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鞘中霜色 第四十八回 真相大白

卯时左右,两路人马先后回到县衙,本案所有物证均已顺利起获。陈文祺、翁隽鼎稍事休息,便来到公堂提审霍龙。

铁证如山,由不得霍龙抵赖,没费多少功夫,霍龙便如实交待了杀死孙二的经过:

去年秋天的一个深夜,霍龙因喝酒太多,半夜醒来有些唇干舌燥,于是爬起来找水喝,不经意间向外一望,忽见院中有两个黑影晃动。霍龙迅速打开房门,大喝一声:“谁?”两个黑影闻听,急忙一前一后向前厅跑去。人说酒醉人胆大,霍龙此时没想到对方有两个人,拔腿便追。追过前厅,两个黑影已经跑出门外,正在霍龙准备停下来返身关门之时,忽听“哎呀”一声,后面那个黑影一下仆倒在地,前面的黑影像未听见一般,继续飞奔而去。见此情形,霍龙一个抢步上前,将正待爬起来的黑影又重重的按在地下,触手之处感觉软绵绵的。正在惊诧之际,下面的黑影低声叫道:“哎哟,轻点,痛死我了。”是个女人的声音。

霍龙胆子更壮,一把将那女人抓起,连拽带拉的将她弄到厅里,返身拴上大门。霍龙的老婆听见动静早已起来,这时已经走到大厅,看见霍龙抓住了贼人,连忙拿出火媒将灯点亮。两人就着微弱的亮光一看,齐齐大吃一惊。霍龙的老婆吃惊的是,一个女人竟敢半夜三更潜入别人屋里做贼,真是胆大无比;而霍龙吃惊的是,这个女贼竟然如此年轻、如此美貌,抓住女人的那只手下意识地紧了紧。

霍龙让老婆吴氏找来一根麻绳,将女贼牢牢的绑在一把宽大的太师椅上,然后借口担心老婆着凉,要她回房睡觉,自己单独一人审问女贼。吴氏的娘家小户小姓,人丁不旺,故此在霍龙家地位不高,对他历来都是逆来顺受、惟命是从。此时霍龙要她回房,已知他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暗中叹息了一声,默默地走出了大厅。

面对年轻貌美的女贼,霍龙禁不住心旌摇曳。他暗中吞了吞口水,走到女贼面前,毫无顾忌地在她双颊上抚摩,口中“啧啧”地赞叹道:“好滑嫩的小脸蛋,真是吹弹得破。如此年轻貌美,这个时候应该是躺在男人的怀里接受雨露滋润才是,却缘何跑出来做贼?”

他又将手滑到女贼的肩胛之处,边抚摸边问道:“今日被我捉住,你是愿意官了,还是愿意私了?”

女贼不羞不恼,任凭他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听了他这句话,“咯咯”一笑:“官了如何?私了又如何?”

“官了就是天一亮,将你送到县衙,官府先打你一顿板子,然后依照大明律,枷号三个月、发烟瘴地面充军;私了嘛——”霍龙转到女贼身前,双手捧住她的脸颊,淫邪地笑道:“今夜咱俩快活一番,天一亮便放你走人,从此无事一般。”

女贼有些挑逗似地笑道:“若是私了,难道不怕你老婆知道后阉了你?”

霍龙万不料女贼不仅不拒绝,反而说出如此“大胆”的话来,知道有些门路。心中暗喜,当下说道:“她敢?不怕我休了她?再说了,我老婆也不是醋坛子,去年她还劝我纳妾呢。”

停了停,见女贼没有动静,便追问道:“想清楚了没有?是官了还是私了,一句痛快话,我可没耐心陪你到天亮。”

女贼丢眉弄色地说道:“既然被你捉住,官了私了还不是你说了算?再说了,你把人家绑得这么紧,叫人家怎么……?”说到这里住口不言,将脸仰起看着霍龙。

霍龙知道女贼已经暗许,一时淫心大发,急忙解开她身上的绳索,也不及寻床觅被,将女贼推倒在太师椅上……

不多一会,云收雨散,女贼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裙,拔腿就往外走。

“等等。”霍龙喘息未定,见女贼要走,连忙将她一把拉住。

女贼粉脸似嗔似笑,望着霍龙娇声说道:“怎么?占了姑奶奶的便宜,还不让姑奶奶走?好呀,明日去到官府,告你个奸淫良家妇女罪,看看是谁的屁股挨板子?”

