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不在这里长住,但小汪先生还是为老父备了一间宽敞舒适的书房,随着老教授在这里养病,常看的一些书也被搬了过来。
季明远在书房里打量了一番,才在一旁的沙发上落座,端起茶品了一口,说:“您老正在养病,手上的事该放就放下一些吧。”这是劝他少费心呢。
汪珞珈就在他对面坐着,闻言轻轻摆了摆手,说:“人老了,反倒越发闲不住。小傅明年就要毕业,论文方面还得我替他把把关。”
这就是不肯省事的意思。季明远也没再劝了,反正知道劝不动。
窗外有轻轻的鸟叫声传来,季明远就着这份静谧又饮下去小半杯茶,一抬头,
发现汪老教授在盯着他瞧。
“怎么?您老这样瞧着我?”
汪珞珈看他仿佛浑然不觉的样子,笑了笑,道:“说说吧,怎么突然回燕城了?”汪珞珈在几个月前就知道了季明远离开西大这件事,是学院的执行副院长给他打的电话—毕竟老教授还是许佳宁名义上的导师,再次更换导师这件事,还得知会他一声。当时,他的病正重着,没有太过参与这件事,也没有问过季明远。而季明远本人,也是事后才来过一通电话和邮件,这,就有些反常了。
自被叫到这里,季明远就知道老教授要跟他聊什么,此刻听他直接问出来,也就没再假装,稍稍敛眸,说:“家里希望我回去。前两年一直推脱,到了今年老太太身体不太好。”
这话说的坦然,虽然是早就想好的理由,但也并非全是借口。
当年他来到林城就是无奈之下的决定,老太太本来就心有不平。两年过去,那件事惹出的尘嚣已经渐渐散去,老太太就一直催他回去。因为手头有在做的课题项目,季明远一直没答应。后来老太太生了一次重病,再加上出了许佳宁那档子事,才促使他下了决心。
汪珞珈与季明远的父亲是旧交,两家时有过从,是以听到这句话,不由叹了口气:“本来以为能用你几年,哪里想到这么快就走了。”
“让您老失望了。”
季明远沉默几秒,说。
当时他来到西大,就是应汪珞珈的力邀。有老教授背书,加上优秀的学术背景在,学院为他开出的条件不可谓不丰厚。本来,他也是准备干满五年再考虑回燕城的事。只是,形势变化的太快,仓促之下,也想不出个两全之策。
“我个人倒罢了,只是为学院和西大损失了个人才而惋惜。那些学生,说不得也挺舍不得你。”
季明远在西大的人气,谁人不知,所以汪珞珈才有此言。反倒是他本人,不太在意。
“现在追星还有说抛就抛的,跟他们相比,我这又算得了什么?”季明远笑笑,说。
“别的倒也算了,说不定转头就忘。但小佳宁,应该是真的难过。”
汪珞珈点着他说,季明远端着茶杯的手一顿。
“怎么?”
“我也是听石蕊说的,有一天看见小佳宁从你的车上下来,等你走了之后,就在原地蹲了好久。看着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我估计,是听说了你要走的消息,心里难受吧。”
汪珞珈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着季明远,是以没注意到他微微蹙起的眉心。听到“车上下来”这四个字,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应该是他离开林城前,最后一次跟她车上谈话的那一回。季明远至今还记得当时自己说了什么,虽然不过寥寥几句,但在女孩儿听来应该也算是足够的冷酷和无情了。之后的哭泣,也就不难理解。
“小许这件事,我确实处理的不够好。”季明远平静地说。
“也许不光因为你。”汪珞珈笑笑,说,“这个孩子心思深,一直以来,也过的不太容易。”
这句话中含着他从不曾了解过的信息,季明远眉间一跳,看向老教授:“怎么说?”
“我也是听她本科一个老师说起的。”汪珞珈微眯了下眼,陷入回忆,“当时小佳宁保研过来,就是他向我力荐的。”
那是汪珞珈在外地开会时偶遇的一个老师,说自己本科班里有个学生,因为仰慕他老人家的盛名,想去西大读研究生。刚听到这话的时候,汪珞珈也有一些诧异,要知道这个老师可是燕大来的,管理学科也并不差,怎么想到来西大读?会后,他跟这个老师多聊了一些,也大概了解了这个学生的情况。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但家庭条件相当一般。父母早亡,从小跟着外婆长大,后来上了中学一直借宿在城里叔叔家。教育方面,除了学校之外可以说没有额外的任何投入,但这个女孩儿还是凭着优异的成绩高分考入燕大,入学后绩点也一直保持在系里前百分之十,从未失手。
“当时我就想,如果这孩子真要来西大,我一定要见见她。没想到那年保研的时候,院里真的接收到了她的申请。这个小佳宁啊,真的是太有自己的想法了……”
汪珞珈笑着摇头感慨,季明远却微微一怔。
以许佳宁的条件,如果真的要深造,继续留在燕大亦或是出国,都是上佳的选择。最后,为何会偏偏选择了西大?难道真的是因为老教授,亦或者……因为他?
这个从未想过的可能,在涌上来的那一刻,狠狠地在他的心头攫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