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就是流年。
流年。
流年一大清早就来造访。而昨天晚上他该是宿醉。这个点儿他不在家里搂着未婚妻睡觉跑这儿来干什么?
他不知道流年,他当然也不知道流年的那个未婚妻是何来路,他不知道流年的过往。
流年从来也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
流年十八岁那年离开老城,状甚狼狈。父亲因为生活作风和经济问题被调查,眼瞅着锒铛入狱,母亲四处奔走无望,后来实在没有办法,求到康若然父亲门下。
康父在部队时曾是流年父亲的上司,到地方后一步一步成为某省高官,关系可谓盘根错结。
他原无意出手相助,毕竟问题敏感,而且很明显流年的父亲是遭人下了黑手,人家有心整他,出手的人如果运作不好则很容易也跟着惹得一身的臊。但康父后来左右运作,竟然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非但如此,他尚有余力将流年父亲运作到一个相对较偏远的小县城谋了一份闲职。
流年数次跟母亲登门求助,事成之后又随父母一起登门道谢。
康父询问起流年的学业状况,知道他家中突遭巨变,学业都给耽搁了,并且马上又要面临高考。康父又二话不说将流年的学籍运作到自己所在的城市。
“正好。”康父一指自己女儿康若然,“你跟若然可以读一所高中,一同参加高考,然后将来一同出国。若然身体不好,我一直希望有个靠谱的人可以不离不弃的照顾她。”
这么明显的暗示流年父母自然会意,不想康家老爷子竟然看上了自己的儿子,流年父母自然求之不得,更何况人家对自己一家子有天样的恩情。这恩理应由流年来结草衔环。
流年父亲还犹豫,说只怕流年高攀不起啊。
那康父也不隐瞒,说若然患的是先天性的心脏病,这病是没有办法痊愈的,而康若然这辈子恐怕都只会老死深闺,被束之高阁。
他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口流年父母还哪能推辞?
流年母亲一扯流年,“还不快谢谢康伯伯?这辈子流年都当无条件的照应好若然啊。人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您就当他是您的亲生儿子吧。若然这辈子都会是我们流年的责任。”
流年立在一旁,想起他知道家里出事之前跟陈莫菲在一起的最后的那一个夜晚,陈莫菲雪白的皮肤在夜色里发出莹白的光来,似能一直刺痛他的眼睛,他啃上她的皮肤,笨拙的爬上她的身体,然后尖锐的撕裂了她的青春。
或许有一点儿点儿疼,或许还有一点儿点儿甜蜜,陈莫菲当时的脸又苍白又红润。那时,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张脸。
流年抬起头来,看见康若然纤细的身影一闪而逝。
她听到了。
流年小声的对自己说。
这一定是蓄谋已久。
他鄙夷命运,如此操纵人生。
他再抬起头来看向康父,目光再转向自己的父母,他知道自己不能推辞,他的一生都被这一家子绑架了,当然前提是他们也给了流年他们一家子一条生路。
他微微一笑,站起来,说:“谢谢康伯伯。”
屋子里传出轰然而爽朗的笑声,但他总觉得那笑十分刺耳,不像笑,似在哭。似在祭奠一些什么。
祭奠什么呢?
他低下头来,康父扭头朝屋子里喊了一声,“若然,来见你流年哥哥,带他去你的房间,你们可以一起温习。噢对了,你们以后都可以一起温习。流年哥哥以后跟你一起上下学,我们这下可省心喽。老流啊!你不知你这儿子有多优秀,我老早就看上他了呀。”
如果陈莫菲没有出现......
是啊,如果陈莫菲没有再一次出现,那该有多好!
昨夜一场宿醉,康若然在他身边侍候他。他瞬间酒就醒了。流年一直以为酒不能真正醉人,是人太想醉罢了。当陈乔走,当他看见洗漱得体的康若然,他的酒瞬间就醒了。
他站起来,“若然。”
她一头乌黑的长发湿辘辘的垂下来,发梢滴着水。
“你醉了,”她说,冰冷而纤细的手指伸进他的脖子,他如遭电击一般的躲开,康若然却没有让他躲,“我来照顾你。”
订婚日程已经拟好,这些年他们一拖再拖。先是上学,再是出国求学,再然后康父为他谋到了如今体面而举足轻重的职位,现在他根子扎得够稳了,该兑现承诺了。
所以康若然出现在他的单身寓所里。
在此之前,他跟她保持永远的一定距离,这种事儿,他不主动提,她永远都不会主动贴上来。
这一点流年还是十分有把握的。
然后这一天,她还是自己来了。
流年嘴里喷着浓重的酒气,他睁开眼睛来看她。
“康若然,”他在心里重复着她的名字。“老天爷真不公平,什么都给了她了,美丽、学识、智慧、家世,却独不给她健康。”
红颜薄命?
也许吧。
那么陈莫菲呢?
是否也是红颜薄命?
老天对她们真都太过不公。
然而老天对他就是公平的么?
康若然起身,说要给她绞一把温毛巾帮他擦脸。
“不用。”他拽住她,“你不要忙,你身体不好。”他体贴的说,这些年他都对她这样,像对待一件稀世奇珍,像对待一颗易碎的水晶,像对待一件上等瓷器。
唯独,不像对待一个女人,不像男人对待自己的情人、爱人。
康若然不傻,但是她一直都在给他找籍口。也许他是真的爱自己,正因为如此他才不肯碰她,因为她身体那样特殊,生活只能承受得起波澜不惊,太过激动或者太过剧烈她都承受不起。
偏巧,流年为自己找的籍口是一样的。
但是他们马上就要结婚了,难道一辈子都无性?更何况她并非不渴望他。所以那一天康若然主动登门,流年没在家,康若然还是犹豫了的,她在他的单身公寓里,一切都那样熟悉,一切又都那样陌生,她抚摸着曾与他亲密接触的一切东西---家俱、墙壁、床、他衣柜里的衣服,甚至是他是剃须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