霍龙忙摇手道:“不是,不是。你看茫茫黑夜,你一个女流之辈怎么走?若是途中碰见坏人,岂不是我的过错?不如就在我家暂歇一时,只要天一亮,那时你要走我绝不阻拦。”

女贼嫣然一笑,说道:“谁还能比你更坏?”

霍龙被她笑得筋骨酥软,觅了一张凳子坐下,然后一把拽过女贼,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用手轻轻捏了一下她微翘的小琼鼻,调笑道:“我很坏么?你怎么不怕?”

原本两个对头,现在却俨然情侣一般。

“我问你,半夜三更为何来我家鬼鬼祟祟的,要偷什么东西?”霍龙握着她柔软的小手问道。

女贼叹了口气,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须隐瞒了。你爹爹临死的时候,怕你欺负弟弟霍虎,便暗中埋了一些金银珠宝,将埋藏之处画了一张图交给霍虎。我们这次来,就是要找到埋藏珠宝的地方并将它们取出。”

霍龙心里一惊,暗骂死鬼竟然还留有后手,表面却不动声色地问道:“刚才跑掉的那个人是霍虎?你是霍虎的什么人?”

女贼摇摇头:“不是他。我是霍虎的娘子,名叫邱华。”

霍龙又是一惊,连忙推开女贼(现在知道她叫邱华),想起刚才的一幕,不禁羞愧难当。好在灯火昏暗,她没有看见他那张通红的脸。他连忙转移话题:“跑掉的那个人是谁?”

邱华恨声说道:“他叫钱世业。这个没良心的王八蛋,竟然不顾姑奶奶的死活,就这样夹着尾巴跑了。”

霍龙关心那埋藏的珠宝,顾不上理清与她同行的为何不是霍虎而是钱世业,问道:“你们找到了埋藏珠宝的地方没有?”

“没有,我们来过很多次,还是没有找到那个地方。原准备今晚最后找一次,如再找不到,便毁去图纸远走高飞。”

听说他们来过多次,霍龙不免又是一阵心惊,又听她们要毁去图纸,连忙说道:“别,别,毁去多可惜。要不这样,我给你们一百两银子,你们将那张图给我。”

邱华乜了霍龙一眼,笑道:“我们确曾有此想法,用那张图与你换些银两,但怕你不允反倒露馅,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哪知你竟如此好说话?”

“现在知道了也不迟啊,快把那张图拿出来,我去取银两给你。”

“图在钱世业那王八蛋手里。不过,我现在改变了主意,不想与你换银两。”

霍龙以为她嫌自己开价太低,便狠了狠心说道:“那就五十两黄金,这总可以了吧?再说还不知能不能找到埋在地下的珠宝,就是找到了还不知值不值这么多黄金哩。”

邱华摇摇头,说道:“我从霍虎身边盗走了那张图,他那里我是不能再回去了;钱世业那王八蛋这样一副德性,又上无片瓦下无寸土,姑奶奶我也不会跟着他了。如今我是走投无路,你……你将我全身上下看了个遍,难道就不管我了?”说完用哀怨凄苦的神色望着霍龙。

邱华的一番话,加上她那凄美的样子,令霍龙怦然心动,他犹豫地说道:“我……我是有家室的人,如何……”

话未说完,邱华抢着说道:“你刚才不是说过吗?你老婆还劝你纳妾呢。”

“做妾你也愿意?”霍龙惊讶地问道。

邱华点点头:“与其忍冻挨饿的做正室,不如锦衣玉食的做小妾。”

“这个……可你毕竟是我的弟妇啊,这样做,岂不是乱伦吗?”霍龙仍然犹豫不决。

邱华冷笑一声,说道:“你刚才不是已经乱伦过了吗?现在又假正经的说什么乱伦?你们这些男人,动不动指责女人‘既要当婊子又想立牌坊’,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再说了,自打我偷走了霍虎的那张图以后,就不再是他老婆了。”

