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坠,晚霞将中原大地染得红彤彤的。暮色之中,游鱼潜底,倦鸟归林,炊烟唤子,客旅兼程。
一辆朱红色车舆的单辕马车,自柳林镇南面的官道上疾驰而来,行至镇上“醉仙楼”酒家门前,嘎然停住。
姜霖跳下车辕,向坐在车舆内的沈灵珊说道:“杨小姐,一天下来,咱们已经走了一百多里地哩。眼下时辰不早,咱们先到这‘醉仙楼’吃点东西,然后找个干净点的客栈住宿一晚,明儿继续赶路如何?”
沈灵珊掀开门帘,与蕊珠一道走出车舆,憋着嗓门粗声说道:“如此也好。”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姜班头,您看我们这身行头,哪有什么‘小姐’来着?这样吧,您就叫我杨公子,我便称您姜叔,可好?”
“这……,可不折杀小人了?”姜霖不好意思地说道。
沈灵珊嫣然一笑,说道:“理当如此,就这样说定了。”
姜霖只好无奈地点点头。
三人行至“醉仙楼”门前,正欲抬脚跨过门槛,不料店小二跑了出来,伸手拦住他们:“客官且住,本店今日不做生意。”
三人停住脚步,往店内一瞧,可不,里面不仅没有一个客人,而且所有的凳子全码在桌子上,显然已经歇业。
“噢,贵店今日有事啊。”姜霖理解似地说道,随后又向小二问道:“请问附近可还有饭馆?”
小二卖弄似地回答道:“本镇挨着官道,成天人来人往的,因此镇上酒楼客栈到处都是。不过——”小二拉长声音说道:“今日只接待投宿的客人,不接待吃饭喝酒的客人。”
“这……这是为何?”饶是姜霖号称“老江湖”,一时也是满头雾水,不明所以。
看见三人迷惑不解的神情,小二颇为得意地说道:“为何?因为今天是本镇首富云驭风云老爷子的爱女大婚之日,镇上所有的厨子都到云府操办婚宴去了。”
“什么?他嫁女儿将全镇的厨子都弄了过去,那这南来北往的客人怎么办?这姓云的简直就是为富不仁、为所欲为、为非作歹、为恶不悛、为法自弊。”蕊珠忿忿不平,也不管合不合适,一口气送了不曾谋面的云驭风五、六顶帽子。
小二“嘻嘻”一笑,说道:“这位公子错怪云老爷子了。云老爷子虽然将全镇的厨子都请去办婚宴,可也替远来的客人考虑得很周全。三位客官请看这门上贴的是什么?”
三人顺着小二的手指朝门上望去,果见门上贴着一张粉色的告示,上面写着:
“今日小女大婚,凡经本镇的过往行人,均是云某的尊贵客人。云某在府中略备薄酒,以酬佳宾。”
姜霖看罢,啧啧称叹:“这个云老爷子好大的手笔,在下虚度三十几年的光阴,还是第一次碰到此等奇事。”
“哼,敢情这个姓云的生财有道,算计到来往的行人身上来了。”蕊珠对云驭风不怀好感,冷冷地说道。
“此话怎讲?”小二有些不明白。
“怎讲?姓云的请喝喜酒,人家怎好意思空手赴宴?这不是变相地要人‘随礼’吗?说他是雁过拔毛也不过分吧?”蕊珠没好气地答道。
“哦,公子又错怪云老爷了。敢情公子没有看见下面这行字?”小二释然说道。
蕊珠仔细一看,果然在告示的最下端有一行小字:“云某重名节如泰山、轻利欲如鸿毛。各位来宾务请空手赴宴,携礼者恕不接待。”
一直没有说话的沈灵珊,这时走到小二跟前,抱拳说道:“既然云老爷盛情相邀,我等恭敬不如从命。不知云府如何走?”
