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胖子，你这胡椒粉是不是假的？挺辣不说，味道怎么一点都不浓啊！”吃了一小会儿，小瓷感觉味道似乎有点不太对头，一边伸着被辣得通红小舌头，努力的哈着气，一边朝着牛旺财叫嚷。

牛旺财抻着脖子，往这边疑惑地看了看：“胡椒粉，什么胡椒粉？”

“不就是这个吗？”小瓷不耐烦地将小瓷瓶高高举起来，使劲扬了扬，气道：“我还以为你变大方了呢，每个桌子上都放了胡椒粉，谁知道竟然是坑货，除了辣之外，根本就没多少胡椒粉的味道。”

牛旺财小眼睛瞪溜圆，仔细瞄着小瓷瓶，果断辩解道：“这个……这个可不是我们店里头的！”

“小瓷，你好得也算得上熟客了，现在拿这玩意说事，可别告诉我，你这是要吃霸王餐的节奏？”蓦然间，胖胖的店老板忽然像想起了什么，眼光斜睨，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道。

“霸王餐？我的天哈，亏你想得出来，本姑娘……”小瓷显得有点小气愤，翻了个大大的眼白，正要继续理论，却不知原本安安静静大口吃东西的那个同桌年轻人，忽然间抹了抹嘴巴，站了起来，只是用手轻轻一抄，便将她手里面正拿着的小瓷瓶夺了过去。

“不好意思，刚才忘说了，这东西其实是我自带的。”

庞欢淡淡地说了一句，随手将小瓷瓶塞到裤兜里，然后望着眼神有点发呆的小瓷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告别的招呼，拿起针灸小盒，便要走开。

“站住！”

就在这个当口，旁边始终没怎么言语的那位冰雪美人，陡然地叫住了庞欢，语气里寒气逼人。

“哦，有事吗？如果要给胡椒粉的费用，也应该是她而不是你吧。”庞欢不为所动，露出雪白牙齿，温和笑了笑，指了指小瓷，很阳光。

肌肤雪白的美人对他的笑容熟视无睹，神色冰冷，弥散开卓尔不群的气质，淡淡地说道：“钱不钱的，给你倒也无所谓。我只想问问你，那个小瓷瓶中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不会对我小妹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吧？”

“哈，哈……”

这可并非畅怀大笑，而是小瓷正在不停的哈气，她的小嘴眼见着越来越红，而且还微微肿胀了起来。

“是啊，小子，你这瓶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不会有毒吧？”她不停的忽闪着大眼睛，一脸紧张，显然很担心。

庞欢发出一声轻笑，平静望着肌肤雪白的美女，道：“你见过有人没事吃自己的毒药玩吗，别忘了，刚才我也吃了。”

“况且，既便是毒药，也是你自愿吃的，我可从来没有逼迫过你好不好？”后面这句倒是庞欢说给小瓷听的。

小瓷顿时语塞。

“话虽如此，但……”

肤色雪白美女较为冷静，正要进一步辩驳，却见庞欢微微皱眉，打断她的话：“放心吧，瓶子里就是我秘制的辣味补气粉，具体成分为了保密，我就不跟你们说了。不过，我倒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们，吃了我的辣味补气粉，除了在一开始的时候，两头会遭点罪之外，一旦过了那个劲儿，只有好处，没坏处的。好了，我还有事，就不啰嗦了。”

庞欢真的不再停留，说完径直到了柜台，留下了钱，拎起牛旺财事先早就打包好的另外一份牛肉套餐，在一众餐客诧异的目光以及窃窃议论中，头也不回，就那么走了。

两大美女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看。

“嚓，这人是谁啊，瞧瞧他那牛兴劲儿哈！”

小瓷的小嘴儿和大眼睛都是圆圆的，不停哈着气，指着门口，本想追上去，却又意识到不合时宜，最终只得很不服气地嘟囔道：“两个大美女在和他说话，他怎这么跩，竟然……竟然满脸的无所谓，说走就走了。究竟是我们没吸引力，还是他瞪眼瞎啊？”

“行了吧你，就少说两句好不好！”肤色雪白的美女嗔怪地瞪了一下小瓷。

她也是服了这位小表妹，虽然听那个年轻人说，小瓷瓶中装的不是毒药，但对于自己这边俩人来说，那毕竟也是未知的东西，而这位小表妹可倒好，转眼间就把有关身体健康的事情撂到了一边，而去合计着人家为什么对自己姐俩的容貌视而不见，这……这神经也真够大条的了。

“走吧，这饭没法再吃了。”肤色雪白的美女见到小店里，诸多眼睛时不时瞄过来，感觉浑身很不自在，于是站了起来，催促小瓷赶紧离开。

小瓷留恋的看了一眼面前的两碗牛肉，满脸不舍，悄悄嘀咕：“姐，就不能等我吃完再走吗？”

