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向前行了里许路,见着了一座较为简朴的小木屋。
油灯微亮,映出点点篱影。
一位白发白须,身穿素袍,身材瘦削的老者,正负手立在门口,面沉如水。
两个娃儿走在前头,本来还蹦蹦跳跳的,此刻见到白发老者,立时噤若寒蝉,敛起嬉笑,慢慢地低下了脑袋。
虞鹤跟在他们身后,将目光落在了老者脸上。
满是皱纹的脸颊上,留下了许多陈年旧伤,有剑痕,有刀疤,想来已是饱经风霜,看淡了人世间的惨烈厮杀,这才隐入山林,过着这与世无争的日子?
“你们两个闹到哪儿去了?不是说了黄昏之前必须赶回来么?为何捱到现在?”老者仅是瞥了虞鹤一眼,并未细加打量,便指责起两个娃儿来。
两个娃儿哪敢辩解?低着脑袋,默默听着老者的指责。
虞鹤决定打这个圆场,走到老者面前,将先前发生的一切事情给尽数说了出来。
两个娃儿闻言,皆向虞鹤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老者虽然恼怒自己的两个徒儿没有准时回来,但他也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
此刻他听得虞鹤这般一解释,立时明白了自己错怪了两个娃儿,脸色渐缓,却也不好认错,只得说道:“晚饭已经做好了,你们先进去吃吧。还有这位少侠,也随着一起吧。”
虞鹤及两个娃儿都松了口气,跟在老者身后,进了屋中。
屋子不大,两床一桌,三凳半灯。
桌上菜肴算不上丰富,仅是些家常时蔬。
老者一直等着两个娃儿,即便菜冷饭凉,也没吃上半口。
可现在却有一件十分尴尬的事情,屋里一共四人,却只有三个凳子。
虞鹤毕竟是客人,不好让主人家为难,只好说道:“我就站着吃吧。”
老者还未来得及开口,女娃儿便已让出了自己的位置,扯了扯虞鹤的衣袖,道:“大哥哥,你是客人,你就坐在芸儿这里吧,芸儿站着吃就好啦。”
虞鹤本欲推辞,但老者也发话了。他不好再推脱,笑着摸了摸芸儿的小脑袋,坐了下来。
晚饭用罢,两个娃儿又去屋外练剑了,只留虞鹤跟老者在屋里。
虞鹤一边帮老者收拾着碗筷,一边同他扯了些家常,还问了些关于“古乐湖”的事情,并且,也得知了老者的姓名,以及两个娃儿的名字。
老者叫作“叶痕隐”,是两个娃儿的师父,同时也跟两个娃儿的爷爷一般。
男娃儿唤作“叶瀚北”,女娃儿则为“叶澜芸”,皆是叶痕隐在湖边捡到的孩童,也不知他们的父母到底还在不在这世上。
好在虞鹤早已猜到这《澜芸剑谱》的武技临境肯定跟叶澜芸有关,并没有感到惊讶。
二人才收拾完碗筷,忽然听得一声脆响。
回音还未落定,第二声继而响起,飘飘忽忽,悠远无踪。
“这是?”虞鹤不解,问道。
叶痕隐答道:“这便是来自古乐湖的古音,一旦响起,直至日朗,才会停止。”
话音甫落,本来还在屋外练剑的两个娃儿皆已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根本不用提醒,便十分主动地关上了屋门。
虞鹤很理解两个娃儿的心情,他自己这么大的时候,也是极为害怕这些古怪的东西。
他看着叶痕隐,又问道:“这古音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
叶痕隐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我带两个徒儿来这居住之时,便已能听到了。我也曾趁两个娃儿熟睡之后只身去湖边探查了一遍,仍是找不到任何线索。久而久之,便不了了之了。”
虞鹤点了点头,也没什么想问的了。
古音清脆,却能久久萦于耳边。一声未落,另音再起,曲调古老,如悲哭哀泣,在这夜里甚是骇人。
四人皆在屋中,神情却是各异。
两娃儿害怕无比,躲在床边,就差没把自己给蒙进被子里了。
虞鹤讶异之余,心里竟生起一股好奇。
叶痕隐则一脸凝重,沉默不语。
古音绵长,虽不刺耳,但却瘆人,总之,让四人心里都不好受。
叶痕隐叹了口气,道:“芸儿北儿,今夜你们睡一张床。虞少侠你就睡我的床吧,我伏在桌上休息就好。这怪音不至明日,肯定是不会停止的,与其担惊受怕,还不如早些睡下。”
两个娃儿没有任何意见,虞鹤却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看着叶痕隐,挠了挠头,道:“还是您睡床上吧,我伏在桌上休息休息就好。”
还没等叶痕隐开口,叶瀚北却是怯生生地说道:“师,师父,我,我尿急……”
叶痕隐无奈地笑了笑,道:“就在门边方便了吧,别离远了。”
“好……”叶瀚北夹着双腿,打开了屋门,背朝里,面朝外,脱下裤子便撒了起来。
他边撒着,口里还嘟囔道:“妖魔鬼怪快走开,妖魔鬼怪快走开,你们敢过来,我就给你们吃童子尿!”两片白嫩嫩的臀瓣还不停地左右扭着,倒是让叶痕隐、虞鹤哭笑不得。
屋里的气氛也因此轻松了许多,虞鹤又问了一些关于这“古乐湖”的问题,却没从叶痕隐嘴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尿声渐止,夜风吹进屋里,拂得油灯左右摇曳。
叶痕隐道:“北儿,尿完了就赶紧关上门吧。”
却是没人回应。
叶痕隐一惊,忙将目光移到了门口,哪里还有叶瀚北的影子?
