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望着她,公子闪过复杂的眼神。
这个温雅可人的姑娘,明明是自己梦中的诗与远方,是那个自己愿意用生命去呵护的人。
可此时面对多情的她,心中是矛盾何止千万。
总有两个小人在打着架,一个道是你必须利用她,否则很难在这个时代、这个地方立足。
一个却说这不是公子哥的风格,做人得有原则和底线,掺杂了金钱物欲的爱情,那不是君子所为。
以自己的条件和目前的处境,明天的生死尚且未知,又能给她什么承诺呢?
公子在心底长叹口气,只得感激地说:“村野匹夫,眼下尚是一黑户,在下承蒙救治,尚无以为报,何德何能,敢亲芳泽?”
吴芷嫣若有所思,悠悠地说:“那一晚,天起红云,日月同辉,却是雷电齐鸣,从天而降,岂是等闲之辈?体格独特,恢复之快,非常人能料。我三叔当日断言,能救醒便是奇迹,就算醒了也非三年不能下床,但公子与众位姐姐最慢的也一年不到便能行动自如。故在奴家心中,众位与神人无异耳。至于公子说的黑户,目前墨家正是用人之际,此事三叔自有办法给公子和各位姑娘解决。”
公子支说:“我们已经给吴小姐添了很多麻烦,目前我已经能行动自如了,自然是不能在这白吃吴家的饭,解决黑户一事,乃是重中之重。”
吴芷嫣见公子扯开话题,便同公子急了起来,切切地说道:“公子且别转移话题,听奴家一一道来。”
公子又一次想到了诗经的描述。
这个时代的人,跟后面的所谓古代真不一样,更没有小脚女人一说。
可是真拿这个聪明且直率的女孩没办法,只好抚其头说:“好吧,我听着呢。”
吴芷嫣略加思索之后,便说出一番话来,让人一惊。
她说了什么呢?那可是让人意料不及的事。各位看官休要着急,且慢慢阅之。
她说前些日子观公子手绘梅花及所题一诗,其体古来无之,细读起来,文采跃然帛上。
后见所做的轮椅,竟然可以自己推动,也是巧夺天工。
学话习字,经月便成。其才华,如韩信、仲舒者尚不能望其背。
穷山之中,粗布兽皮,难掩堂堂仪表;逆境之中,心思慎密与大度,让人望尘莫及。
细细思来,岂是池中之物?
假以时日,一沾风露,便该直击长空。岂能陪吾终老苍山?
每每思之,怎不叫人销魂?
吴家虽是家道中落,但从曾祖开始,便身入墨家,到祖父手,便是巨子,传到其父手中,因谋朝中之事,害母亲及众位兄弟枉死其中,幸有柳妈带奴家在此山中静养,方得苟活于世。
祖父有弟子九人,家父弟子十三人,门中众人称之为九子十三孙,皆聚驻此山避乱。
眼下汉昌共四姓人氏,虽不过三两千户,可皆是有骨气有血性的人家。
加上这里地广人稀,得此上百里未开垦之地。
发展至今,门下有庄农五百余户,年前收得几十户,只是至今未归。
汉昌山清水秀,地势险峻,进可称雄于江湖,退能颐养天年。
只可惜墨家外忧内患,却是人才零落,空有偌大的一个基业,却是自身难保。
目前全靠柳三叔一人撑着,可是他一人又要挣钱又要负责寨中安全,所以每每叫人追杀于深山老林之中。
若是公子有奇志,借此出能谋平天下,入能安家齐身。
公子自是不曾想到,小姑娘能说出这番话,这可是将家底交出,竟想助他干出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事业的壮举。
这吴家小姐是约上山来,原来试探他李家公子之志向耳。
有后人题《寒梅》证曰:
玉骨冰肌淑且真,不随桃李媚青春。
豪言冷艳凝香处,自有清心却俗尘。
公子想到过去与未来,还有那丢不了扔不掉、若是带在身边而自己又做不了主的五只母老虎,不禁惘然。
又不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究竟是如何,只是想着怕耽误了她,他哪里知道……
公子叹说道:“明天去干嘛,尚且不知,在此乱世之中,又怎么敢误了小姐青春?”
