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飞身来到我跟前,施展灵力来探寻我的记忆。
我的脑海空白一片,阎罗亦是如此。
他用双目将我上下看遍,忽是瞥到我腕间的印记,“雪女的封印!难怪连三生石都看不到你的今生。”
阎罗复半靠着白玉椅,慵懒的挥一挥衣袖,三生石就消失在殿前。
“雪女用自己半生的修为凝成一滴心头血注入在封印之中。”
阎罗换了个方式倚着,目光穿过白玉门投向喧哗繁闹的鬼市。
鬼市猝然宁静,每一个鬼魂都感受到阎罗的目光。众鬼胆寒,一丝声响都不敢发出。
冥界弥漫着死气,这片刻的宁静让死气迅速蔓延,忘川上的渡船停止,黑衣渡人纷纷闭眼面向阎罗殿。
“你根本就没被铜铃控制心神,何必要来到冥界?”
我抬目望去,殿中阴差都合着双眼面向阎罗而立。我身侧的邑轻尘亦是如此。
阎罗发出野兽般的吼声,尖细如天边翱翔的鸟儿急急下坠去撕咬食物,厚重如林间匿伏的白虎看见了猎物。
仿佛他身体里的兽意正在复苏。
空中散着隐约的呼吸声,忘川河上扁舟飘荡,渡人歪倒船上任凭河水将他们送去不同的地方。
阎罗殿内,嗵嗵声不合时宜的响起。白玉地面上出现一双鹿皮靴,信步行来悠然自得。
“闻春歇?好久不见啊!”
我顺着阎罗的目光望去,天狗长身玉立,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阎罗褪去慵懒,变得庄重严肃。他专注盯着天狗,如临大敌。
天狗道:“阎罗,我无意与冥界为敌,我只想带走我的孩子。”
早前玄奥就同我说我与天狗是血缘亲属,对于他的到来我并不奇怪。
阎罗故作轻松,半躺着道:“她闯入鬼域,我有权将她扣在这里,难道你要坏了我的规矩吗?”
天狗环视被阎罗操控的阴差与鬼魂,目光坚定定定看着他,“我一族本只剩下我一只妖,若你要将我的孩子扣在这里,即使今日冥界血流成河,我身入忘川都要与你同归于尽。”
天狗眼眸似血,两只耳朵变得又细又长。浑身上下毛发疯狂茂密的生长,妖的灵力蜿蜒辗转爬到阎罗的白玉椅前。
“天狗!我好歹是冥界之主,岂容你放肆撒野!”
阎罗跳起来,指着天狗怒骂。
很快阎罗神情一转,笑道:“好了好了,你且莫在冥界闹了,这两个人我放了还不成吗?”
天狗收住释放的灵力,毛发褪去耳朵变回原样,“丧门,你在冥界这么多年,灵力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阎罗负手行到玉门,居高临下从山崖看着鬼市与忘川上沉睡的阴魂鬼差。他似是很享受这一刻的宁静,目如平静的水盯着脚下的土地。
“你看,我是冥主阎罗,若你成了生魂可未必比得过我。”
半晌阎罗道:“这就是你的孩子?没有灵力,只有寿命与妖一样无尽的妖神?”
天狗颔首,道:“做妖有什么好,无非仗着比人族长的寿命,多看些人间的悲欢离合。”
阎罗挥着衣袖,穹顶之下出现点点星光,“孩子,若是你下次再闯进冥界,我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阎罗的棱角同天上的星辰合为一体,我悄悄打量着他,在冥界千百年的孤单终是在见到天狗的这一刻渐渐散去。
阴差将我和邑轻尘送到忘川渡口,临上船时阴差递过来一个被封印很好的瓶子,“这是冥主命我交给你们的,是你们需要的。”
瓶子沉甸甸,邑轻尘用灵力探索过后告诉我,“这是忘川河水。”
我看崖上泛着阴光的阎罗殿,阎罗立于门前,摇手送我离开。
鬼市喧闹,只如将才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我与邑轻尘分坐小舟两头,我对冥界发生的所有事都缄口不言,只告诉他阴差带我们来此阎罗又将我们放了。
小船逆水而行,顺着方才下坠的地方飞升上去,只如有一股力量将小船托起来。
我终于看见了久违的太阳,畅快的呼吸了一口。渡船停在岸边,我先邑轻尘一步跳上岸,快步走下山。
邑轻尘也速速跟上来,拉住越走越快的我,“怎么从冥界出来你就奇奇怪怪的?”
