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友这番话，如同醍醐灌顶！”

夸赞了一阵，唐老看着安栎叹息道：“想我收藏此物以来，竟每每心潮澎湃，甚至生出孤傲之感，却不料反而落了下成。”

“不，此物虽凡，却也不凡。”安栎却又摇了摇头。

“哦？”

安栎面色一肃：“正视当年的耻辱，才能越发强大己身，想我泱泱夏国，当年的古玩珍宝却大多遗留在海外，如今这烟杆出现在华夏，岂不是正好印证了我夏国的强大之处。此物虽凡，却也不凡，我辈儿郎自当砥砺前行，此物正是我们勿忘国耻之物，其价值不可估量。”

又是一番不同的言论，本是自相矛盾，但说出来却让人叹为观止。

这，正是古玩收藏的特殊之处。

很多东西没有固定的价值，而真正的价值在于收藏者本身的观念，或许在别人眼中平平无奇，但换一种心态却又发现是一件无价之宝。

简单地一番对话，让两位老者对眼前的安栎刮目相看。

“想不到，小友胸中自有丘壑，让人钦佩。”唐老叹息，眼中满是欣赏。

一旁樊老也点头称赞：“能短短时间内就说出这烟杆的来历，显然小友在文玩古物方面也颇有见地，如此年纪，这般本事已非凡俗。”

“两位老先生谬赞了。”安栎谦虚道。

正在这时，电梯门打开，一名身着藏青色长袍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这人显然是安宝斋的管事，就是不知为何此时脸上带着急切，走到茶桌旁略作犹豫后便凑到樊老身旁耳语起来。

片刻后，樊老面色大变，猛的站起身：

“你说什么？丢了？”

“刚刚传来的消息，现在已经报警了，但能不能找到，什么时候能找到，都不能确定……”那管事也是面色难看至极。

樊老深吸口气，努力平复了片刻：“你先下去吧。”

“可……鉴赏会明天就开始了，我们要不要换一件物件？”那管事显然有些犹豫。

“换？”

却见樊老自嘲一笑：“昇元楼上个月收的宣德炉早已经传遍整个临安，若他们拿出宣德炉，我们现在还有什么东西能比肩的？”

管事一阵无言，点了点头后黯然离开。

等管事彻底离去，场中的气氛顿时冷淡下来，安栎如坐针毡，想要借口离开，却又感觉时机不合，唐老到是依旧老神在在，没有开口，但气质安定。樊老确非凡人，在调整了一番情绪之后苦笑着看向唐老，歉声道：

“让您见笑了。”

“送鉴赏会的东西丢了？”唐老毫不避讳，径直询问道。

之前两人的对话虽然简短，但也能够听出一些。

“是啊。”樊老点头，叹声道：“丢的是安宝斋那副石涛真迹，本打算一鸣惊人，却不想在送往鉴赏会的半路上被人抢了去，看来这次我们安宝斋，在鉴赏会上怕也抬不起头了。”

“被人抢？临安还能出这种事？”

“对，说是在路上出了车祸，之后几个小毛贼乘机出手抢的，干净利落，整个过程不过不到二十秒。嘿，这哪是什么小毛贼，分明就是江洋大盗啊，想不到这青天大白日的，竟然还能出这事！”

“你怀疑谁？”

“鉴宝会将决定临安古玩行当里的话事人，而有能耐的也只有墨语轩和昇元楼，墨语轩干不出这种事，那就只有昇元楼了。”

“要我帮你吗？”

“这……算了吧，您的情面，我还不起。”

两人一问一答，将安栎完全晾在了一旁，不过他倒是没在意，反而暗自惊讶起来。

鉴赏会，身在临安自然听过，这可是临安古玩行业里极为隆重的一场活动。鉴赏会上，临安古玩行业的各家要拿出自己近一年中所收到的最贵重的古董前往参加，然后最终角逐出第一，获得第一的公司，将在牌匾前挂上龙头标志，预示临安龙头。

原本安栎的认知也就到此为止了，不过有吴邪鉴赏方面的见识，他明白了一些自己以前不知道的规矩。

成为龙头，不仅仅是身份的代表，同时也意味着无数的好处。

其中最明显的，便是暗道货源。

所谓暗道货源，指的是一些盗墓贼贩卖的宝贝，这些人都守着老祖宗的规矩，只卖龙头不卖凤尾。他们淘出来的东西基本都是见不得光的，所以想要兜售，除了相信自己的熟人之外，便是寻找挂有龙头标志的店，只有龙头不要的，才会流到其他家，其中所能获得的利润不可估量。

