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存在的意义就是活着。
宋家正祠昨夜遣散了所有家奴美婢,宝芝林今日也已关闭。
大量学生涌入广州书院,把陆真笑得合不拢嘴。
宋家正祠都活了下来,唯独奄奄一息的宋礼廻一大早被拉到集市斩首。
曹允念在宝芝林三十年间为岭南输送了不少有才识的官员,准予宋家把宋礼廻的尸首带回去焚化。
让曹允伤感的是,宝芝林出去的学生除了曾斌在现场之外,没有一个人出现。
即使出现了,他也没有为宋家说一句话。
不说话,因为他就是罪魁。
曾斌承认这是他的过失,是他没预料到的结果。
宋礼廻和宋家正祠本可以活下来的。
他的计策非常简单。
宋礼廻和曾彩玉事发之后,他会以国公府的大小姐的贞洁为由压制宋礼廻,为保国公府声誉,两个人必须有一个人死才能掩盖这件丑事。
要杀其中一个,宋礼廻必定是首选。
因为只有宋礼廻死了,曾彩玉才会真正保住贞洁。
宋礼廻明白,曾彩玉也明白。
生命是脆弱的,在这个问题上圣贤都时常会选错,又何况是两个凡夫俗子。
宋礼廻如果选择自己死,曾斌一定会给他点赞。
不过最后他还是会想办法把人最脆弱的一面给激发出来,让宋礼廻陷入纠结甚至是求饶的地步。
那事情就明朗了,曾彩玉也终将看清宋礼廻的真面目,曾斌也能得到他所要得到的答案。
如果曾彩玉选择自己死,保全宋礼廻呢?
恋爱中的女人都是感性的,说得难听点就是会变傻变愚蠢。
忠贞对女人,尤其是这个时代的女人,是纲德上的典范,会被载入史册。
曾斌自然不能让曾彩玉如愿,他会假意将曾彩玉拖下去斩首。
离别时两人定也会卿卿我我说着忠贞爱恨离别的情话。
场面中会出现两种情况。
一是两个人痛苦分别,宋礼廻不停求饶放过曾彩玉,让他们双宿双飞,曾彩玉一定会感动得一塌糊涂。
曾斌就会趁机反问宋礼廻愿不愿意代替曾彩玉去死,变傻变蠢的曾彩玉会高呼让她一个人去死,换取宋礼廻的命。
这样一来,不管宋礼廻是犹豫还是张口留下他自己的性命,终将被曾彩玉的决绝所掩盖。
二是曾彩玉被拉了下去,曾斌会以各种诱导方式套出宋礼廻的真实想法。
生命如此脆弱,是个人都会选择求生。
加上曾斌作保不为难宋礼廻和整个宋家,顾及不想成为宋家罪人的宋礼廻定感恩戴德,痛哭流涕说出一些浑话来。
门外偷听的曾彩玉听了这些话,如果还喊着替宋礼廻去死,曾彩玉就不配做国公府的大小姐,也不配做个女人。
总之。
不管事情如何发展和演变,曾斌一定会让曾彩玉看到人性最脆弱的一面。
最后宋礼廻被放走皆大欢喜。
曹岩以找曾斌喝酒的理由来到肆厅,听了此事原委后雷霆大怒,继而自由发挥趁虚而入攻陷曾彩玉。
女人最脆弱的时候,如果有个肩膀依靠,久而久之这个肩膀的主人就会得逞。
背叛与忠诚。
两者形成鲜明的对比。
就好比一正一邪,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正正得正,负负得负。
两个人不擦出爱情的火花才叫怪事。
可惜曾斌的计划在方氏派出府兵那一刻就已经流/产/了。
最后的结果他还是满意的。
这样的处理结果已经对得起宋家正祠,曹岩能抱美人归也算是宽慰他烦乱的心。
方氏终究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她再怎么坏,他也做不出弑母这种恶毒的事情来。
既然做不到,只能想别的办法。
帮了方氏,就害了宋家。
世上难有两全之策。
方氏很满意曾斌的表现,她不仅将曾斌送入了轨道,也得到了一个有心计有能力的助手十三娘。
方氏觉得她得逞了,曾斌却认为方氏失策了。
曾斌越来越反感官场,越来越排斥官场,最后方氏和曾荣会发现,他们所有的努力终将成为泡影。
曾斌没有理会曹允对他的鄙夷,悄悄随人流出了集市。
青儿是越来越聪明了,她总能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出现在曾斌身边。
“章管事说人手已经招收完毕,共计一万一千三百人,裴江说他不等公子您一起出发了,他先行带一部分人离开去了那处温泉勘查与开山,杨明慧为首的三千将士已换防在梅关驻扎。”
“我猜杨明慧很快就会找我要粮食。”
“并没有,杨明慧手上有陛下的旨意可以在各州各府各县纳行军粮,不过只有一年时间。军饷方面从驻扎之日开始清算,现在已经过了快半个月了,将士每月所得军饷数目名录已交给八小姐了,八小姐还生气了呢。”
“一年?一年能干出什么事来,陛下是想把我往死里整啊。”
“公子,那我们该怎么办?是否找私下找杨明慧再拖延一年时间?”