“你不走，我走。”雪白肤色的美女没好气地随手拿起包。

小瓷撅着小嘴儿，只得也站了起来，气鼓鼓地恨道：“都怪那小子没节操，把自带的东西随便乱放，搅得我美食当前，却不能尽兴的，真是气死我了哈。”

雪白肤色美女瞬间又感觉很无语，没理她，朝着柜台走了过去。

她终究还是有点不放心，向牛旺财问道：“老板，问一下，你认不认识刚出去的那个年轻人？”

“你说欢欢啊，嗯，他常来的。”牛旺财倒是有啥说啥，并没有刻意隐瞒。

“欢欢？”

肤色雪白美女低声重复了一下后，又有所指的问道：“这是他小名吗？”

“嗨，你看我，这都叫顺嘴了。”牛旺财拍了拍油光发亮的大脑门：“他的大名叫庞欢。”

“那你知道他住在哪儿吗？”

“不晓得！”牛旺财回答得比较果断，眯着小眼睛，貌似很歉意的笑了笑。

这回，他可没有说实话。

透露名字已经是极限，怎么还能将熟客的住处也胡乱告诉人呢，他牛旺财这点节操可还是有的。

肤色雪白的美女虽然疑惑，但也有着自己的骄傲，猜测这位牛胖子多半是不肯说，也就没再多问，朝着小瓷轻轻招了招手：“咱们走吧。”

“牛胖子，你刚才眼神闪闪躲躲，一定在说谎，我不信你不知道那个小子住在哪儿？”小瓷可不在乎那么多，大大的杏眼睁得溜圆，有点小凶悍的瞪了牛旺财一下：“亏我总来你这小店捧场，没想到到了啃劲儿的时候，你能这样。哼，下次我再也不来了。”

牛旺财丝毫不以为意，笑道：“别介啊，我做的牛肉可是海市一绝，不来吃多可惜啊。”

“哼，算你狠！”

小瓷其实真的很好这一口，担心把话说狠了，下回便没面子来吃，于是不再理他，跟着她姐算完账出了门。

“姐，那个两头遭罪是什么意思啊？”到了街上，小瓷终于忍不住，满脸好奇地扯了肤色雪白的美女一下。

肤色雪白的美女由于自身工作的原因，再加上她比小瓷成熟，早已经明白了庞欢口中那个两头遭罪是什么含义，禁不住瞄了瞄小瓷浑圆挺翘的蜜桃臀，脸色微红，没好气的回答道：“你现在嘴巴都快被辣成小香肠了，就不感到难受吗？至于那另一头，咳咳，等到明天早晨上厕所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庞欢在路上并没有多做耽搁，只是又到了一家素味店，买了点清淡的菜饺子，打了包便直接回到了拜尨寺。

当他悠然地穿过神堂的时候，一眼瞥见了哑巴和尚正拿着把扫把，装模作样地打理卫生，便主动停了下来。

他背着手，拿着两个套餐包和针灸小盒子，走到了莲花宝座之前，望着上面金漆多少已经有些剥落的降龙罗汉佛像，神色深沉，充满好奇，就好像他第一天才见到这个佛像似的。

“阿巴阿巴……”

果然，哑巴和尚使劲儿抽着鼻子，似乎闻到了什么味，立刻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大眼珠子转个不停，使劲往庞欢身后踅摸。

庞欢知道瞒不过，而且事先也答应了他，便呵呵一笑，收好素味餐包，把打包好的牛肉套餐拿了出来，随手递了过去。

“大伯，每一次你都这样，自己吃荤也就吃了，可多少总得顾忌点他们吧，这里可是神堂诶！”庞欢的眼光从降龙罗汉身上掠过，又扫视了一下侍立在莲花座旁边，同样被供奉着的那位不知是哪个大神的塑像后，无奈的对哑巴罗汉说道。

哑巴和尚倒是满不在乎挂出嘲笑，用眼白翻楞了一下那两个塑像，连个声也没有，就那么在莲花坐上，降龙罗汉塑像的眼皮底下，慢条斯理地打开了餐包。

牛肉混合着香菜的香气四溢开来，只一小会儿，便充斥满了整个神堂。

庞欢瞅着哑巴和尚扯动大槽牙，肆无忌惮的那种吃相，禁不住苦笑摇头，朝着降龙罗汉单手施礼道：“阿弥驼佛，罪过罪过。当年您老化身济颠和尚，游戏人间，胡吃海喝，吃得西子湖畔连条狗都没剩下，好吧，现在您的徒子徒孙们也在效仿。这就叫做上梁啥的下梁那个啥，咳咳，啊……你明白的哈。”

戏虐了几句，他穿过神堂，来到了后院。

“哦，舅舅回来了。”

还没到近前，他便透过窗户，看到了左面第一间寮房中的那个略显寂寥的身影。

“看过你妈了。”