“北儿!北儿!”叶痕隐忙冲到了门口,一脸紧张地顾目环视着,仍未寻到叶瀚北的踪迹。
虞鹤也意识到了不对,连忙将碗中的凉水一饮而尽,却是跑到了叶澜芸的身边。
只见叶澜芸已被吓得浑身发抖,小嘴微张,瞳孔骤扩,就差没有昏倒了。
虞鹤轻轻捏住了叶澜芸的肩膀,细声且急促地问道:“你,你刚才看到了什么?是谁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掳走了你师哥?”
叶澜芸的身子还在发抖,但,但还是勉强说了出来,道:“是,是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人……她,她没有掳走师哥,是,是师哥自己跟她走的……”
本在屋外寻找叶瀚北踪迹的叶痕隐,这时也赶了过来,恰好听见了叶澜芸的话。他走到虞鹤身边,道:“我发现北儿的踪迹了,一直顺延到了古乐湖。我们,我们一起过去。”
虞鹤也未多想,立时点头答应了。
三人迎着诡异古乐,顺着一排显眼的脚印,径寻到了古乐湖边。
古音并未变大,仍是极为悠远。
虞鹤一愣,道:“难道,难道这古音并不是从湖底传来的?可,可明明是悠远传来,我却仍是无法辨清声音传来的方向,这到底是怎么个回事?”
叶痕隐却像是没听到似的,道:“你看那边的木箱,是不是你们下午见到的那个木箱?”
虞鹤闻言,连忙看了过去。
木箱已经被人给挖了出来,并且还被打开了,里面空空如也,就算有东西,也被人给拿了个干净。
至于叶瀚北的踪迹,到湖边便消失了。
叶痕隐紧紧地牵着叶澜芸的小手,站在木箱旁边,四处环视,虽是满脸担忧,却是并未想出什么办法。
虞鹤的脑子里却是闪过了一道灵光,他想起了下午那些黑衣人的出场方式,立时打定了主意,看向叶痕隐,道:“叶先生,芸儿的安危就暂时交给您了。我想或许湖底会有什么线索,我这就下去看看。”
叶痕隐点了点头,眼里却是闪过一抹谨慎,并未多言。
叶澜芸却是叫道:“大哥哥你千万要小心啊!”
虞鹤笑了笑,摸了摸叶澜芸的小脑袋,深深吸了口气,扎进了湖中。
水流不急,湖中除了些许水草外,并没有其他的生物。
虞鹤很快便摸到了水底,果然如其所料,水中竟有一扇紧闭着的铁门。
铁门中间有个石盘,是个可以旋转的石盘。
石盘有内外两圈,内圈用以转动,外圈则是平均分成了五个部分,分别刻有“宫”、“商”、“角”、“徵”、“羽”的字样。
“五音?”虞鹤眉头微拧,不太了解为何石盘上会刻有五音字样。
疑惑之际,古音透过水波,慢慢传入了虞鹤耳中,虽然声音已经被削减了许多,但还是解开了虞鹤心里的不解。
“莫非这古音与这铁门上的石盘有关?待我上去仔细听听。”虞鹤想道,再不耽搁,全速往上游去。
未几,虞鹤爬上岸边,带着浑身水渍,将自己在湖底所见到的东西,以及自己心里的想法都给说了出来。
叶痕隐轻捻颔下白须,道:“既是如此,我们便仔细听听这古音中的玄机。不过,我不通音律,可能无法给到什么有用的帮助。”
虞鹤听叶痕隐这么一说,这才想起了还有音律这回事,有点尴尬地挠了挠脑袋,道:“我也……”
话音未落,却被叶澜芸给打断了话头。
只听叶澜芸道:“这,这已经是第三遍了……是,是徵音!”
虞鹤讶异地看了叶澜芸一眼,并未怀疑,连忙在心里记了起来。
第二声响起,叶澜芸道:“宫!”
“徵,宫……”虞鹤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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