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承陌派孙无量带队出巡,他与沐寒二人去永巷。
一入永巷,二人便能闻到血腥味,只不过这血腥味并不纯粹,似乎里面还夹杂着腐烂败坏的味道。
入了姑娘们住的偏院,里面竟是聚满了人,先不说各家的府兵,光是五品以上的官,就来了五六位。
苏承陌最不喜这种场合,逢场作戏是他的短处,可也不能总在这些朝廷老油子的面前失了气度。
“呦,三司使来齐了。”
苏承陌笑道。
在院子中,站着刑部侍郎方桓、御史中丞李辉和大理寺少卿上官墨,苏承陌看到这么多重量级人物都来了,顿时有了兴趣,他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三位负责审断大案的高官竟一起来了。
“几位大人,小的就不一一行礼了……”苏承陌边说着向着众人行了拱手礼。
“本来也没打算让你行礼。”方桓与苏家有些交情,所以对苏承陌也是比较了解,知道他是个不拘礼节的人,也就没在意太多,只是道了句:“既然到了,先看看里面情况,我们再做商议。”
整个院子里被早上的太阳晒的暖洋洋的,每个人脸上都洒满了阳光,可是却没有一个人享受清新的空气和这份暖意。一个个的都神情凝重,一句话也不肯多说,要么低着头,要么皱着眉,显出颇为忧虑的样子。
苏承陌大步向前,因为从军多年养成的干练果决的习惯,他不假思索,一把推开莫名其妙紧闭着的门。当苏承陌看见一个个干枯的尸体,凹陷的头骨和整个尸身布满血色的纹痕时,他才觉得这门闭着是有道理的。
沐寒倒是很聪明,他并没有走动,只是站在原地,朝里窥了一眼,然后又用神识查勘了里面的情况,果然如他所料。
在早上,沐寒就已然感知到这里散出去的血腥味和浓重的腐尸味,现在看来情形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我的天哪!”
苏承陌长叹一声,连忙从房里走出来,他好像有些恍惚,竟一时间失了神,不知道要干嘛。
大家面面相觑,又看向苏承陌,只见他先是抬头看了看斜上方的似火骄阳,又盯着院子里的每一个人看。
“真是可怖!”过了会儿,苏承陌总算说出第二句话,看来把他吓得着实不轻。
若不是他赶忙跑出来看到周围这些活生生的人,他还以为刚刚推门而入时,一不小心迭进了无间地狱。
“呦,当年一人闯突厥十万兵马阵的苏旋风也有怕的时候啊。”方桓胡子老长的人了,却很是喜欢调侃苏承陌这个晚辈后生。
“那能一样嘛,这……这什么人干的?”苏承陌想来还是有些后怕,赶紧朝后边挥了挥手,让把门的卫兵把门关上。
“苏将军觉得是人?”大理寺少卿
上官墨问道。
“我也不知……”苏承陌反应过来上官墨刻意问自己,似乎是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些有用的信息。便继续答道:“据我所知,普天之下应该没有可以吸取人血肉精气的这等功法,况且那人竟令十九个少女仅仅一夜就成了皮包骨头,这怕是域境高手也做不到。”
苏承陌天赋异禀,十八岁达到武道巅峰,是中原难逢敌手的强者,即便是有些入了域境的人,也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了解他武功的人,自然也就相信他说的这番话,只是除了一直一边小声嘀咕的御史中丞李辉和几个散官。
很明显,在场大多数人都赞同苏承陌的话,没人反对也没人吭声。在大家若有所思的时候,上官墨把注意力放在了沐寒身上,他觉得这个唯一看到里面的惨案不惊慌不失措,淡定自若的人一定有不凡之处。
“不知道沐公子怎么看?”上官墨看沐寒时,大家也都转眼看沐寒,似乎在等待着这个白衣潇洒的公子说出他的高见。
沐寒没有直接说,只是转身把周围的人瞧了瞧,当他看到躲在少府监身后的低着头的李茗兰时,他嘴角裂开了笑容。
那李茗兰穿着和里面惨死宫女一模一样的宫女服饰,很明显她似是唯一从昨夜活下来的人。
“不知预送入宫的姑娘们可有生还者?”沐寒微笑问上官墨,眼睛却看着少府监李大人。
上官墨也是聪明人,没有直接回答,他可能也看出了沐寒是故意问的,也将目光放在李大人身上。
李大人惶恐,连忙说:“还……还活了一个,她听到房内有人惨叫,醒来时……”李大人发觉自己说的有点多了,把身后藏着的李茗兰拽出来,补了一句:“你怎么给我说的,说与诸位大人。”
昨夜,李茗兰为了今日入宫早早睡去,可在大半夜却被刺耳的尖叫声惊醒,当她看见自己的好姐妹王小欢呈一个大字横躺在床铺上,已经变成了皮包骨头的恐怖骷髅,还面朝着自己,似乎是在控诉什么,她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像有什么东西无形中死命掐着她的脖子,让她喘不过气来。
“我……我……”
“会不会好好说话!”
李大人面有愠色,瞪着李茗兰,然而他心里却打着鼓,很是担心再这样下去,他与李茗兰的丑事会被抖出来。
许久没有说话的方桓,替那李茗兰抱不平,“李大人何必苛责一个小姑娘,看她吓成什么样了。”
那少府监李大人无奈,只好低头站在一边。
方桓意欲打破这尴尬的气氛,便问沐寒:“沐公子心思细腻,想必也慧眼如炬,不知从这些死去的姑娘身上看出了什么?”