吴芷嫣抱得更紧了:“若是真情实意,岂有耽误一说?墨家,以工、技以本,承传于世间。而以公子之才,若领九了十三孙,何愁未来之功名?退一步来说,奴家又收得江南七煞和衡阳郡中精兵七十八人,有了这些部曲,有了公子的率领,至少能何吴家之安全吧。”
公子傻不傻不知道,可人家十几岁的姑娘哪有能奈说出这番见解来?
何人之功?柳三叔借柳妈之口也。
公子却道:“墨家是有能力的,可我真不恋这个。若是小姐离了墨家,方能与小姐年年看雪,否则,树欲静风不止!再说,车宁她们……”
吴芷嫣称赞道:“公子之智,非是常人所识,公子之义,让奴家佩服。若公子不嫌奴家才疏貌丑,愿佐随前程。”
这个佐随前程,那可比不得车宁那个。
自己与车宁,那是一起经历了多少事,受了多少磨难,一起走过来的信任与托付。
可眼下这个女孩,对自己又了解多少?自己又了解她多少?
头脑一热,便将身家性命交给自己,自己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拿什么对她负责?
公子犹自叹息,征征地问道:“这个也佩服?”
吴芷嫣跷着大拇指说:“堂堂男子,能做到凡事有商有量,岂是常人可为?”
公子叹道:“没什么,你说的都成,只是……”
公子苦笑着摇头,心思在自己那个年代,有多少母老虎,有多少气管炎?
不问行么?
吴芷嫣关切地问道:“只是什么,难道公子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公子苦笑道:“我身边还有五个,可没有一个是善主,我都不知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呢。”
吴芷嫣摇头说:“无非就是个名份罢了,虚名何足挂齿。心中若是有奴家,奴家便心满意足了。”
公子说:“哎,小姐是真的误解了。”
吴芷嫣低头问:“既有五人,又惧加一?”
公子见越说越不清白,急忙说:“不是这个意思。”
吴芷嫣接话道:“岂不妙哉。”
说完便倚在公子身上,公子也怕她摔倒,只好扶着,心中那个着急呀!
怎么就越描越黑呢?
良久,公子轻轻地拍着她的肩问:“小姐,冷么?莫要惹了风寒才好。还有那精兵和江南七煞,怎么见不到人呢?”
吴芷嫣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衫,望着远方。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口哨,吹了三声。
回头对公子说道:“三叔来信,七煞已至,在安排亲属。衡阳之兵接亲属去了,此去山高路远,又是严冬,所以至此未归。”
公子还没明白她吹哨子干嘛,可不一会,四奴皆至,飞快地搭起一个帐篷,烧了两个火炉,摆上茶具点心。
公子心中纳闷,四个女子怎么会在短时间内搬得了如此多的东西呢?
剑奴也是个鬼精灵,好像是看穿了公子心思。
她笑道说:“公子,往下数百步,有一山洞,上次还准备抬着公子进那避难呢,不料没去成。加上平日里小姐常至此处游玩,是以于山洞之中,备些物资用具。”
吴芷嫣接话道:“原来是为了躲避追杀,在洞中布了些机关,也备了些日常用具,一应物资俱齐,还可保过个把月呢。”
公子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摆设妥当,琴奴架上一架古琴,粉指轻杨,高山流水便出于两袖之间。
棋奴烧水煮茶,三沸之后,浅呈一盏呈与公子道:“公子尝尝,沸砂池水,连云山的云雾茶。”
只要有茶便来劲的公子,轻呷一小口,口中三滚,闭着嘴体会半天。
大赞道:“不错,正点。”
吴芷嫣不解其意,轻声问:“正点作何解?”
说了后时代话,她们是听不懂的,闹了笑话。
公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好的意思。”
剑奴问:“为什么说好呢?”