霍龙一来贪恋爹爹埋下的金银珠宝,二来垂涎邱华的年轻美貌,略加思考以后便点头答应了邱华。邱华见状自然是投怀送抱、千娇百媚,直把霍龙撩拨得耳热心跳,哪里顾得上其它的事情?当下将她抱至另一房间,自然是半夜的缱绻缠绵,不在话下。

五更时分,霍龙将邱华带到吴氏跟前,向她说道了要收邱华为妾的因由。吴氏哪敢摇头?索性大大方方地为邱华整理房间、铺床叠被,虽然心中滴泪,换来霍龙、邱华的喜笑颜开,却好歹保住了正室的地位和家庭的周全。

却说邱华见目的达到,心下大定,就按照霍龙与她夜间商议好的计策,趁天未大亮回到郭村。

钱世业正在忙活着收拾行李,准备只身一人逃走。见邱华平安回来,尴尬地问她是如何逃出来的。

邱华似乎不闻不见,若无其事地对他说道,被霍龙捉住之后,索性告诉了他埋藏珠宝的事情,提出将图与他换些银两,否则就毁去那张图,现在霍龙已经答应,让我们今晚去他家交换。

钱世业一听大喜,原以为霍龙要报官拿人,故此自己准备先走为上。谁知祸福相依,临走还能弄来一笔横财。激动之余,便与邱华提出去县城买些鱼肉酒菜,晚上招待一下霍龙,以显诚意。

当晚,钱世业、邱华两人提着礼物如约来到霍龙家中。霍龙凭空得到许多金银珠宝和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妾,本是得意洋洋,又见钱世业提来鱼肉酒菜,更是喜上眉梢,忙叫老婆炒菜温酒,与钱世业对酌起来。席间,钱世业提出以图纸换金银的事情,霍龙表示要看看那张图的真伪再说。钱世业取出图纸交给霍龙,霍龙认得上面的文字确为爹爹的笔迹,应该是爹爹留下的东西不假。但上面所画图案,似曾相识却一时又不能确定是什么地方,沉吟着如果找不到这个地方或是找到了地方并没有金银珠宝怎么办?一时间患得患失委决不下。思虑再三,遂下定决心赌上一把,便对钱世业说道:

“这张图的确是我爹爹所绘,但图中所绘的地方多半是子虚乌有,想是他老人家以此哄骗霍虎的。我念你远来一次不易,就送你二十两纹银作为补偿罢。”

钱世业一听知道上当,霍龙分明在讹自己,于是抢上前来夺那张图,口中说道:“二十两银子就想换这张图?做梦吧你,我们不换了。”

霍龙早防他来抢图纸,哪能让他得逞?身形一晃,早已退出三尺开外。

钱世业也不追赶,复又坐下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将酒杯重重一放,说道:“你欺负我外乡人是吧?行,今日大爷我撂句话,三日之内,你若不将一百两黄金送到我面前,我就一把火烧了你这个狗窝。”说完,拉起邱华就要出门。

邱华一把挣脱,跑到霍龙身边,说道:“要走你自己走,姑奶奶不陪你喝西北风。”

钱世业看她与霍龙并肩站立,似乎明白了什么,以手指着她俩问道:“你……你们……?”

霍龙揽住邱华的纤腰,“哈哈”一笑:“看不出来吗?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钱世业曾以拐了别人的老婆暗中得意了很长时间,如今却被别人拐去,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不顾敌众己寡,大喝一声,向霍龙、邱华二人扑了过去。

“大胆狗贼,敢在别人家里撒野?嫌命长了不是?”霍龙见钱世业来势汹汹,顺手抄起身后的一把椅子,迎面朝扑过来的钱世业劈去,只听“啪”的一声,钱世业的半边脸顿时成了紫茄子,人也趴在地上昏迷过去。

霍龙一见着了慌,忙扔了椅子上前查看。邱华“嘿嘿”一笑,说道:“看什么看,这个梁子已经结下了,留着终究是祸害,不如让他到阎王爷那儿去享福,免得日后跟在身后阴魂不散。”

“这……人命关天,可不是好玩的。”霍龙大骇。

邱华轻蔑地说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除了我他家又无其他人,只要我不声张,谁也不会想到他。明日就说酒喝多了自己摔死的,央人一埋万事大吉。”

霍龙想想也对,只要邱华不说,任谁也不知他与自己有瓜葛,省得留着他日后麻烦不断。至于邱华,日后等有机会假装请人提亲,再娶到家里来便是。想到这里,提起椅子准备在钱世业的头上再砸几下,却被邱华拉住。

霍龙一愕,怎么,反悔了?

