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皇宫。
南宫云庭自御书房走了出来,他抬起浑浊的眼睛,望着眼前的岔路口,稍一犹豫,向着其中一条行去。
今晚是要宿在永乐宫的琴妃那里了!
随在他身后的太监总管全六见状,连忙向身后的徒弟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悄悄抄小径,前往永乐宫禀报安排接驾事宜不提。
琴妃为齐塔国的公主,她前几日被父皇送来南阳,刚入宫便得到帝王的专宠。
用过晚膳,南宫云庭倚在锦椅子,任由琴妃体贴地按压太阳穴。
突然,有人未经通传便闯进内殿!
是刺客!
琴妃心头一颤,待看清来人长相,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她手上的力道不知不觉大了一些。
南宫云庭吃痛一把拂开她的双手,不悦道:“你先回避一下!”
琴妃深深看了来人一眼,俯身向南宫云庭行了一礼,脚步轻盈地走了出去。
“赫儿,你回来已有半年时间了罢!怎地,终于记起宫中还有一个父皇了?”南宫云庭眼神微眯,看着有二分肖像自己,七分像极心爱女子,比自己尚高一截的年轻人,叹道。
南宫赫亦在打量着他,除去脸上较之两年前多了些干枯之色,这人好像并无其他变化,思及其中原因,刚生出的一丝心酸内疚,瞬间消失不见,他冷笑道:“父皇身边从不缺奉承服侍之人,少了个惹您生气上火的不孝子孙,日子过得岂不更加美哉!”
南宫云庭闻言怒火蹭地窜了上来:“哼!那你此刻又来作甚?是看朕还好端端活着,过得太安逸,过来气朕一气!”
“我可没这个闲功夫!”南宫赫没有理会他的怒气冲天,慢条斯理自顾自地说道,“我来这里,是问您一件事情!”
这世上能忽略他的帝王身份,毫无忌惮地反驳顶撞他的,也只有眼前这个,被他捧在手中长大的儿子了!
出乎意料地,南宫云庭心头怒气反而散去了许多,他没好气道:“何事?”
“两年前,林家大小姐的那件案子,您为何要故意偏袒苏家?”南宫赫向前走了两步,紧紧盯着南宫云庭的眼睛,沉声道。
“为何?”南宫云庭直直回望着他,冷笑道,“这女子设计伤了吾儿,若非你多加阻拦,朕恨不得生食其肉!她自作孽招惹到祸端,清白与否,又于与朕何干?”
南宫赫睚眦目裂盯着他,嘶哑着声音道:“父皇,那件事是我自愿而为,我,我宁愿断指十根,换她展颜一笑!您金口玉言草结了那案子,害她死后仍背负万古罪名,让我心煎负疚,又可是真心为我好?”
“不过区区一个女子,你又何必——”也许是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样子,他突然止住了话,长叹一声。
半晌,方接着道:“林大小姐的那件事不简单,你还是莫要插手为妙!朕当时曾暗中让人调查过,然,被派出的几个暗部大内高手皆音信全无,犹如凭空消失了一般!这正因如此,朕才会强行派秦无尘出城,远离那桩案件!你若想为林大小姐洗去罪名,朕可以下道圣旨为其正名!赫儿,人死不能复生,其他的事情,便让它过去吧!”
能让南宫云庭避之唯恐不及的,当真是恐怖的存在了!
南宫赫眉头微蹙:“您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南宫云庭看着他脸上熟悉至极的神情,知晓他指定不会轻易罢休了,不愧是他的孩子,骨子里的这股倔劲,如他如出一辙!
半晌,南宫云庭只得妥协:“赫儿,如你能答应朕一件事情,朕便把一些当年查到的秘事,告诉于你!”
臻蓓又梦到了上世的自己,一片开的灿烂的花海中,她笑着追逐着前方的苏石涛。
“石涛,慢些!我看你不见了!”眼见苏石涛离她越来越远,就要消失在远方,她急呼道。
然,苏石涛听而未闻,依旧在前方疾奔着,转眼不见了踪影。
她又慌又恐呼唤着他的名字,四处寻找。
突然,场景大变,眼前的美景变作悬崖峭壁,一头凶猛的野兽,张着血盆大嘴向着她扑来!
“林云音,纳命来!”那野兽嘶吼道,几竟是苏夫人的声音。
她浑身冰凉呆立在原地,忘记了躲闪!
眼看即将命丧它口中,倏地剑光闪过,那猛兽轰地倒地身亡。
一道挺拔清隽地身影,护在她的面前。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讥讽道:“连逃跑都不会,你这女人当真笨死了!”