“呵呵,今天镇上的所有人都是云府的宾客,小二正要锁门前往呢。三位如若要去,小二便为三位带路。”
“如此甚好,请。”
“请。”
云宅内外,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高大的宅门两边,贴着一副红底金字喜联:蓬门且喜来珠履,侣伴从今到白头。由于遍请宾客,宅前广场上,临时摆了不下百张酒席,镇上乡邻以及过往客人,都被安排在广场入席。亲朋好友、官宦士绅理所当然要请至府中正席入座。
沈灵珊等人到来时,广场上早已是人头攒动、座无虚席。可能是见沈灵珊、蕊珠和姜霖几人举手投足非同一般,云家迎客知宾遂将她们引至广场正中距大门不远的酒桌旁,拉起席中状似本镇乡邻的三人,腾出座位让沈灵珊等人入席。先到是主,后来是客,三人向先前入席的七人抱拳施礼后方才就座。
众人萍水相逢,一时找不到共同话题,均默默无语,静等酒菜上桌。此时金乌西坠,华灯初上,这桌上之人都是过路的行客,哪管新娘新郎姓甚名谁、姻缘是天造地设还是强迫包办?只是奔走了一天饥肠辘辘,巴不得酒菜快点上桌,填满五脏庙之后觅得一个客栈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明日也好早点赶路。见酒菜迟迟未上,席中有人渐感不耐。
“砰。”坐在姜霖对面那个眉毛下斜、身材高大的客人,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声说道:“他娘的什么喜酒,到现在还不开席?”
“嘘,这位客人小点声,莫要被云家的人听见。办喜事嘛,仪礼不免繁缛,酒菜自然要上得晚一点。”席中一位年约五旬、浓眉短髭的老者劝道,看样子他应该就是这个镇子的乡民。
“办喜事也好,办丧事也罢,他总不能让本少爷净喝这种淡而无味的粗茶吧?酒菜上不来,也该上些糕点给大家伙充饥啊。”那斜眉客人毫不收敛,依然大声说道。
短髭老者听他说出此等浑话,一时作声不得。沉吟半晌后,又对那斜眉客人温言说道:“这位客人切莫出言无状,说些大不吉利的言语。即便不是云老爷富甲一方,结交甚广;就是今天的新郎官,也是大有来头,若是他听到你说这等话,只怕是惹祸上身了。”
“大有来头?有多大的来头?敢情这新郎是皇帝老子不成?”斜眉汉子冷笑道。
“虽然不是皇帝老子,却也是当今天子钦点的新科进士。这不,连县太爷还专程前来捧他的场呢。”短髭老者见斜眉汉子越说越浑,连忙点出新郎的身份,警示对方听后有所顾忌。
“哈哈哈——”斜眉汉子一阵怪笑,神情颇有不屑地说道:“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原来就是一进士啊。”说着将硕大的头颅凑到短髭老者面前,讥讽地说道:“穷乡僻壤的人就是少见多怪,一个新科进士就把你唬得一愣一愣的。在本少爷眼里,慢说是新科进士,就是新科状元,也不值个屁。”
短髭老者只当他是浑人,再也懒得与他争辩,便将双手往衣袖中一拢,说了句“这位客人真会开玩笑”后,闭目养神去了。
哪知斜眉汉子听到短髭老者说他“真会开玩笑”,立马怪眼圆瞪,伸手扯了扯老者,高声说道:“你不信是吧?新科状元陈文祺现在诏狱里面呆着,还不是本少爷一句话送进去的?”
沈灵珊闻言一震,真的假的?若是真的,此人是何方神圣,竟能凭一句话就将大哥送进诏狱之中?不管是真是假,待我打探一下他的虚实再说。
想到此,沈灵珊向斜眉汉子一抱拳,说道:“这位兄台,诏狱之中关押的都是惊动了万岁爷的钦犯,你说凭你一句话就将新科状元送进诏狱,莫说这位老人家不信,我等都不大相信咧。除非兄台是皇亲国戚,否则,当今皇上岂能听你的?”