邱华说道:“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你一个大老爷们比女人都不如。摔死的不可能多个部位有伤,再砸的话难免被人看出,需要想个周全的法子弄死他,让别人看不出来。”

霍龙想了想,说道:“有了,小时候听爹爹讲包公断案的故事,有用长钉从天灵盖钉下去致人性命的,就用这个办法。你守在这里,我去找长钉。”

这时吴氏听到动静跑进来,一听他们要弄死钱世业,连忙抱住霍龙,劝他不能这样。霍龙哪里耐烦听她啰嗦?一掌将她推出门外,让他回房看好孩子,自己便跑去找钉子去了。

不大一会,霍龙手里拿了一把钉锤和一支小分凿回来,恶狠狠地说道:“没找到长钉,就用这支凿子送他上路。”说完,将凿子对准钱世业的头顶,右手钉锤猛力一击,凿子已经没入钱世业头顶几分之深。

昏迷中的钱世业被剧烈的疼痛痛醒,立时惨叫一声,眼珠似要夺眶而出,那因痛苦而扭曲得无比狰狞的模样令人毛骨悚然。一旁的邱华何曾见过此等惨状,惊叫一声晕倒在地。

与此同时,凶性大发的霍龙一不做二不休,双腿将钱世业的头颅紧紧夹住,右手钉锤连挥二十余下,将那支小分凿全部钉入钱世业的头顶深处。他喘了口气,将所有的痕迹一一掩盖起来,然后来到邱华的身边,将她扶起拍醒,准备与她商量善后的事情。

邱华幽幽醒转,霍龙正待与她讲话,不料邱华猛的站起身来,双手狂舞,口中不停地嚷道:“不要锤,不要锤……”

霍龙急忙将她抱住,捂住她的口低声叫道:“邱华,不要害怕,是我。”

但无论霍龙如何叫唤、安慰,邱华仍然毫不理会,依然不停地挣扎、叫嚷,似乎到了忘我的地步。

吴氏听到动静,连忙跑了过来,见此情形知道已铸成大祸,心里恐惧嘴里却说道:“想必她是受到惊吓,得了失心疯了。”

“啊?这如何是好?”霍龙心里发慌,已是毫无主意。

吴氏这时反而比较冷静,说道:“她们偷偷地来我家,旁人都不知道,不如趁这黑更半夜,送去她们租住的家里,谁还能怀疑到我们身上?”

霍龙一想,如今也只能如此。便找来一块破布将邱华的嘴堵上,叫吴氏拉着她,自己背上钱世业的尸体,将她们送回郭村的家里(霍龙从邱华的口中得知她们租住的地方),并将带来的一壶酒悉数洒在房中,伪装成钱世业醉酒的假象。

从郭村回到家中,霍龙左思右想,看看是否留下什么破绽。突然想到若是郭村人报官的话,官府肯定会派仵作验尸,若是取出那把小分凿,上面刻的字必会暴露自己。想到这里大惊失色,但天已大亮,已是不能再去郭村。于是让吴氏收拾细软,在家等候,自己则潜到郭村附近观看动静,如见官府来人便与吴氏亡命天涯。

当霍龙看见郭村村民将钱世业送到乱葬岗埋葬时,如释重负。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与吴氏一道来到乱葬岗,掘开坟土,打开棺盖,要将钱世业头颅中的凿子取出。哪知凿子嵌入头盖骨之中,任凭霍龙如何摆弄,那凿子竟是丝毫不动。没有办法,只好将钱世业的尸体背到自家的祖坟中埋葬。回到家里才发现带去的工具中少了一把钉锤,身上的衣服也撕破了一块。复又回身寻找,却是遍寻无果。自此日夜提心吊胆,直到几个月后一切风平浪静,才慢慢放下心来,哪知半年之后,还是被……

