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蓝色的风越来越淡,越来越小,血腥气味却越来越浓,浓到掩着口鼻都可以闻到。
戮天决产生的强大的波及周围数里的气浪最后一次迸发开来,将周围的一切物体冲击炸开,唯独气浪中间那具一动不动的尸体,静静地留在了那里。
它,死了?
古老的吸血恶魔,双爪的指甲长如剑,锋如刀,嘴里的獠牙有勾骨噬血的血槽,它只需要用指尖轻触,任何人的皮肤都会破裂,流出它渴望的鲜血,它也有无人能挡的来自于饕餮的力量,那是最上乘最浑厚的诡术术力。
它,本可大杀四方,令长安沦为恐惧与血腥的地狱。
可是,它还是死了。
莫名其妙败在了一个初出茅庐的术士之手。
此情此景,苏承陌是无法理解的,因为他不了解那个罗煞,也更加猜不透眼前的朋友——沐寒。
“它死了?”
躲在梵天印结界中的上官清最先开口,她虽然还无法控制自己惊愕诧异的表情,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大概是死了吧。”苏承陌自然也不知道,他更想上前瞧瞧,那可怖的罗煞。
沐寒施展戮天决消耗了太多的术力,体力有些透支,只得坐在原地,闭目凝神,意欲尽快恢复。
正在这时,风去云散的秋夜莫名飘起了莲花,瓣瓣粉白的莲花自长天而下,落入凡间,落在大地上,屋檐上,上官清的手掌里和苏承陌的脑袋上。
伴随莲花而来的还有阵阵清香,似如仙境里氤氲了许久的瑶池仙荷那般,漫逸出的香气,这香气纵横数十里,由天到地,由浅入深,直到这源头到来!
“是她。”
上官清眼里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慌张,她双手不住的揪扯着衣角,锦绣做的衣服都让她弄的有了褶痕。
黑乎乎的天空中,乍现一团亮光,那莲花在亮光的辉映下,更显仙气灵韵。
莲花与亮光的后面,正是那个号称“花间仙子”的觅花楼四大婢女中的小荷。
小荷一身粉色长裙,紧致的袖口处和裙摆都是由粉入白,极其映衬荷花之态,不过最像仙荷花的是她那不染俗尘凡世的容貌。
本就清秀的脸不加粉黛,更显纯然,她飘飘似雪的秀发散在颈后,一开口,如仙子傲然立于世间,似是要万人敬仰,顶礼膜拜一般。
“我乃觅花楼小荷,这罗煞我带走了。”她像是对沐寒说的,却又不问沐寒,只是强调要带走罗煞,不管如何,不问原由。
上官清和苏承陌都不明白,为何小荷要这个时候过来,说上这一番话。
上官清看着周围梵天印的结界似乎随着沐寒自己术力的减少,也弱了许多,便强行冲破结界,走到小荷旁边,这时小荷已走到那罗煞面前。
上官清感觉不到罗煞有任何气息,自然觉得它已经死亡,便疑惑道:“小荷姐姐,把这东西的尸体带回去有什么用啊?”
小荷没看上官清,似乎还是有些生气,怪上官清太过疏忽,将自己陷入了别人无聊的圈套之中。
“它虽死,但灵魂还未坠入地狱!”沐寒睁开眼睛,瞪着小荷,他知道罗煞只是死了躯壳,灵魂得到了重击,并没有灰飞烟灭,可现在自己暂时没有能力对抗小荷,只能任由小荷带走罗煞。
小荷自腰带摸出一方绣着荷叶莲花的手帕,念出口诀,手帕便突然飞出变大,盖在那罗煞尸体上,将罗煞的尸身包裹起来。随着小荷再施口诀,包着罗煞的手帕又缩回原样,回到了小荷手里。
“你若有什么疑问,随时来觅花楼找我。”
看到刚在小荷姑娘像变戏法似的,将罗煞那个庞然大物收回手里,苏承陌还有些懵,看不懂现场到底什么情况呢,小荷与上官清就如仙子飞于天际,化作黑影。
又是觅花楼!
这是沐寒入长安以来,听到最多的一个地方,也是最头疼的地方。似乎这长安的一切都在觅花楼的股掌之间控制着,朝堂官员对觅花楼避而不谈,人人对觅花楼的事能躲就躲,能让就让。
沐寒撑着地板,勉强站了起来,他实在是有些虚弱,在苏承陌的搀扶下,才一步一步踱回了羽林卫的军营。
第一次施展这戮天决,果然和他师父当时说的一样,威力足可撼动天地,只是自己有些不熟练,释放的术力与口诀没有完美契合,尚达不到戮天决的顶级杀劲。不过看那罗煞都能被这戮天决一击即溃,若是当时沐寒自己再能熟练些,肯定罗煞已然魂飞魄散。
这场战斗,除了周围把守严密的羽林卫外,没人知道,在第二日,大理寺宣布永巷深夜十九具死尸一案告破,行凶者已经惩处。大理寺将案情呈报大唐皇帝后,长安城惶惶不可终日的百姓们也终于安心下来,人人都在夸赞大唐圣上贤明,官员们各司其责,治下有方。
唯独沐寒,每日下来,除了打坐恢复术力,便是思考,他隐隐觉得在长安带下去,日后免不了与觅花楼纠缠,其实想想发生的一切都和自己并没有多大关系,若是自己一走了之,离开这长安,是不是便不用去想任何事了。
只是,真那么简单吗?