斜眉汉子一楞,旋即倨傲地说道:“这可让你说对了,本少爷还真是皇亲国戚。”
沈灵珊撇了撇嘴,不信似地说道:“据在下所知,湖广地区在景泰、天顺、成化三朝,从未有人与皇家沾亲带故,景泰之前的皇亲国戚,也早已迁居京城。阁下年纪轻轻,又操着一口地道的湖广乡音,恐怕与皇亲国戚八杆子够不上吧?”
斜眉汉子两眼一翻,“哼”道:“那是你冬天里摇蒲扇——不知春秋。说出来就怕吓到你,本少爷虽是湖广人氏,但寿宁侯张峦你知道吗?就是皇后娘娘的亲爹、当今的国丈,他正是本少爷的姑夫。你说,本少爷是不是皇亲国戚?”
沈灵珊一激灵,心道果真如此的话,此人虽是拐了弯儿的“皇亲国戚”,但皇后娘娘与他是嫡亲表兄妹,算起来当今皇上还是他的表姐夫呢,难怪他口出狂言!继而冷静一想,不对吧?张峦的爵位并非世袭罔替,其人乃是秀才出身,还是以乡贡的名义才进入国子监的。张峦的夫人金氏,虽不知她是何处人氏,但在尚未发迹之前,现今的国丈张峦当年还在北直隶河间府的老家,怎么可能千里迢迢地去湖广迎娶金氏为妻?
事关义兄陈文祺的安危,沈灵珊决心要弄个清楚明白。
“尊驾莫非姓金?”沈灵珊试探地问道。
斜眉汉子哪里知晓皇后娘娘的母亲姓什么?他以为自己既然与皇帝的亲戚是亲戚,那么自己自然就是“皇亲国戚”。他也懒得琢磨沈灵珊问的什么意思,颇不耐烦地答道:“什么金的银的?本少爷名叫司徒蛟,我姑姑他老人家闺名司徒燕,是如假包换的寿宁侯夫人。你若不信可进京打听去,看本少爷是不是说的假话。”
皇后生母的姓氏,座中也有知晓者。听斜眉汉子——现在知道他名叫司徒蛟——一说,方知这个“皇亲国戚”还不止是拐了一个弯儿。听他一说,知情者尽皆掩口而笑。
“还‘夫人’呢,充其量是一小妾。”蕊珠在沈灵珊耳边轻笑着说道。
沈灵珊微微皱了一下柳眉:凭他一句话就把大哥送进了诏狱,那是一句什么话呢?他与大哥又有什么深仇大恨、非置大哥于死地不可呢?沈灵珊决心要搞清楚事情的原委,如真是此人诬告陷害的话,就是拼死也要制服此人,将他捉拿进京,为大哥平反昭雪。
正当沈灵珊欲向司徒蛟套问如何一句话将陈文祺送进诏狱的时候,鞭炮声、鼓乐声骤然响起,人们不约而同一阵欢呼:“婚礼开始了。”
未过片刻,酒菜齐上,久等不耐的人们哪里顾得上斯文?一时觥筹交错、杯盘狼藉。酒酣耳热之际,司徒蛟不甘寂寞,大声喊道:“既然喝的是结婚喜酒,为何不见新郎新娘来敬酒?”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一些好事者的响应,马上有人指挥大家齐声鼓噪道:“新郎,敬酒;新娘,敬酒。”
身穿大红婚袍的新郎官正在厅堂中向宾客敬酒,听到门外广场的叫喊声,便对客人们告了罪,手端酒杯走了出来。
“是他?”沈灵珊望着出现在府门台阶上的新郎,失声惊呼。
“谁?”蕊珠不解地问道。
“翁隽鼎,就是与大哥同去京城赴试的那个翁隽鼎。”看着翁隽鼎容光焕发的样子,又想到陈文祺此时正在诏狱受罪,沈灵珊不禁一阵神伤。
翁隽鼎来到广场,开始沿桌敬酒。沈灵珊她们所坐席位距离府门不远,很快地翁隽鼎就转到这桌上来。
“承蒙各位贵客赏光,在下翁隽鼎敬大家一杯。咦,是你?”翁隽鼎的酒杯将要与沈灵珊的酒杯相碰的时候,忽然发现了沈灵珊,不禁大为惊奇。