如果以前青儿还因为曾荣之故有所犹豫,现在青儿已把自己当做曾斌的人了,自然要站在自家人的角度去想问题。
“没用,先不说陛下同不同意,杨明慧作为将军,服从命令是他的本职。不是出征在外,将军私自决定某一件大事,那和造反没有差别,是要被军法处置的。”
“青儿虽不懂营造,但一年时间咱们根本做不出什么事来,单是工期就会花费很多人力物力财力,期间还要负担三千将士的军饷,一年后还要外带粮草。”
“青儿你越来越聪明了,你这话点醒了我。”
曾斌笑眯眯说道:“既然陛下命我全权处置梅岭,梅岭所有的东西都算作是我的,包括梅关在内。既然三千将士在梅岭,那这三千人也应归我管,只要不做犯律之事,我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得干什么,是不是这个道理。”
“理论上……可以这么说吧。”青儿不确定说道。
“管他是理论还是什么,陛下没有给我限定时间,圣旨又在我手上,由不得杨明慧不配合。就算他上疏陛下,陛下也会支持我的。”
“公子为何如此肯定?”
“不知道,猜的。”
青儿在后面翻了个白眼,然后说道:“岭南最大的八个粮商求见公子,章管事托我告诉您,问您要不要亲自见上他们一面。”
曾斌摆摆手说道:“这点小事也来烦我,让他自己去处理,谁给的价低,这笔买卖就给谁。嘱咐他一个一个分开接触,不许扎堆接见。”
“知道了,公子还有什么吩咐,青儿一并去办了。”
曾斌想起中秋前他准备给聚方村送去的东西,问道:“我之前买的牛羊猪呢?”
青儿说道:“章管事已将他分发到咱们的租户中,听说所有母猪都已怀孕,月底应该就会生产。
章管事自己还做了一个决定。
种猪暂归租户,母猪产下的猪仔租户需养大养肥,公猪无偿献给国公府,母猪无偿给租户。
每养大一批猪仔,租户可以无偿得到一头公猪,批次越多得的头数越多。
牛也分给了租户,但租户每年要多上缴两成的税,租户们也都愿意,两三户或是三四户一起承担一头牛的税。
羊专门找的租户饲养,月钱三十文。
有专门的人跟踪记账,公子您认为这样做合理吗?”