沐寒想到了他消失于此方天地的师父,想到了苏胧月,想到了那个可爱的鸢儿,甚至想到了东海渔村的李叔、肖大爷。
他,还想到了自己,自己的身世。
有记忆的时候,他就在海边和师父相依为命了,师父从不肯说关于自己身世的任何事情,不管自己怎么追问,都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他曾想过也许自己父母惨遭不测,又或者他们狠心抛弃了他,不管真相如何,经过了这么多年,沐寒早就当做自己是个孤儿了,所谓的父亲母亲,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关于父母,关于家乡,在长安城里,有个人却是向往了许久,追寻了许久……
显庆五年,立冬,晴无风。
城外官道有处破落茶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人也没有几个,除了卖茶的老头儿和饮茶的剑客。
道上沙尘厚,尔来无贼寇。
因为此地官道早已弃之不用,另有通向长安的宽阔大路,所以商旅百姓都不会从这里经过,那么自然就无抢劫的贼匪,这也是经验的商人都知晓的事,若是哪条路积攒了厚厚的灰尘,没有车辙痕,那么这里就不会有土匪光顾,从此处过也是最为稳妥的。
“前面有个茶铺,我们去歇歇脚,再走上一段儿,等日头下了树梢就差不多到城门口了。”
“刘老哥,您不愧是走南闯北的老商人啊,这一路走来,安稳的很。”
“我选的路,走了几十年都没出过错。”
姓刘的叫刘守财,以前是倒卖私盐的,近些年来,大唐制盐有了新法,盐不紧缺了,自然他就没了生计,便四处给别的商旅带路,这长久下来,从没有过土匪抢劫,他的名声就在商旅间传开了。
“钱无量,到了城门,你就把钱给我。”刘守财贴在钱无量身边。
钱无量就是刚刚唤刘守财老刘哥的人,此时一听刘守财又提钱,立刻变了脸色,不太高兴,“一路上这句说了不下十回,怕我不给还是怎么着。”
“不,不,只是我还有别的事,就不进长安了。”刘守财眼睛闪烁不定,看着就有问题。
“你是不是在躲什么人啊。”钱无量随意问了句,毕竟刘守财只是一个带路的,只要他们的货物安全抵达长安,其他事情就与他无关了。
马蹄轻扬,沉沙泛起,商队三十余人绕过一片小竹林,眼看着前面终于是到了那个破破烂烂的茶摊,写着“茶”字的招牌在风中随意摆动。
整个茶铺周围并无其他,寥寥只有四张桌子,钱无量招呼大家加快速度,趁着刚入冬的寒风灌进嘴里,没咽下去前,大家都赶紧饮上几大杯热茶。
天气并没有多冷,只是这风太随意,没有掩体,肆无忌惮的吹,从北荒之地刮到中原来,也就尤为冷了许多。
大家簇拥着拥进四面吹风用破草席充当墙壁的茶铺,三个人挤一条长凳,一张桌子能拼十一二人。
北方人豪爽,有些事没讲究,细腻不来,特别是喝茶这件事,大碗茶那么咕咚一口下肚,简直妙不可言,这滋味仅次于围着火炉烤地瓜吃了。
钱无量与刘守财不与众人合饮,见旁边桌子只有一个人坐着,索性就过去叨扰。
因为饮茶的剑客低着头,又带着斗笠,所以坐在对面的刘守财并没有看出来是谁,只是客气说了句:“兄弟,那边坐不下了,多有叨扰,不见怪吧。”
“请自便。”剑客自倒自饮。
过了会儿,风小了许多,大家歇的差不多了就各自聊起来,不过大多都在抱怨这一路上的辛苦,翻山越岭趟沼泽过大河的,以前运货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头,真不知道这刘守财是不是在故意折腾人。
走南闯北的钱无量虽然比起刘守财,年纪算不上老,但是经商大户出身的他,打小刘练了眼尖儿的好能耐,但凡什么好东西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剑客我见得多了,但拿着好剑的却不多。”钱无量眼睛盯着桌上的剑。
黑色剑鞘亦是黑陨石所铸,这种陨石自天外而来直到坠地,并无破裂,也没有任何变化,坚硬无比,是制剑的最佳,只是由于切割打造的工序困难百倍,据说数年前只由几位铸剑师合力打造出了一把。
“十一年前,八位铸剑师在灵剑山庄打了一把剑,因此剑天下独一无二,又称独孤剑!”钱无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巴微微笑着,他说完便期待着这剑的主人发话。
只是剑的主人未先开口,刘守财却慌了起来,像老鼠遇到了猫,一听见那把剑名为独孤,一个踉跄屁股把把长凳
撞到在地,自己也摔了下去。
“我还是事,先走一步!”
“骆某让你走了吗?”
独孤剑客骆思归,果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