我避开邑轻尘的目光,“没,没事!”我依旧如脚下生风,快速往山下赶去。
现在的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邑轻尘,是该叫他轻尘师叔,是如我前世一般称他一声相公还是将他当做仇人来对待。
走出蒿里山的山门,从泰山拂来的清风夹杂着清凉。不知不觉秋叶枯黄,落了满地,举目萧索。空气中暗香浮动,是清雅的梅花味道。
我感叹道:“我们在冥界半日,人间已经夏去冬来,好景消逝。”
邑轻尘放缓步子,他本来因为我的举动心有不悦,此刻已经全部放下。
我与他并肩而行,一路无话。复见泰山脚下的茶棚,老板依然身披狐裘提着壶给往来的客人斟茶。
狐裘用金线绣上祥云,色泽如新。
掌柜眼如刀刃般利落,望向我站的方向,忽的一怔,眼眸立刻亮起来。
“公子姑娘,没想到你们在泰安一住就是半年!”
他迎到棚外,“前几日下了场大雪,化雪的时候最冷,快进来歇歇脚吧!”
我微一笑,拉了拉邑轻尘的袖子。他这才随我步入茶棚之内。
掌柜提了茶壶来,热气氤氲缭绕盘旋于杯上。
我呷了一口,热意顿时布满我的血脉,“西域的人参煮茶,掌柜还真是舍得。”
我看邑轻尘,道:“你一路抵御寒气耗费不少灵力,喝了这杯参茶,咱们再找间客栈住下休息一晚。你也好恢复灵力。”
邑轻尘在我的劝说下,才肯将杯中参茶饮尽。我放下五个布币在两个杯子之中,与邑轻尘并肩离去。
泰山不远处是泰安城,城内笙歌鼎沸,玉楼林立。
街头巷尾龙狮舞动,人们载歌载舞。这是人族的新年,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
我被热闹感染,拉着邑轻尘走入舞龙的人群里。
人潮涌动,我和邑轻尘走的越来越近。我好奇的东看看西瞧瞧,人群忽的朝城东涌去。挤的邑轻尘前胸贴着我的后背。
异样的感觉爬上我的心头,仿佛我体内原始的欲望就要占据我。
天边绽开一朵一朵绚烂的烟花,所有人都停下步子。
我突然回身抱住邑轻尘,是我亦是体内秦宁的神识抱住他。
邑轻尘迟疑了会,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将我紧搂住。
他身上清淡的芬芳馥郁溢满我的鼻腔,如整个泰安城只有我们。
我轻轻推开他,抬头看天上的烟火,许是烟火刺的眼睛痛,我不自觉双目含泪。恍然间一滴温热从我的眼角滑落。
夜深人潮散去,街上冷冷戚戚。我们走进一家客栈,我在前邑轻尘在后踏入门中。
客栈掌柜正趴在桌上酣睡,他身边坐着一位面容俊雅,气质脱俗的男人。修长的手指握着水杯,一杯接一杯的饮着琼浆玉液。
我眼睛一亮,“山榆!”
他没有起身迎接我,坐在原地淡淡笑道:“你还好吗?”
半年未见,我与山榆之间多了一重隔阂。他更为成熟稳重,身上隐约可见到南秦少将军的影子。
他走过来执我的手,打量一眼邑轻尘,“轻尘师叔!”
不仅对我,连对邑轻尘都多了些疏离。
山榆与我行至二楼,不大的花园里种着一颗桃花树,花才刚是骨朵,小小的缀在树枝上。
夜晚浮云遮月,泰山围绕的雾气滚滚来。
“这半年...你在咸阳还好吗?”
他倚栏听风,鬓角的发丝被风刮的凌乱,“好啊,这半年我在南秦为官,日日与那些神族人族纠缠斡旋。好在是皇上与我一个清闲职位,才有机会出来找你。”
他抓着我的手,“人语,我已经一百岁了。南秦的神族男子到了这个年岁大多都成亲了,咸阳城中流言四起,都说赵侯的儿子要做第二个少将军。”
山榆猝不及防提及我和他的婚事,我咬着嘴唇,徐徐道:“可我不是神族。”
他目如炯炯灯火,直勾勾盯着我,“不论你是人族还是神族,你都是我赵山榆这辈子唯一的妻子。”
“那如果我是妖呢?”
山榆稍显惊愕,很快道:“你如果是妖族,我可以不做南秦的官,不做捉妖师生生世世都做妖族。”
他的话说来真挚,我听了一笑至之,“只是我现在仍需前往后齐,去取日月顶的炎火来修复玄奥。”
山榆对我和邑轻尘在祁连山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轻裘缓带听我一一说清楚。脸色一会担忧,一会愕然,一会又是垂头微笑。如此往复才道:“我时间宽裕不必急着回咸阳,就让我陪你去后齐的日月顶吧!”
他说完恰好泰安落了一场雪,只如早春的梨花纷纷扬扬。山榆同我肩挨着肩,看着层层雾霭中旋落下的雪花。我们仿佛回到在秦宁无忧无虑的生活,等候苍莽的大山被白雪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