“是我。翁公子不久前金榜题名,今宵又洞房花烛,人生‘四喜’,翁公子一下子就得遇双喜,真乃快事也。”沈灵珊揶揄地说道,翁隽鼎正要道谢,不料沈灵珊又幽幽地补了一句:“若是我那大哥今日恰好在场,翁公子岂不是又得‘他乡遇故知’一喜?只可惜……”说到此处,沈灵珊打住了话头。
翁隽鼎忽然明白眼前的“杨公子”已经知晓陈文祺被关诏狱,也懂得他刚才的一段话语带讥讽,隐隐有责怪他不重友情之意。但现在人多口杂,不便多说,于是便含蓄地笑笑,冲众人一点头,端起酒杯就要到邻桌敬酒。
“且慢。”刚才正在胡吃海塞的司徒蛟,顾不得抹去满嘴的油腻,叫住正要离开的翁隽鼎。
翁隽鼎转过身,看见是一个自己并不认识的汉子,便客气地问道:“尊客有何指教?”
“既然是结婚喜宴,就应该是新郎新娘共同敬酒吧?哪能让你一个人代劳。再说,你的新娘子究竟是美若天仙还是丑比无盐,总得让我们这些外乡人瞧瞧吧?”
司徒蛟这话,显然很是过分,翁隽鼎脾气本来比较火爆,一听此言就要发作,紧跟在他身旁端着酒壶的柴管家老成持重,暗中拉了一下他的衣袖,翁隽鼎立时省得此时此地不能任性,于是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下怒气,假装未听清楚,端着酒杯向邻桌走去。
谁知这广场上的客人鱼龙混杂,马上就有一些人附和,纷纷喊道:“是啊,请新娘出来敬酒。”
正当翁隽鼎进退两难之间,云非烟也是一身大红婚服,出现在门前的台阶之上。翁隽鼎一见,连忙大步走到她的身边,低声说道:“烟妹,你怎么出来了?”
云非烟嫣然一笑,说道:“我本就是一个不拘世俗逍遥物外的女子,为何不能出来?”不等翁隽鼎说话,便在柴管家端着的托盘里倒满两杯酒,端起一杯递给翁隽鼎:“来,我们共同敬客人一杯酒。”接着,用黄莺出谷般的声音对着广场上的客人说道:“各位来宾,今天是我和翁郎缔结良缘的大喜之日。俗话说,好戏还需鼓乐配,喜事也得有客来。各位嘉宾从四面八方来到这里,使我们的婚礼显得更加隆重和喜庆,在此向各位嘉宾表示我们深深的谢意,请大家干了杯中酒。”
“好啊。”“干!”众人齐声响应。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迈上台阶走到翁隽鼎面前,抱拳施了一礼,尔后说道:“在下柳飞絮,恭贺翁公子与云小姐喜结良缘。当日翁公子连过三关,最终赢得美人以身相许,足见阁下超群拔类、丰标不凡。只是翁公子当初过了哪三关,却是柳林镇男女老幼人人都想知道的秘闻,今日机会难得,不知翁公子可否为大家解开这个谜团?”
翁隽鼎见面前自称柳飞絮的这人,正是那日在自己之前闯关的少年。连忙抱拳还了一礼,说道:“柳公子客气。当日在下侥幸过得三关,只是运气较好而已,不值一提。”
自古文人相轻,武人相重。翁隽鼎猜想这位柳公子对自己连过三关有些不服,故尔有意示弱。
柳飞絮还没答话,场中就有人不依了:“翁公子,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给大伙听听,也好让我们长长见识。”紧接着就有许多人起哄,大有不说不罢休之势。
翁隽鼎无法,看了云非烟一眼,便将“席中分酒”与“檐上挂匾”轻描淡写的说了个大概,而对其中的难度则隐去不提。
众人一听如此简单,都道这小子走了狗屎运,恰巧碰到如此简单的考题,心想若是换了自己,还不是一样轻而易举地过关?
