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说得对。
县城不比郊外,郊外,也就是乡下,通常是没人管的。像赵国栋他们,昨天在外面杀了两个路人,只要把尸体掩埋处理好,那么至少在十天半个月内,是不会有什么问题发生的,若是没有家属亲朋来报案,那很可能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这里死过两个人。
作为朝廷在莱芜这个地区的代表,唯一的行政机构县衙(莱芜监先不去说它),其统治力度是极为有限的,县里的人员有限,靠那几十个衙役,连巡逻县城内那一小片地方都有些力有未逮,指望他们能维护整个县那么大地区的安全,那是想也别想!
当然了,若是真有大事,县里还是能发动起数百、数千人去干点什么的,这些人就是之前说过的土兵。而动用这么多土兵的情况也很少,比如征粮纳税啊,比如有过于猖獗的贼人攻打县城啊之类的,但也是临时征集,事后解散。毕竟把人家那么多人召集过来,人家放下手里的农活过来为你流血流汗,你总得补偿人家点什么吧?无论给不给钱,至少得管顿饭吧?饭钱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故而能不征集就不征集,能少征就少征,征完了一旦没事了,立刻遣散!县衙是绝对不会多花半个铜板在他们身上的。
而像是昨天进城时,把守城门的那些土兵,倒是一直都有,勉强算作常备。但这岗位也是轮流担任的,昨天是铁面蝎费廉,明天就没准是什么“没毛耗子白五郎”之流了,而且他们也是没有工资的,唯一的收入就是为难一下进出城的人,收点贿赂什么的。
连把守城门这么重要的事都交由免费劳力的土兵,即使这样还得搭上一杆长矛,可见县衙之抠门。若是让他们每日都组织大量人去乡间巡逻,那花费会让知县相公肉痛到跳脚!
铁矿石这事也是一样,你在乡间发现一块铁矿石,自己收起来了,那县衙里很难知道,就算知道了也懒得去管,派许多人千米迢迢地过去,劳师动众,却只为了一块石头,实在不值!
但在城里又不一样了!
城里毕竟是县衙能“看得到”的地方,小小的一座县城,方圆不过两平方公里,还没现代一个村子大,自然好管,也管得严。
你家今天在路上发现一块铁矿石,明天整个县城都知道了,然后不用等第三天,县衙里的人就找上门来,要求你把这块铁矿石上缴。若是碰上好说话的,那交上去就没事了。若是碰上不好说话的,或者存心想整你的,直接给你扣上一个私铸禁兵器的罪名,给你刺配边疆,如果有家属,就连带家属一并治罪,全家当贼配军去!若是家属里有年轻漂亮的女子……嘿嘿嘿,那下场可是相当悲惨!
另外,铁矿这玩意也不是树上的果子,每年都长。它的形成需要几百万年的周期,人类自诞生文明以来,开采的矿石都是采一份少一份,坐吃山空,基本没有再生可言。县城这么大点地方,人口又那么稠密,每天人来人往的,若是有自然产生的矿石,那千百年前就被发现了,哪里轮得到赵国栋他们!
噶罗布听到水果的解释,挠了挠头:“这样啊……那就奇怪了,这里为甚么会有铁矿石?”
小六子也暂时放弃了调侃水果,用他那还算聪明的脑袋开始认真思考起来,继而猜道:“是外表那层黑泥的原因?”
这块矿石之所以外表是黑的,与它是否含铁完全无关,单纯是因为外部蹭了不少脏东西,时间长了凝结出了一层泥壳的缘故。
噫……还挺恶心的。
水果白了他一眼:“会相矿的能人异士多得是,区区一层泥壳岂能挡得住他们的眼睛?”
有擅长观察人的,谓之相人;有擅长鉴别马的品种的,谓之相马。自然也有擅长从普通石头中辨别出暗藏的矿石的,谓之相矿。
赵国栋看他们讨论得这么热烈,也一时放弃了吃早饭,凑过来想了想,对他们分析道:“果儿自小生长在城里,接触过的城里人那么多,却都没有机会见识矿石,说明城里出现野生矿石的可能性,小到可以忽略。而昨日小六子你说过莱芜县有莱芜监,县监不相统,说明县衙也不会去接触矿石开采的事。那么县里唯一可能接触到铁矿的地方,就是铁匠铺……”
水果插口打断道:“铁匠铺也不会有铁矿石!莱芜县的铁矿石都是在莱芜监的治所那里就熔炼成铁锭了,送到城内铁匠铺的也是熔炼好的铁锭,不会有铁矿。这是一个来过勾栏的铁匠铺伙计说的!”
赵国栋点点头,继续分析道:“那就排除了最后一个地方,说明城里在正常情况下不可能有铁矿。而这也就意味着,这块铁矿的来源不正!极有可能是别有用心的人从特殊的渠道搞到的。”
他来回跺了几步,又说道:“再联系到破落坊里人说的,坊里定期会有身份不明的商人来售卖货物给坊里的黑户,那这矿石便有可能是那些商人带进来,因为什么意外而遗落在这里。考虑到这县城里人流密集,那么遗落的时间不会太远,很可能就是最近这一两个月的事!嗯……”
赵国栋分析到这里,抬头看了眼三人,发现三人竟然都睁大了眼睛,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在看着自己。
赵国栋感到不悦,当即脸上肌肉一横,大声嚷道:“你们三个这甚么表情?看甚么看,老子脸上有东西吗?”
“呃……没,没有!”“没甚么没甚么!”“哇喔!”
噶罗布和小六子纷纷摆手避过头去,只有水果依旧看着赵国栋,眼里的神色由惊奇变成了崇拜:“哇哇,二当家,你好厉害哦!”
“……”
什么情况?
水果又转头拉着噶罗布的衣角,兴奋地问他:“嘎子哥,嘎子哥,咱们二当家一向都这么聪明的嘛?”
噶罗布露出的困惑的表情,摇头道:“没有啊,二当家之前没这样过!”
水果又看向小六子,但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又扭过头去,决定不去问他:“嘁!”
小六子却顾不上跟水果置气,只是奇怪的想着:二当家以往不是个傻子吗?早上在茅厕时俺就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不过那时还不算太出格,仅仅是从完全不动脑子变成稍微开始动动脑子了,当时表现出的智力也就是个正常人水平。哪像现在,说得话条理清晰,逻辑完备,有理有据的,这智商简直比俺还高了……不,是高一大截!
甚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