所以，龙头之争，往往比一般人所想象的还要残酷。

显然，安宝斋的藏品被劫，多半也和龙头之争有关。

只是更让安栎惊讶的是这位唐老的能耐，干脆利落把事情问的明明白白，而且看其架势，仿佛随随便便出手，都能帮助樊老解决这次困局。更让人惊骇的是，这唐老的情面，樊老竟然不敢接受。

要知道，樊老这种临安古董行业的泰斗人物，即使没有什么官职在身，但地位依旧不凡。

这样的人都不敢承唐老的人情……

这唐老，到底是何方神圣？

却见樊老婉拒了唐老提议之后，苦笑道：“虽然我安宝斋对龙头的位置眼热，但也不至于没了龙头就活不下去，如今彻底断了这个念想，多思无益了。”

“那你石涛真迹就这么放弃了？”唐老问道。

说起这个，樊老到是自信：“为了争龙头，半路劫宝这种事倒也不算新鲜，但行里的规矩，即使是劫了也得送回来。”

规矩，重若泰山。

樊老虽然恼怒藏品被劫，但也不至于多么失态，就是因为他明白规矩。

唐老摇头：“那可是石涛真迹，我记得最近一次香江拍卖行，一副石涛山水画被拍出了两千三百万的高价，虽然有炒价的嫌疑，但财帛动人心，若是有人不守规矩，把你这石涛真迹给黑了，那可就……”

“他们若真的敢坏规矩，那少不得鱼死网破！”樊老目光蕴含杀机。

简单一句话，却透着强烈的底气。

安宝斋能够成为临安的古董行业的巨头之一，自然也不是吃干饭的。

“樊老先生，您说您丢的是石涛真迹？”

一直被当做背景板的安栎，此时终于开口，目中若有所思。

“哈哈，到是让安小友你见笑了，没错，确实是一副石涛大师的山水画。”樊老不愧是大人物，气度非凡，虽然丢了东西心里发堵，但倒不至于冷眼看人，此时更是遗憾的到：“可惜小友你来晚了，要是早来半日，或许有机会亲眼目睹石涛山水画的真容，当初我收到这幅画的时候，就连墨语轩都眼馋无比呢。”

“多谢樊老抬爱。”

虽然知道对方多半是客套，但安栎也不能无理，客气的回了一句之后摸出了自己之前在外面收到的山水画：“正巧，我这儿有一幅画，若是樊老喜欢，不如持此画去鉴宝会试试。”

此话出口，樊老和唐老俱是眼前一亮。

安栎的能耐，之前的烟杆已经得到了证明。

毕竟，若没有几分功力，想要那么短的时间内窥出烟杆来历，绝不可能。

之前他们就看到安栎拿着这幅画了，不过安栎不说，他们也不好开口，却没想安栎此时竟然主动说出来，自然好奇的紧。

安栎到没有卖关子，画卷点点展开，水墨画中的浓重墨色顷刻间跃然而出。

山水墨色，明暗高低远近，尽纳其中。

“这幅画……”

而出乎预料，看到这幅画的樊老，却皱起了眉头：“外面摊位上收的？”

“恩，在来的路上看到的，心生欢喜，便是眼缘，所以一千块收了回来。”安栎点头，虽樊老神色有异，却依旧镇定自若。

就见樊老面显犹豫，沉吟片刻后摇头道：

“也罢，也罢，此画倒也确实不凡，你年纪尚浅，花一千块钱也不算贵，权当交了学费。”

这话，显然是不看好安栎这幅画。

但对于樊老的态度，安栎早有猜测，此刻依旧面色沉着：

“不如请樊老细看。”

虽然摊主吹嘘这幅画是刚收来的，但安栎明白那多半是老板糊弄自己的鬼话，而既然不是刚收来的，却依旧摆在地摊上，那显然是经历了不少人的筛选，樊老不看好这幅画当然也属正常。

毕竟，若是摆了半年一目了然的好东西还能被安栎淘到，那才真的见鬼了。

而与此同时，一旁的唐老突然开口：“画风浓烈，笔法老练，一看便是石涛的画风，但浓烈之处却偏偏带着一种清新景逸，看似是其败笔，但若是细细品味……”

闻听此言，樊老也是眉头一跳，再次看去，片刻后猛然一惊：

“此画，了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