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深夜。
一辆沾满尘土的吉普车如蟒蛇般游走在夜幕之下,越过中缅边境,呲溜溜滑入木姐镇。
此时的木姐镇,正是夜色胶着,空寂无声,只有一个村庄还闪烁着几盏白炽灯。隐隐约约,还有高低不一的叫嚷声由远及近。
那处,正是他们的目的地。
驾驶座上,司机韩正德在耍嘴皮子。
他长相老实,嘴皮子却很油滑,祖上是“打小鼓”的,从爷爷那辈儿起就倒腾古玩,眼力怎么样不好说,但一肚子走南闯北的趣事。
聂铮铮年纪轻,听什么都觉得好奇,“韩师傅,什么叫打小鼓啊?”
韩正德“嘿”了一嗓子,道:“这打小鼓啊,就是旧时候走街串巷收旧货的,因为小贩总拿着个小鼓时不时敲着,所以得着这么个名头。不过这‘打小鼓’也讲究个三六九等,像我们家属于汉旗人,和大宅门里的遗老遗少们沾亲带故,干这个就特别顺当,隔三差五串串旧货,能收到不少好东西!”
“哟,这可了不得,那您家老有钱了吧。”聂铮铮笑得眯起眼。
韩正德往后视镜里瞥她一眼,“老吴,你这侄子有点意思啊,鬼精鬼精的。”
吴家根打起哈哈:“你可别夸他,成天皮的跟个猴子似的!”
因为舌下含着一种特殊的缅甸果实,聂铮铮如今的嗓音如同男人一般嘶哑低沉。再加上她瘦弱、平胸,又特意剃了个平头,穿着宽松的迷彩服,俨然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韩正德嘴巴闲着也是闲着,说道:“起初,我爷爷和他几个兄弟确实积攒了不少古玩,和外国人做生意捞了不少钱,可后来不是闹文革了么,家里东西全给抄没光了,后来七十年代末发还了一部分金银首饰,但别的,全找不回来咯。”
吴家根笑着摇头:“时也命也啊!”
聂铮铮很替他惋惜:“那要是东西都还留着,韩师傅只怕早就是古玩大亨了。”
韩正德一听乐得不行:“别说,我好几次午夜梦回,还真想过这茬!这心里头不甘啊,嘿,你说这好事怎么就没落在我身上呢。”
吴家根立马嫌弃的啐了他一口:“就你这模样,财神爷看到都得绕道走,辣眼睛!还发财,没穷的当底裤就不错咯!”
聂铮铮看着他们插科打诨,笑得咯咯的。
正是热络的时候,副驾驶冷不丁传出一声鄙夷:“呵,吹牛谁不会啊,这琉璃厂随便一个摆摊儿的老头都比你会吹。”
车内顿时一片寂静。
韩正德被这话噎得没了兴致,大家也都不约而同收起笑容。
聂铮铮看着窗外浓的化不开的墨色,心情就像这道路一样,开始变得忐忑起来。
凌晨三点左右,吉普车驶入一座村落,颠簸的泥巴路颠得人几欲作呕。等到大家都快受不了的时候,终于在一间灯火通明的仓库前停了下来。
韩正德赶忙招呼他们下车。
因为时间紧,这趟他只带了三人,除开聂铮铮和吴家根,便是刚才坐在副驾驶的男人——姓丁,四十岁上下,身材矮胖圆滚,脑门油光水滑,一看就是平日里养尊处优的。
聂铮铮下意识离他远了点,压低嗓子问吴家根:“叔,待会我们什么章程?”
吴家根低着头说:“你跟着我,多看、多看,少说话!该买什么我会指给你看,最后一起结账!”
聂铮铮重重点头。
韩正德和门前的缅甸人交谈了几句话,掏出几条烟,便把他们带了进去。
一进门,聂铮铮就被杂乱无章的“乱石堆”给震住了。
——好家伙,这么多原石,少说得有十几吨吧!
难怪瑞丽的翡翠商人要来这里进货,就跟淘宝似的,真有意思。
可接下来的过程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有趣,反而……
吴家根领了两个号码牌,一个拴在自己手腕上,一个栓在聂铮铮手上,带着她步入乱石堆,把眼睛瞪得老大,连话都顾不上说,只叮嘱她抓紧时间看翡翠原石。
翡翠原石指的是从缅甸翡翠矿挖出来的,还未切开过的石头。内行人通过观察皮壳的具体特征,能判断出里面是是否存在翡翠,以及翡翠的颜色和品质。但外行的人看了,只会觉得就是普通的大石头。
聂铮铮瞅瞅这个,看看那个,除了能看出某些原石的皮壳质地不同,其余的啥都看不出。
吴家根有意教她,“别傻杵着,我给你的手电筒呢,拿出来贴着皮壳往里照!如果灯下有色,你就喊我。”
聂铮铮连忙有样学样,跟着吴家根和周围一些人的姿势,瞧起了皮壳。
可看了大约半个小时,她的眼睛就花了,赶紧站起来抻抻脖子和胳膊。
而吴家根还蹲着,脸色不怎么好。
她凑过去问:“怎么样了叔?”
吴家根的声音沉闷:“我们这趟怕是白来了,这些原石虽然皮相不错,可全是嫩空光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