说到这里,霍龙垂下头,将脸深深地埋在双手之中。

霍龙既已招供,翁隽鼎便当堂判决:霍龙谋财杀人,手段残忍,根据大明例律,判死刑,待具报有司衙门核准后,秋后问斩;同案主谋邱华因惊吓失智,暂缓追究刑罚,押入大牢监禁;郭喜来与邱华暗中私通,有伤风化,本拟惩戒,然已羁押数日,着无罪释放。

霍龙自知来日无多,来到霍虎跟前,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递给霍虎,对他说道:“虎子,哥哥从前对不起你。哥走后,请照顾一下你嫂嫂和年幼的侄儿。哥照这张图挖来挖去也没见爹爹埋的东西,留着你慢慢参详吧。”可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押走了霍龙,释放了喜来,翁隽鼎对霍虎说道:“霍虎,你哥哥一死,你爹爹留下的宅院你与你那侄子平分了,那积年陈案就此消了吧。”

霍虎抖抖手中的图纸,说道:“是,大人。若是能找到这里埋藏的东西,我愿将宅院留给嫂嫂她们母子,草民另处居住。不过……”霍虎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但说无妨。”

“不过这东西我哥哥找了许久都没找着,草民更不可能找到,草民恳请大人指点。”

“原来你要本县帮你找‘宝’啊。拿来本县瞧瞧。”

翁隽鼎接过霍虎递过来的图纸,瞧了半天也是一头雾水,便随手递给陈文祺。

陈文祺接过一看,纸的上半端画作一处地方,看着有点眼熟,下面写有四句话:祖宅出苍龙,首尾丈空工,入地皂不白,青蚨居腹中。

陈文祺猜想这几句话应该是暗指那些东西埋藏的方位什么的,但也是不明所指。

这时,雁儿来到前堂,请姑爷和陈公子后面用饭。翁隽鼎与陈文祺方才意识到时已正午,连忙退堂,嘱霍虎先去吃饭,午后再说。

两人来到后院,云非烟早已将饭菜端上桌子,见他们回来,一面招呼他们落座,一面问道:“我犹豫了好半天,不知该不该让雁儿去请你们,没影响你们审案子吧?”

翁隽鼎爱怜地看着夫人,说道:“没有,没有,案子审完了,我们正在猜谜呢。”

“猜谜?”云非烟很意外,开玩笑地说道:“你们好闲情逸致啊。”

“说是猜谜,也算办案吧。”说完便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末后说道:“只是我俩都不知什么意思。”

云非烟说道:“我倒是知道一点点。”

“啊?你知道?快说来听听。”翁隽鼎大感惊奇,放下手中的碗筷催促云非烟快说。

“小时候爹爹经常带我到店中玩耍,他与客人谈生意时,有些话听不懂,小孩子好奇,便问爹爹说的什么,爹爹告诉我那是‘切口’。”

“切口?”

“对,切口,就是生意人之间常用的术语。比如你们刚才所说的第二句‘首尾丈空工’,其中‘空工’就是‘切口’,表示‘二’。”

“二?”

“其实也容易明白。‘工’字的空心不就是‘二’吗?还有这句‘入地皂不白’中的‘皂不白’,也是一样,表示……”

“等等,”翁隽鼎打断云非烟,“让我来猜猜,‘皂不白’,‘皂’字没有‘白’,岂非是‘七’?对不对。”

云非烟抿嘴一笑,点头说道:“孺子可教也。”

翁隽鼎得意地一笑,马上又说道:“照此看来,这几句是说这条龙首尾有二丈长,钻入地下七……七丈抑或七尺,一种名叫青蚨的小虫藏在它的腹中?”