公子将那茶细细品来,连连称妙,夸道:“连云山高境幽,又是明前头茶,一冬雨水少,芽头采摘不易,所以稀少。制作者的造诣更炉火纯青,手艺难求,所以要得到这样的好茶便变成了可遇不可求。炭炉,铜壶,琉璃盏,器皿也甚是精致。沸砂池的水好是不需要解释的。煮茶手法纯熟,水温控制、浸泡时间也恰到好处,堪称极品。”
能说出这么一些个道理来,好像是没什么是公子不知道的一样。
又不知道其身世,众人深感惊奇。
琴奴抚琴,一曲已至高-潮,吴芷嫣赞道:“琴奴指法精进不少。”
公子也是有意卖弄,吟道:“巍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志在流水。”
琴奴弹完,站了起来,道个万福道:“能听出此曲,想必公子也是精通乐理之人,何不来一段?”
公子对琴,那是个半吊子,在行家面前,哪敢出手?
只好笑着说道:“久不碰琴棋,手生得很,我就不弹了。”
吴芷嫣笑问:“公子请看,先人选这山来居住,妙乎?”
公子起身观之,此山原也奇俏,这时心静下来了,细细看来,又是与往日所见之感也有不同。
天岳乃六岳之首,昔时舜帝狩封。
接吴头衔楚尾,风光独特,美不胜收,奇异象形石、瀑布清泉、天然黄山松、云锦杜鹃、高山草甸等天象景观。
素以山雄、崖险、林奇、谷幽、水秀著称。
抬头相望,八百里云梦泽尽收眼底。
俯首南望看,三江南去。
江清水急,山高林密,藏百万之师不露旌旗,遇十万铁骑可轻松脱身,出可经云梦以达四海,入可安百姓于原中。
欲进有良田万顷可养兵,欲退有温泉之水可养生。
确实是个难得好地方!
又见那吴芷嫣站了起来,细步而行,薄施粉黛,清新淡雅,风华绝代,淡静如水,顾盼生辉,婷婷袅袅,气若幽兰,信步似莲。
不禁赞道:“真乃地灵人秀之地也。”
二人张望一番而归坐,吴芷嫣笑曰:“此际此时,如此好景,何不题诗一首。”
公子心思又要应景考试了,总不能老是自己为难,再说常听听这小丫头弹琴,剑奴不是说你这当主子比她强千百倍?
何不让她也来一曲,打铁趁热,自己也借机再表现一番。
主意已定,便说:“小姐有雅兴,也弹上一曲如何?”
吴芷嫣笑着说:“公子珍惜眼前景,这雪一旦融化开来,便要到下半年才有,公子若有兴致,奴家抚一古曲助兴就是。”
说罢便起身欲上琴台。
画奴取来文房四宝,便开如磨墨。
吴芷嫣便准备弹琴,轻捎丝裙,微步琴台。
向公子道了一个万福道:“奴家知那一般的俗音俗谱,难入公子之耳,待吾抚一曲《广陵散》来,请君聆听。”
公子大惊,她能弹凑《广陵散》?
这曲子不是早已失传?
此番她却要弹奏此曲,莫非真是遇着了乐中国手?
莫要问公子如何大惊,若要问这曲子有何妙处?
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要解说这上古之曲,说来话长。
一曲叙事《广陵止息》,全本共四十三段,能习得此谱者,敢问世间有几!
!随着她轻滑指尖,便如静夜禅思。
曲折忧诉,神似其境身临。
隐抑所在,如泉之冰寒。
激扬之处,万马踏石之势。
顿挫得失,天之高远乎?
公子听得是如痴如醉。
半日,二十一段完。
琴奴笑言:“哎呀呀,公子,琴弹完了,写诗呀。”
灵感这东西说来真怪,此时此景,本是妙不可言,公子却真不知道写些什么,笑道:“不会写怎么办?”
琴奴笑道:“公子欺我无妨,可是欺我家小姐,理应加罚一首。”
吴芷嫣望着公子,幽幽地说道:“公子诚不负奴家。”
公子皱起了眉头,挖空心思想着,可全无半点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