“非常好。”曾斌说道。
牛羊没什么问题,基本上每个地主都这么做,毕竟和自己的利益挂钩。
养猪方面才是章管事做得最聪明的一件事。
农户种粮都会打出谷壳,租户家中家禽大多是鸡鸭一类,谷壳碾碎后鸡鸭吃食很少,大量的谷壳谷杆被遗弃发霉。
岭南地可种两季,甚至是三季稻谷,谷壳谷杆更是堆积如山,都是饲养家禽的好饲料啊。
一头猪仔的价格,尤其是母猪仔的价格比成年猪还要贵三四倍,养大也要配种生一大堆猪仔不是。
一双种猪价格这般高,租户们自然没这个钱去买,谷壳谷杆自然没了用武之地。
如今国公府有这么一项利民政策,租户们定会趋之若鹜,巴不得自家的母猪多一些。
不过章管事有一点做得不好。
猪肉大家都在吃,吃的人却很少,主肉还是以羊肉为主,毕竟羊肉便宜。
羊肉在岭南之所以变得便宜,还是因为曾斌的缘故,将猪肉变法儿做得如此好吃,养殖户哪能不抬高猪肉的价格。
猪和羊的比例不协调,岭南一旦进入商业化模式,北方大量商人涌入岭南,善做羊肉的北方人缺少食材如何营生?
从北进货,路途遥远,运费不菲,不是每个商贩都能承受得起的。
做生意讲究赚钱,赚得越多越好,商贩赚得少了,就会心生退意,梅岭能坚持多久?
产业链必须从现在开始发展。
“知会章管事,猪和羊的比例一定要协调,租户能养多少就买多少给他们,做好登记在册。同时必须警告租户,稻谷必须种,而且要多种。鼓励他们多开垦荒地,暂定开垦三十亩荒地奖励一头猪,谁要是不种粮,全部没收所得,剔除国公府租户名单,永世不得再入。牛适当配种饲养,不宜过多也不宜过少。多了会心生犯律偷食,少了开垦出来的荒地春耕种不来。”
民以食为天,‘食’之最重的还是粮食,国公府每年的屯粮数目不能因为此事而减少。
况且还有三千将士要养啊,没有屯粮只能买粮的话,梅岭还未开始就死于胎腹了。
这是个循环体系,除了前期投入大点,后期就是稳赚不赔的大买卖。
他不怕猪羊泛滥,就怕租户养不出来。
“如他有疑,让他来见我。”曾斌加了一句。
“青儿记下了。”
“对了,让章骏管全权处理此事,章轲协助,售卖价格让他们根据市场行情自己定,不能因为是曾诗韵和曹岩就把价格压低。”
“好的,公子还有吩咐吗?”
“去备一份礼,随我去曹家。”
青儿蹙眉说道:“公子您刚与曹允翻脸,此时去曹府不好吧,只怕连门都进不去。”
曾斌说道:“我又不是去拜见曹允,许久不见老夫人,也不知老夫人身体如何了。如果因为曹允与曹岩断绝父子关系而一病不起,我难逃其就。”
青儿撇嘴说道:“公子您又没错,是曹允一根筋,好好的一家人非要拆散,真是蠢到家了。”
曾斌摇头说道:“曹允有他自己的打算,表面的东西不要相信,亲眼所见才真实。”
青儿问道:“公子您说曹允是故意为之?”
曾斌说道:“嗯,曹允耐不住寂寞想要找点事情做,很快你就会发现,我们去了长安之后,这个人还会在咱们眼皮底下晃荡。”
青儿发狠说道:“青儿可以悄无声息杀了曹允,绝不留后患给公子带来麻烦。”
青儿还是改不掉这个毛病,喊打喊杀的有什么好。
“杀人哪有诛心霸气。”
他对曹岩说过,要让曹允滚出广州,他有百十种办法。
但这些办法都是下下策,将曹允投入堕落的大染缸才是最明智的。
用曹允大好名声做掩护干坏事,想想都刺激。
回府吃过午饭,写了两份拜帖,睡了会午觉,醒来时青儿已备好礼物站在廊下。
看了眼天色,此时曹老夫人应该在树下纳凉吧。
曾斌钻进马车,青儿也钻了进去,将礼盒放在一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话就说。”
“公子你以后真不打算带上湘儿啊。”
“不听话就该被关着好好反省。”
“湘儿她……”
“打住,你再敢替她求情说好话,你也别跟着了。不要说话,我还困着,到了叫我。”
一路无话。
到曹府时青儿推了推曾斌。
曾斌抬起屁股就钻出了马车,走到曹府门前亲自递上了拜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