陈文祺大笑:“虫子藏在苍龙的腹中?亏你想得出。”

“不然如何解释?”翁隽鼎反问道。

云非烟道:“‘青蚨’,在生意人之间,其实也是一句‘切口’,指的是金钱。”

“你说‘空工’是二、‘皂不白’是七好理解,可这‘青蚨’为什么就是金钱?”翁隽鼎似有不信。

云非烟白了他一眼,说道:“‘青蚨’是一种小虫子。传说青蚨生子,母与子分离後必会想尽一切办法聚回一处。传说如用青蚨母子的血分别涂在钱上,涂母血的钱或涂子血的钱用出后必会飞回,所以有‘青蚨还钱’之说。生意人为讨彩头,便将它当成金钱的‘切口’。”

陈文祺道:“这么说就通了:既然这是一张指示金银珠宝埋藏之地的图形,必然涉及方位、距离,这几句可能是告诉我们,在二丈或者是丈二之外,深七……七尺(七寸或七丈应该不可能)的地方,就是埋藏金银之处。”

“对,肯定是这个意思。”翁隽鼎附和地说:“连同第一句,就是说离祖宅二丈或者是一丈二尺的地方,向下深挖七尺,便可取出财宝。”

“确切地说,应该是祖宅往东二丈或一丈二的地方,向下深挖七尺,便可取出财宝。”陈文祺接着补充一句。

“向东?”翁隽鼎初时一愣,旋即恍然大悟,“对,苍龙即青龙。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天之四灵,青龙主东。”

二人对此解答确信不疑,饭后向霍虎告之具体地方,让他前去挖掘。霍虎听罢大喜,急急赶回祖宅,按照县太爷所指地方,要与嫂嫂吴氏共同起宝。不料黄昏之时,霍虎又急匆匆来到县衙求见县太爷。原来按照他们确定的地方挖至七尺余深,依然只见泥土不见金银,霍虎以为深度不够,继续往下挖了二尺有余,里面竟是坚硬的石头,再也无法深挖。

翁隽鼎大惑不解,复又拿过那张图,看着上面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祖宅东面二丈(或一丈二)远的地方啊,哪里不对呢?呃,霍虎,你家有几处祖宅?”

“就此一处啊。”霍虎答道。

“只此一处?不就是祖上留下的宅子叫祖宅吗?错在哪里呢?祖宅,祖宗住的宅子……”

陈文祺闻听心里一动,接过翁隽鼎手中的图纸看了看,忽然说道:“我知道了。”

“在哪里?”翁隽鼎、霍虎异口同声地问道。

“他家的祖坟。我说呢,这画的地方怎么如此眼熟?”

“祖坟?”翁隽鼎不信。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祖宅就是祖宗住的地方,他的祖宗不都‘住’在祖坟中吗?”

“咳,亏你爹爹想得出。”翁隽鼎将图纸往霍虎手上一塞,说道:“快去吧,这回应该十拿九稳罢。”

霍虎闻言千恩万谢,拜辞而去。次日果真取出许多金银珠宝,又到县衙称谢,按下不表。

且说翁隽鼎见悬案已断,便对陈文祺说道:“陈年兄,两件棘手的案子总算了结了,今天让烟妹弄两个菜庆贺一下。”

陈文祺点点头未说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翁隽鼎知道他的心思,安慰道:“霍虎已经回来数日,说不定杨姑娘正在赶过来的路上呢。”

陈文祺想了一会儿,然后缓缓摇摇头,说道:“无论她赶来赶不来,在下恐怕要启程了。我与陆完陆将军约好,务要带领人马在七月底之前赶到宁夏与我会合。眼下五月将过,时日不多,若再不走,恐怕误事。”

“那……如果杨姑娘到了肤施怎么办?”翁隽鼎犹自担心。

“不妨,你可告诉她我行走的路线,我于沿途留下画有半边心形的凤凰暗记,方便她寻找。”

翁隽鼎当然知道轻重缓急,暗里则希望杨姑娘能够在这几日及时赶到肤施。

是夜,陈文祺按照习惯打坐练功,将到三更时分,忽听临街一面的窗外有纷杂的脚步声靠近,接着有人急促地敲击窗户。

陈文祺收功下床,走到窗边问道:“谁?”

“陈公子,是我,酆灵。”

酆灵,她一个柔弱女子怎的深更半夜来到县城,而且步履匆匆?

陈文祺毫不犹豫地打开窗扇,只见窗外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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