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青欢从她那十几平米的小屋中醒来时，外面已是日上三竿，窗外有久违的鸣笛声，发黄的天花板似乎在落灰，让她眼里发酸。

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苏洁和楚勇都不在家，桌上有一个水煮蛋和冷冰冰的馒头。

一场疯狂的梦结束，她机械的嚼着有些硬的馒头，几乎快记不起入睡前的事。

在家走了一圈回到卧室，发现木桌上有一些凌乱的线稿，打开抽屉，里面放着一个粉红色本子，是只写了一句话的日记本。

10.1，晴，接了一单稿子，预计国庆内画完。

短短的一排字勾起久远的回忆，她好像接了一个单子来着？

打开手机翻了翻聊天记录，几乎都是和姚佳发的短信，文档中有一本下载好的小说，看了两章，她才想起来自己接的单子是画小说封面。

老年机翻页的速度太慢，一个屏幕只装了几十个字，为了效率，陈青欢直接打开电脑看小说。

短短的几十分钟，看了十几章她就已经沉浸其中，姗姗作为一个成熟的作家，文笔优秀不说，文风的细腻更蕴含了一种大气。

她写的这本小说不止有普通的情爱，还有种族间的家国情仇，鲛人女主与凡人男主历经风雨修成正果，他们的爱情轰轰烈烈，一字一句都让人为之动容。

结局里，男主不顾生死跳进海中，穿越无数敌对的鲛人去拥抱女主，在深海的见证下，他将戒指套进她的无名指，天光乍破，一句“请嫁给我”融进汪洋大海，她明明微笑着，但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在水中流泪也能被清楚看见。

结尾是全文的最高潮，陈青欢看着看着不自觉泪流满面，也许是触景伤情想起了过往。

上不了岸的鱼，下不了水的人，仿佛是两条相交的平行线。

她不知道说自己绘画功底好还是姗姗的小说太动人，甚至不需要刻意去想，一幅动人的图已经浮现在脑海中。

竖起来的画布从中间分为上下两部分，上面是微微亮的碧空，下面是蔚蓝深邃的大海，分明的海平线突出两个世界的冲突感。

美丽的鲛人跃进空中，划出一道纤长的弧线，鱼尾的鳞片在晨光中如一弯彩虹，长发飘散空中，甩出颗颗晶莹的水珠，她的双手有些惊慌的伸开，像是想抓什么，却只握住了一捧光。

在她的下方，是沉进海里的俊朗青年，他同样展开双臂，在奋力往上游，可海底的黑影缠绕住他的腰杆让他动弹不得，他张开嘴想呼喊，但出现的只有一连串无力的泡泡。

二人身躯的线条形成一个圆，画面中间刚好是日出的一瞬间，考虑到封面的文本，陈青欢特意留了较多的背景位置，正中间也正好可以放进小说名字。

太久没用电脑，她差点不会用电脑作画，涂了几张草图勉强找回手感，却对眼前的画始终不满意。

毕竟画了几十年的水墨画，对比起来，电脑画出来的这些图显得十分僵硬，让她觉得这些连幼稚园的涂鸦都算不上。

要不要买墨水和宣纸手绘后扫描呢？如果交不出满分答卷，她连自己心中的坎都过不去。

正左思右想时，刷网页的手忽然停住，她发现论坛上有人更新了ps的水墨笔刷插件，这真是巧到家了。

她以前只知道有水粉笔刷，没想到原来ps这么早就更新水墨笔刷了，虽然电脑不能百分百复制手中的力度、笔锋等，但有了这个起码能模仿水墨画的形。

她不多想，直接下载这个插件试画，随着笔动，脑海中关于自己原本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她慢慢回归陈青欢的角色。

电脑屏幕里生动的画成型，这个笔刷用着意外的顺手，整幅图一气呵成，画完后也无需修改，于是她直接发给了单主姗姗而来。

今天是国庆节的第二天，算起来，她接单的日子就在昨天，陈青欢本人不觉得有什么，但一幅图发过去没多久，电脑前的姗姗而来已经完全无法冷静下来。

这个欢少，id明明这么中二，本人却蕴藏了不知道多少惊喜。

姗姗看着这幅画差点尖叫出声。

以前也有不听她要求，喜欢随心所欲作画的画手，但他们自以为是的成品总是不如人意，所以每次到最后，姗姗还是会让他们改成自己要求的模样。

聊天框停在屏幕中心，昨天她跟对方说要厚涂风要过目草图的场景还在眼前，结果今天对方直接整了一水墨画成品给她。

速度惊人就不说了，这幅画的创意、质量、意境简直堪称完美，虽然和她想象中的封面丝毫不沾边，但却完全是意料之外的惊喜，看见这张图的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之前构思的封面是什么垃圾东西？