“那么,翁公子所过的最后一关呢?”柳飞絮追问道。
“这第三关嘛,不说也罢。”翁隽鼎敷衍着说道。
“翁公子是不屑于指教还是敝帚自珍?”柳飞絮的语气开始有些咄咄逼人。
翁隽鼎、云非烟二人面面相觑,本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从何谈起?二人从未说谎,急切之中实在不能自圆其说,以故一时呆立当场。
自从云非烟出现在府门之外,司徒蛟那双斜眉怪眼就没有离开过她的身子。先前只道钟离岚美艳无双,现在方知天下美人千娇百媚、各领风骚。眼前这个云非烟如出水芙蓉、光艳逼人,仿佛比钟离岚更胜一筹。若非身在他乡不知水的深浅,只怕早已上前轻薄起来。这时见翁隽鼎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就尖刻地嘲讽道:“我说咧,‘分酒’与‘挂匾’这等小儿科的事情,蠢夫壮汉都能做到,怎么全被‘翁贵人’碰巧了?现在看来,应该是她们两个早已勾搭串通所为。至于第三关嘛,我看根本就没有。”
“你——”翁隽鼎一听“勾搭”二字,气血上冲,满脸涨得通红,正要高声怒斥,柴管家适时的轻咳一声,猛然省悟闹将起来只能给自己的婚宴添乱,遂怒极反笑,也不理会远处说话之人,对柳飞絮说道:“在下先前不说,是怕柳公子尴尬。现在看来,在下如何闯过第三关,那是非说不可了?”
“翁公子闯关,在下为何尴尬?阁下但讲无妨。”柳飞絮有些莫名其妙。
“那是因为,当时在下闯过的第三关,正是柳公子未曾闯过的第二关。”
此言一出,场中所有人大感意外。原先以为翁隽鼎凭的是碰运气,但如果别人闯不过的关被他闯过,还能说他是碰了运气吗?
原来,翁隽鼎与云非烟订亲之后,陈文祺忙着明察暗访案情,翁隽鼎留在云府与云非烟情话绵绵。二人曾谈及七日闯关的情形,因闯第二关者寥寥,以故翁隽鼎记得柳飞絮(那时还不知道他的姓名,只知道是在自己之前的那个少年)闯关的始末。今日被众人逼得太紧,只好借此解围。
“你是说,你闯的第三关是‘辨木根梢’?”柳飞絮略显窘迫地问道。
“正是。”因前两关讲得轻描淡写引起众人的误会,翁隽鼎决定现场来个“辨木根梢”。当初云非烟讲到柳飞絮抽到‘辨木根梢’这道题的时候,他已然有了答案。
“柴管家,请您带人将那根直木抬出来。”翁隽鼎转身对柴管家说道。
柴管家答应一声,将手中的托盘交给旁边的家院,转身进入府内。不大一会,柴管家的身影又出现在门外,他的身后,两个家院抬着一根长约八尺的木头,但见木头洁白细腻,两端一般粗细,胸径二尺有余。
“柳公子,这是否是当初那根木头?”翁隽鼎含笑问道。
“是呀。当时我一见这根木头,心想要识得哪头是根部哪头是树梢还不容易?下大上小嘛,三岁孩童也知道。哪知用尺子一量,两端竟是同样粗细。当时我想,既然两端同样粗细,靠近树根的那端肯定有刨过的痕迹,然而再看时,整个树身都被刨过。结果我就抓瞎了,没办法,只好投尺认输。”柳飞絮苦笑着说,但见他说话毫不遮掩,不少人还是钦佩他是一条磊落的汉子。
“尊驾敢情读书读呆了吧,既然两头一样大小,你就随便一说,谁能指你错了不成?”有人高声说道。
“人家云小姐早就想到这一层,事先便已规定既要辨别根梢,还要讲出根据来。”柳飞絮说完膘了云非烟一眼,云非烟抿嘴一笑。
“既然用尺子没法量出根梢,翁公子又是怎样辨别的呢?”有人急于知道答案,高声向翁隽鼎发问。
翁隽鼎指了指府前那个大大的蓄水池(云府距离湖泊池塘较远,为防火患,云驭风特地在府前修池蓄水,以备急用),对抬着木头的两个家院说道:“请二位将木头放进池中。”
二人走近水池,打一声号子,将木头抛入水池,一阵翻滚过后,池水和木头渐趋平静。再看那根木头,正静静地浮在水中,一端几乎全都没于水面,另一端却高出水面二寸有余。
翁隽鼎向众人说道:“这木头两端轻重不一,轻者为梢,重者为根,其中道理相信大家都知道吧?”
