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长明臭着脸甩手走人，留下副队长秦铭跟卫明交接。案卷的内容其实很有限。

三天前的案子，大多数痕检的分析结果都要今天晚些时候，或者明天才能出来。秦铭只能把他们掌握基本信息跟他们说一下。

这座别墅的主人叫薛平，同住的还有儿子一家四口。薛平年龄73岁，地产商人，身家至少有几个亿。

而他也是本案唯一的幸存者。但由于患阿尔茨海默病并已经到了中晚期，无法提供任何有效信息。

死者一共七人身份基本已经确定。是薛平的儿子薛玉河一家四人，还有女儿薛玉玺一家三人。

这次是人这么齐，是为了个薛平过73岁生日。死亡时间是报案前的十到十二小时，也就是薛平生日当天。报案人是照顾薛平的全职保姆。

法医初步鉴定，其中五人死因是一氧化碳中毒。另外两人颈部和胸部有刀伤。屋内财务有搜掠痕迹。痕检还在搜集有有效指纹。

而魏长明坚持入室抢劫杀人的最重要理由。就是写在书房墙上的血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他很坚持认为这是因钱引起的仇杀。

这是江城最贵的别墅区，不仅独门独院，两栋别墅间的距离至少七八十米。所以没有任何目击证人。

小区监控已经调了出来，但最近由于市政管网改造，有一段围墙被挖开了。那一段是监控盲区，如果嫌疑人从那里进出，恐怕不会有收获。

因为薛平已经失去生活自理能力，所以一个保姆24小时照顾，报警人也是这个保姆。

基本情况卫明就听了这些。不是说这三天重案队就查出这么多，而是卫明不想听太多分析过的结果，那带有主观的痕迹。卫明要了解最原始证据。

更何况，卫明还真有些信不过这些人的能力。

卫明把案卷交给方婷，让他对照里面的记录重新梳理一遍。方婷在警官学校里成绩最好的两门课是现场勘验和犯罪心理学。犯罪心理学这门课就是卫明教的。

还没等重案队撤走之后，卫明把痕检科也一起打发了。水桶理论放在痕检这项工作上特别的合适。如果接地气的一点说，那就是一颗老鼠屎就能坏了一锅汤。

现场勘察的一项核心原则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任何可能破坏现场的冒险都是需要深思熟虑的。任何一点细节上的瑕疵，都会改变最终的结论。

一个有经验的老手，要比十个毛躁的新人更有用。在江城唯一能让卫明认可的，就是阳刚。

阳刚，全名是吴阳刚。前市局的法医，现在是卫明的同事，在警官大学教法医学和痕迹检验。

人如其名，是个没什么阳刚气的爷们。顺带有点强迫症，洁癖，收集癖之类的小毛病。因为业务能力非常强，所以领导对他睁只眼闭只眼。

但后来他两次在家属签字前，就对尸体进行解剖。头一次还好，发现了致死的原因与之前推测不同。家属选择谅解并不补上了签字。但后一次，家属直接闹到了省厅。市局这边几经努力，才最终没让他彻底脱掉警服。

卫明点名的另一个人叫何钦，是个新丁。参加工作不到三年，是个出了名的闷葫芦。和方婷一样，都是属于严重偏科，惊险毕业的类型。

他最著名的事迹，就是在市区里开着帕萨特别住了一辆参加地下飙车的保时捷。何钦对有轮子的东西都很精通，对江城地形的熟悉程度和精度，都肯定超过各种地图app。

算算时间，从汪海点头到现在也有二十分钟了，他们差不多该到了。

卫明走上二楼露台没多久，就看到那辆十分普通的帕萨特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因为不是警车，所以这帕萨特可以直接开到院子里。副驾驶门打开，走下一个身穿宝蓝色全套西装的修长身影。

吴阳刚用全部的生命和金钱诠释了两个字“精致”。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从精神到肉体处处体现着精致。

至于另一个男人，真没什么好说的。只要不让他摸到带轮子的东西，他同样可以用两个字概括“普通”。

看到站在露台边的卫明，吴阳刚慵懒的摆了摆手，踩着优雅的步伐走到别墅门口。

墨镜，首饰，一件件摘下来放好之后，吴阳刚换上一次性的连体防护服。当然，不是那种普通的，只有一条拉链的款式。

而是专门定做的，不光有四个口袋的，并且收腰修身。穿戴整齐之后，吴阳刚推门走进了别墅，开始第二次全面现场勘察。

方婷已经等在了门口，把刚刚她手绘的结构图交到了吴阳刚手里，并从他的手里接过工具箱，她的身份现在是变成了助手。

另一边何钦早已经不见了踪影。现场有他们这些人已经足够了，他负责的是外部环境的勘察，这方面他有点天赋。

说道天赋，其实卫明也有一点。不过这一点天赋，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让他十分困扰。

从怀里摸出一个没有标签的瓶子，很随意倒出一把药片塞进嘴里。就像吃糖豆一样咯吱咯吱的嚼碎。

这些药片的组成很复杂。有维生素，有钙片，有酵母片，可能还有健胃消食片。

有很长一段时间，卫明需要大量服药控制自己的病情。并因此产生了依赖性，这些药片就是代偿药片或者也可以叫安慰药片。他需要这个动作，来帮助自己调整精神状态。

深吸一口气，卫明在心里对自己说：开始！

除了别墅正门之外，还有三个出口可以进入别墅内。一个通往后院的后门，一个地下室的入口，另一个就是卫明刚刚走过的车库通道。

按照第一次勘察的记录，只有通向后院的后门没有上锁，并且有暴力破坏的痕迹。

他们由此判断，凶手是从后门进出别墅的。这个判断卫明是认同一半。后门是进出别墅速度最快的路径。

但卫明认同的只是后一半，他相信凶手是从这里离开的，但进入是不是也从后门，他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

地下室的入口在地面以下，所以建了一个采光井。在植被的掩护下，这个位置从外面看还挺难发现。所以很多设备的外机都集中在这个区域。

这么高级的别墅，通风自然不可能靠开窗。包括室温，空气湿度都是随时可调的。

卫明想看的就是新风系统。因为有五个受害者的死因高度怀疑为一氧化碳中毒。

这栋别墅的面积非常大，所以安装并不是普通家用的无管道新风系统。管道式新风系统由新风机和管道配件组成，通过新风机净化室外空气导入室内，通过管道将室内空气排出。

理论上说，哪怕有六七个人在屋子里吃炭火烤肉，室内空气也应该始终保持在一个固定的标准上。

死者最后一餐的确吃的是炭火烤肉。而且是关上门开着空调吃的。看现场照片，食材非常丰富并且非常高级。

和牛，象拔蚌，黑鲍，松茸……。

因为完整尸检报告还没出来，所以具体每个人都吃什么，吃了多少现在还没法确定。

以现场而言，这里有五具尸体。站在餐厅门口，能看到五个白色的人形交错在餐厅地面上。

压抑，窒息。

这五个受害者身上都没有明显的外伤。现场尸检中，确认尸斑呈橙红色，面部、颈部大腿上段十分明显。

尸体周围有呕吐物，呕吐物以残渣为主，少量呈白色泡沫状。这些都是一氧化碳中毒的典型表现。

补充材料中，某个机灵的痕检人员第一时间采集了现场空气。回去进行了测定，一氧化碳指数达到了914ppm。

考虑到时间和人为因素的影响，这个空间内的一氧化碳浓度的峰值有可能达到1600ppm以上。

这个数字已经远超致死浓度。人在400ppm下1-2小时就可能有生命危险。而如果达到1600ppm，超过二十分钟就会产生严重生理反应，一小时内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