“要说看出了什么吧,还真有!”沐寒卖了个关子。
“是什么。”苏承陌和御史中丞李辉几乎同时问道。
沐寒面对着少府监李大人,说:“我看出……死的这十九名姑娘,都是处子!”
“啊?”苏承陌听完,呆住了,这算哪门子发现,他和在场大多数人的想法一样,送进宫的姑娘按律必是处子,且都是经过检查身体的。
上官墨思虑敏捷,在大家疑惑不解之时,他已经将矛头指向李茗兰,“你竟谎称处子,蒙骗入宫,到底是何居心。”
吓破了胆的李茗兰手足无措,生怕自己因此丢了性命,她连忙跑过去抓住少府监李大人的衣袖,恳求道:“李大人救救我,救救我。”
“放肆,快来人。”李大人被李茗兰如此一拉扯,也站不住了。
虽然卫兵把李茗兰拉开,但面对着众人凌厉的目光,李大人知道,纸包不住火了。
“带走!”
上官墨与少府监李大人官阶有差,但上官墨乃大理寺少卿,直属皇上管辖,况且他还有一个惊人的身份,在遇到一切有违唐律之事时可以先斩后奏。
大理寺的兵卒将少府监李大人扣押离开,沐寒摆摆头一笑而过,对在场的人说道:“凶手,的确不是人。”
“你知道?”方桓问。
“嗯。”沐寒想了一想,说:“那是一个已经被后人们遗忘的传说。”
“很久以前,兽王饕餮为祸人间,九州生灵涂炭,人类深受其害。为了镇压饕餮,天界连派十路天神,都无功而返,最后还是玉皇真君亲自出马降服饕餮,并将饕餮魂魄驱逐出轮回道,让它永世不得超生,只能魂飞魄散。”
“这不就是小孩子听的神话故事嘛。”那御史中丞李辉大笑道。
“闭嘴!”苏承陌恶狠狠瞪了一眼李辉,并不给他一点儿面子。
“饕餮魂魄弥留之际,化一道血气逸入凡人体内,那凡人遂皮肤变黑,双眼变得血红,见人就咬,直到吸干精血才肯罢休。”
“后来呢?”不知是谁很急切的问了句。
“后来啊,后来那凡人成了比饕餮更可怕的魔鬼,是为‘罗煞’,罗煞成魔,天下不得活!只可惜他终究还是被天界那帮神封印在了南海之底。”
“你怀疑昨夜的命案与这饕餮……不,与这罗煞有关?”上官墨一语中的。
沐寒看着上官墨,神情严肃,从未有过的严肃,“我的直觉告诉我,长安要遭逢大难。”
“饕餮之言,我认为不可信。”
李辉似乎不喜欢这样的结论,他始终觉得这起命案是歹人所为,而非鬼怪异类。
“繁荣富庶的长安城你怕是住的久了,太安逸了吧?”苏承陌看着眼前的御史中丞,这个比他大二十多岁的老头子,不知想些什么。
“苏小将军此话何意,我们查案要切合实际,怎可凭传说来……”
“切合实际?实际就是十九个姑娘现在成了骷髅躺在那里。”沐寒对这些官员们的心思实在不愿意去分析猜想,也许那御史中丞心里惧怕这个可怖的传说,他宁愿认为这是认为,也不想饕餮之言,最后成真。
“我知道的都说了,若你们想继续调查,可以询问一下那个唯一活下来的姑娘。”沐寒转头要走,苏承陌也不喜欢和这些迂腐固化的老头子待在一起,随着沐寒扬长而去,走的时候还不忘瞪上一眼李辉。
“哼,这两个小子太过分了。”李辉气的胡须都在颤抖,可能也是在掩饰他自己的尴尬。
走在路上的时候,沐寒与苏承陌闲谈,通过刚才的事,苏承陌简直对沐寒的崇拜之意又加深了不少,他不知道沐寒究竟知道多少事情,似乎对于沐寒来说,他的修为和学识都是深不可测的。
“那种传说你都从哪儿听来的。”
“师父讲的。”
“很少听你提他,你师父是谁啊?”
……沐寒忽然停下来,对啊,他师父是谁?是李元阳?还是老白?是存在的人,还是飞升的神。
沐寒每每想起他师父,脑子里就像是一团乱麻,很多时候,他不敢多想,他怕越想越觉得他师父是假的,假的就像从未在世界上有过这么一个人。
看到沐寒呆滞中略有伤心的表情,苏承陌立马调转话头,问:“你怎么知道死的都是处子……”
“哈哈。”沐寒突兀的笑了笑,他想到了苏承陌会问这个,但没想到这么直接。
“感觉。”
苏承陌憋不住笑,看着沐寒那个像笑又不笑的样子,自己倒先笑了,“厉害厉害,这都能感觉出来。”
“哈哈哈哈。”
两个如风潇洒的公子大街上爽浪不羁的大笑着,招来很多行人的目光。
“其实啊,这罗煞应该是刚刚冲破封印,所以需要处子之血来恢复修为。”沐寒认真说道,他其实是拒绝这个真相的,但他不会跟李辉一样,如果罗煞归来,他觉得肯定得些什么。
“这么变态。”
“你这些天要多派些羽林卫巡逻,特别是夜里。”
“明白。”
想到站在那少府监身后的姑娘,沐寒一直认为她肯定看到了些什么,只是刚才人太多,她怕那姑娘迫于少府监李大人的威胁不肯说出实情。
也许今夜,是个问询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