“南宫赫!你怎会在这里?”她惊呼道。
“这是我的院子,为何不能出现在这里?”耳边有人答道。
臻蓓倏地睁开了眼睛,一张俊雅地脸映入眼帘,惊得她慌乱躲到一侧,坐起身来。
南宫赫脸上的神情,如梦里一般不屑中夹杂着些嫌弃。
臻蓓这次细看之下,却意外在里面,发现了一丝类似紧张担忧的情绪,不由嘴角微微上扬。
“做了何梦竟然恐慌至此?”南宫赫从她身上移开视线,假意随口问道。
她梦中有他出现,让他心中兴奋窃喜不已。
臻蓓深吸一口气,没有回答。
她环视了四周一圈,这里是瀚门学院中她的那间厢房,再看向这位不请自来的访客,不由脸色一沉道:“深更半夜,九殿下不好好睡觉,跑来别人的屋子听人呓语,真是好雅兴!”
“你随我去个地方!”南宫赫完全没把她的抗议放在眼中,自顾自地说道。
这人真是专横跋扈,完全不顾及他人感受!
臻蓓气鼓鼓瞪着他,没有动弹。
南宫赫走了几步,见对方没有跟上来,诧异地转过头,流露出不可思议地神情。
“你先出去!我要穿衣衫!”臻蓓见他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气极反笑道。
“哼哼!男子汉大丈夫,偏生学那女子扭扭捏捏!”南宫赫脸上微红,嗤笑道。
嘴上如是说,他还是顺她之意,向着门外走去。
不多时,臻蓓身着一身夜行衣,推门走了出来。
“去哪儿?”
“带你去看看她!”
臻蓓只觉身体一轻,已被他拎起,离地丈高。
耳边风声呼呼吹过,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他们在城外那处桃花林中落定。
臻蓓望着前方那座孤独的冢头,如遭雷击,头脑哄得一声炸开。
坟上所立石碑上,龙飞凤舞雕刻着两行大字:“生死容易事,所痛为知音——祭林氏云音”!
臻蓓认出那字乃南宫赫所题,他的字体洒脱肆意自成一派,旁人很难临摹!
坟墓周围已被大规模修葺整理过,秦无尘为官清廉两袖清风,没有这等财力做这等事情,想必也是这人使人后来改建的!
臻蓓眼神复杂地望着面前这人,心中五味杂陈。
南宫赫已缓步向着那坟,走了过去:“这便是安葬林大小姐的地方!林家不允她葬入祖坟,秦无尘只能暂时将她埋于此地!”
臻蓓挪动着沉重地脚步,随他渐渐靠近那坟墓,那里面躺着的便是她上世的躯体!
两人各燃一柱香在香案,默默望着那座孤坟。
良久,臻蓓叹道: “她害你错失皇位,你又何必以德报怨,待她如此之好?”
“以德报怨?”南宫赫苦笑一声,道,“我从来都没有怨过她!”
“为何?”臻蓓不甘心道。
“兴许是我上辈子欠了她太多,这辈子,她就算来于我讨债的罢!”南宫赫长叹一声,他轻轻拂着石碑,喃喃道,“她身上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我止不住想接近。她笑也好,嗔也罢,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深深吸引着我,让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我曾强迫自己,故意躲着她避着她。然,我自以为坚固如铁的护盾,在她面前如同虚设,她轻轻一笑,我便已经万劫不复!你说,这样的她,让我如何去怨?说来好笑,除去那次拉我跌入陷阱,她从来没有正眼仔细看过我!”
臻蓓垂眸静静听着,半晌,方叹息道:“你又何必?”
南宫赫自嘲一笑,道:“我已中她的毒,毒深入骨髓,无药可医!”
他转过身,望了眼臻蓓,月光下她的眼睛,似乎比平日更明亮了一些。
“我这次带你到这里,除了让你祭拜仰慕之人,还有些事情,需要与你讲清楚!”
臻蓓见他神情严肃,知晓他要讲之事,定然关系重大,忙敛定心神,道:“请讲!”
“关于她的这件案子,你还是莫要再接着调查下去了!”南宫赫道。
“为何?”臻蓓惊讶道。
“再调查下去,你兴许会性命难保!这事便交于我来处理罢,事情水落石出那日,我会告诉你答案的!”南宫赫道。
臻蓓这世便为破解前世死因而活,又怎会因他三言两语打消放弃执念,她眼神坚定道:“我古臻蓓可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你能为林大小姐肝脑涂地,我就不能为仰慕之人两肋插刀?我不但不会收手,而且会一直查下去,直到真相大白方可!你若真为我安全着想,便把知晓的线索,尽数告诉我!”
她如此大义凛然,倒是让南宫赫刮目相看。
他脸上变幻几次,盯着臻蓓看了许久,方道:“你可听说过绝情公子?”
臻蓓面上一凝,道:“可是江湖上,人人谈之色变的大悲阁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