“对呀,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当时就没有想到呢?”柳飞絮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懊恼地说道。
“如果你与云小姐原本是相好,当时就算辨别不出来又有什么关系?说不定这辨别的办法是云小姐暗中告诉你的呢。”司徒蛟唯恐天下不乱,阴阳怪气地说道。
翁隽鼎一忍再忍,这次实在按捺不住,指着司徒蛟朗声说道:“这位仁兄几次三番恶语相加、毁人清誉,翁某念你远来是客,不与你计较,还请你自重!翁某湖广岳州人氏,此前从未来过中原,与云小姐更是素昧平生。只是正月里头与同科举人陈年兄进京赴试路过此地,恰逢云小姐设关招亲,才结此姻缘。这是柳林镇妇孺皆知的事情,请阁下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哼,亏你还记得陈年兄。”沈灵珊低声说道。
翁隽鼎假装未听见,双手抱拳高声说道:“各位朋友来宾,请继续喝酒吧。如有不到之处,请多多包涵。”说完,携着云非烟转身回屋去了。
沈灵珊自发现新郎是翁隽鼎后,再也没有吃饭的心思,但想等散席后跟踪司徒蛟到他住的客栈,进一步打听司徒蛟陷害义兄的经过,故此强忍不耐,枯坐席中。
这时,云府柴管家又一次出现,高声说道:“远来柳林镇的客人请在散席后留下,由本镇各个客栈的掌柜带领大家分头住宿,明日一天的宿食花销全由云府负责。”
众位客人一听,顿时一阵叫好,几个性急的客人早已站起身来到宅前台阶下面等待。其他客人见状,生怕丢下自己,此时也已酒足饭饱,于是纷纷放下碗筷,齐齐集聚在宅前。客栈掌柜们无法,只好撂下酒杯,按照柴管家事先的安排前去认领客人。
沈灵珊看见司徒蛟站起来径往门前而去,便低声吩咐姜霖在原地守着马车,自己与蕊珠一起,找好客栈之后再来接他过去。姜霖不明所以,但见沈灵珊神色匆匆,也不好多问,连忙点头应承。
正在沈灵珊她们将要起身的时候,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快步走了过来,对沈灵珊恭敬地说道:“这位公子,在下带你去住宿。”
“我?”
“对。”
“请问尊驾的客栈有多远?”
中年汉子一楞,旋即笑道:“不远,不远,就在云府后面。”
“可我不是一人呢,还有他们俩。”沈灵珊指指蕊珠和姜霖。
“那就一起去。”
沈灵珊侧目一望,看见司徒蛟正跟在一个长须老者身后就要离去,不禁大急,指着长须老者对中年汉子说道:“多谢美意,我还是在那位老板的客栈去住。”
中年汉子朝长须老者看了一眼,笑着说道:“他那里已经客满,公子们去了,只怕也没有客房了。”
沈灵珊想了一想,也罢,既然知道司徒蛟跟什么人走了,等下也能向此人打听出来。于是点点头:“既是如此,有劳阁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