姗姗看了又看，似乎有点舍不得在上面添加标题，想着干脆用作插图，让欢少再重新画个封面好了。

陈青欢自然不知道对话框里的单主跌宕起伏的心情，她不是不按要求作画，是完全忘了还有要求这回事儿，她的技法虽然是具象工笔，但也不会有草图一说，一幅图行云流水的画完才更显意境。

心情经历了过山车的姗姗深呼吸平静下来，镇定后不由得有一丝怀疑，“欢少，你画画的速度也太快了吧，而且你的画风好多变呀，你还会国画？”

她自动忽略掉不符合自己要求的小问题，现在她只想确定这真是她本人画的，如果是真的，那自己就捡到宝藏画手了，这幅画别说一千五，翻一倍她都认可。

陈青欢看见问题后有点僵硬，毕竟这种情况放谁身上都有点假，一夜之间换了个人似的。

“您大可放心，我记录了我整个绘画过程，画得快是因为只有这一单，而且您的小说写得特别棒，看完让我灵感泉涌。”

解释完，她把绘画进度的各个阶段图发过去，打消对方觉得自己盗图的疑虑。

姗姗也不是小白，她看了附件已经信了几分，不过还想加一个双重保险，于是问道：“我可以发给皮卡看一看吗，没问题的话，我立刻把钱汇到你的账上。”

“可以。”陈青欢也觉得保险点好，不然后续有问题说不定会牵扯到自己身上。

姗姗几乎是带着小得意的心情发给皮卡丘丘丘的，一张图过去，字里行间全是炫耀，“你认识的画手多，替我看看欢少的这幅画怎么样。”

说是让他帮忙看看是不是本人作画，其实就是想看看皮卡吃惊的样子，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就看见皮卡丘丘丘一连发了好几句话过来。

“这是欢少的画？你确定？”

“这是他给你画的封面？”

“你别唬我啊！”

想象对方诧异的打字发消息就觉得好笑，姗姗回道：“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我也这么觉得，所以让你帮我看看会不会是别人的画。”

皮卡原本正在努力的赶稿子，一说起这个兴致勃勃的把画笔都扔了。

“说实话，我还没见过哪个画国画的来网上接单，也没见过哪个插画师是这种风格。”

“他这画风变得太有深意了，画工更是连我都不太敢评价，你说这是他画的，我觉得不太可能啊。”

看着皮卡的反应，姗姗心中平衡了许多，她把绘画过程图发给他，又问道：“那这个总不能造假吧？”

皮卡翻了翻过程图，越来越觉得不可思议，喃喃了一句，“什么时候出水墨笔刷了，不行，我得把他拉进群里好好交流交流。”

二人又闲聊几句，姗姗早就没了疑心，干脆的把钱汇进陈青欢的账户，随后看这幅画越看越喜欢，想着就算编辑反对她也一定要用这幅图作封面。

日落时分，苏洁和楚勇回到家里，陈青欢的老年机也在这时收到了银行到账的短信，她关了电脑回到卧室，准备计划一下这一千五用来干嘛。

苏洁一进屋就看见陈青欢往卧室走，立马叫住，“怎么不叫人？看不见我们回来了吗？”

陈青欢身子一顿，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有人进屋了，是故意不想正面打招呼才走的，此时被叫住，只好面无表情的回头说道：“你们回来了。”

她的模样没什么变化，只是浑身上下多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质。

苏洁和楚勇皆是一愣，尤其是苏洁，觉得眼前仿佛不是自己的女儿，不仅给她一种说不出口的震慑感，她甚至在她眼神中看到了沧桑。

“欢欢，没事吧，怎么看起来不高兴？”苏洁眨了眨眼想看清楚点，此刻陈青欢已经背过身去，背影没什么异状，苏洁想刚刚应该是自己的错觉。

“没有不高兴。”

陈青欢留下一句话便进房间关上了门，楚勇的脸立马垮了下来，“你看看你惯的好女儿，整天不学好，除了玩电脑就是在卧室，像什么话。”

苏洁已经进厨房系好围裙，“哪里不学好了，她现在进了初中肯定有学习压力，偶尔不高兴多正常。”

苏洁很少会驳他的话，只见楚勇眼睛一横，骂骂咧咧的说：“天天这么玩有什么学习压力，还学习，她成绩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