陈闯四十多岁，两鬓略有些苍白，身材不高，却很敦实，五官多少和庞欢有些像，但眉毛要粗壮硬朗很多，而且眉间由于总是紧锁，已然出现几乎拧巴在一起的“川”字形皱纹。

单从外貌上而言，不难推断出，这应该是一个喜欢把什么都埋在心里的男人。

当庞欢进来的时候，陈闯正拿着笔，伏在办公桌旁边，聚精会神地看着一份图纸。

而在图纸的边上，则摆放着一个残破的小机器人。

小机器人约半尺来高，身着老早以前华夏军人统一标配的绿色军装，戴着一顶同样老式的红星绿色军帽。尽管包括脸颊在内，小机器人全身各处充满如同蜘蛛网报的裂痕，可仍能隐约辨认出来原先形象的刚毅。

“看过了，是大伯跟您说了吧？”庞欢把素味餐包放到桌上，瞥了一眼那个小机器人，自顾自倒了两杯水，一杯送到陈闯旁边，另一杯则自己捧着，坐在旁边藤椅上，又若无其事瞥了一眼那张图纸，随口应了一句。

看似轻描淡写，只是有若无意的瞥了两眼，可对于庞欢来说，已然能够略微察觉到陈闯正在做什么了。

正因如此，他心中未免奇怪：“小机器人当初破损的厉害，舅舅将其强行粘合在一起，并没有进一步修理，摆在桌面上十四五年，充其量只是当个念性，可如今倒是怎么了，那张图纸分明就是小机器人的进化版解析图，难道舅舅动了想让小机器人进化的心思？”

正当年轻人思忖间，陈闯伸展了一下腰身，放下笔，喝了一口水，目光落到自己的外甥身上，不置可否，又问道：“今天去精神病院了吗？”

“去了，还见到了一些同事。”庞欢放下心中所想，答了一句。

“怎么样，满意吗？”

“算是吧。”

“那就好。”

“您可能误会了，算是和好其实是两个概念。”庞欢耸了耸肩膀，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厌恶：“那里的科室领导还有两个医生，一看就是些小人，估计日后会很难相处的。”

陈闯静静看着他，目光深沉，淡淡说道：“哪里都一样，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

“江湖？”

庞欢着实小汗了一把，撇撇嘴，哂道：“您可真行，连这么生僻而且还老掉牙的词都能想起来。”

“不过，您说得倒也确切，属实得用这个词来形容。虽然我还没和那些人有过多的交往，但已经能够感受到那里复杂的人际关系了。的确和校园内不太一样。人人似乎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只要稍微不注意，就有可能落了人家的话柄。”回想起在浦江精神病院中，短短的时间内，自己所看到的那些瞬息变化的脸谱，庞欢对于舅舅的话还是深以为然的。

“那你还要铁了心往那去？”陈闯依旧盯着外甥，貌似淡然地随口一问。

其实，在毕业后的相关安排上，陈闯和庞欢之间是有分歧的。

若是按着陈闯的意思，庞欢应该继续深造，而不是急着找工作，但可惜的是，庞欢却不这样想。

为了这件事，俩人谈了几次，多少还闹了点矛盾。

不过，庞欢毕竟是陈闯一手拉扯大的，对于这位亲外甥的脾气秉性，陈闯还是很明了的。他知道这小子貌似很随和，其实是很有主见的，一旦决定了什么事情，别人说什么根本就是耳旁风。所以，到了眼下这份儿上，他也就不想再怎么拦着了。

然而，庞欢这么急于工作，而且工作地点还选择在了浦江精神病院，这不禁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他比谁都心知肚明，庞欢这么做的真正目的，一定是想调查当年陈岚坠楼的事情，而出于多年的某种顾忌，他是真的不想让庞欢再卷入这件事里。

“工作是大事，不能草率了。如果你觉得浦江精神病院不好，咱们完全可以换一家。”他趁机劝导。

庞欢迎着舅舅的目光，果断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已经答应了过两天就上班。”

陈闯收回目光，略作沉默，叹了口气，最终没有再劝。

“舅舅，这是什么设计图纸，怎么以前没看见您拿出来过？”庞欢也不愿意再在原先的话题上延续下去，瞳孔收缩，故意瞄上了铺在桌面上的图纸，借机岔过话题。

“喔，这是国外最新型核动力超级自主智能机械战士的假想图纸。”陈闯仿若刚回过了神，随口慢条斯理应了一声，却没有展示图纸。

机械师有机械师的操守，哪怕是面对自己最亲近的人，也绝不能随便透露工作上的秘密。对于这一点，庞欢自是最明白不过。他收回了目光，没有再继续追问。

“这是您最爱吃的菜饺子，还热乎着，您赶紧吃，我先回屋休息去了。”庞默默喝完了水，将素味餐包往前推了推，便洒然离开了。

“臭小子，明明想看图纸，却愣是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唉，终究还是长大了，懂得藏着心思啦。”陈闯舒展开眉头，略有感慨，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便把目光落到了餐包上，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

“曾有人说，这小子是个具有大气运的人，也不知道将来到底会怎样。”脑海里掠过十好几年前所看到过的那张猪腰子脸，他摇了摇头，打开了餐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