
车帘很快被放下,陆子晋若有所思的转过了身。
苏府的火灭了以后,景王府的侍卫就把这里包了一个水泄不通。
一是为查究竟是何人放火,二是怕周围的百姓趁机去苏府偷拿财物,虽然到处都是灰烬,没有什么好拿的,可有些东西,是烧不坏的。
马车没有停下来。
林湾垂眸,敛下心神,就听见四面的交谈声。
“皇上和皇后当真是伉俪情深,听说皇上闭朝五日,就为了陪皇后娘娘最后一程。”
“我还听说,皇上要为了皇后解散后宫呢。”
“只可惜,皇后娘娘……撑不住了。”
“谁说不是呢,皇后娘娘一家也算是为大援立下汗马功劳了。”
林湾死死的咬唇,才能让心里的痛苦不至于通过声音传出来。
伉俪情深?
汗马功劳?
就是因为苏家有着赫赫战功,手握兵权,立下汗马功劳,陆廷才起了杀心。
苏府上下七十几口人。
就连最下等的奴婢都没逃脱死的命运。
还有她宫里的丫头,死的死,伤的伤,更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林湾想着,喉间一口甜腥涌了出来。
她急忙拿手帕捂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