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于燕,跟着郭暧出了营盘,见他果然成功混入了察事厅子的队伍,一路上却连个招呼都没跟自己打过,埋怨起来。
郭暧,微微的笑了,就跟平日里一样,乐呵呵的。
“察事厅子这帮人,很是机警。贺兰寿更不是等闲之辈,我混进去后,费了好大劲儿套他们暗语、切口,好方便与他们相处。他们一个个谁也不相信,这一路上,哪怕我只给你递个眼色,都有可能被他们识破。”
“你这么小心,是不是有什么重要发现?”
“是。那天,我进到驿馆,先是扮成了仆役,发现这帮人在驿馆里,竟然都要吃自己带的干粮,连喝水都很小心,吃完又五人一组,分了房间休息。弄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好!
得亏其中一个小太监贪吃,趁大家午睡了,他假称上茅房,自己一个人偷偷到了厨房偷吃。
我这才有机会把他弄晕了,换了他的衣服,装扮成他的样子!”
“后来呢?”
“广平王跟贺兰寿貌似不怎么对头,在晋州的时候,我们一直都呆在驿馆里,没有机会接近广平王。
我们一直没什么事,都被召集在一个房间里,听贺兰寿给我们一顿吹牛,不过,我可以肯定,他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晚饭的时候,贺兰寿可劲儿招呼大家喝酒,一直喝了一个多时辰。见大家都醉了,他叽里咕噜说是上茅房,溜了出去。
我一路跟着他,到了一处破庙里。
第一个和他见面的是一个胖子,中等个头,滚圆的身材,估摸有四百斤重的样子,大脑袋跟个猪一样,光头,脑后有一个小辫儿,额头有一个刘海儿,应该是个契丹人。
贺兰寿同他用契丹语说话,可惜你不在,我只能听个大概,好像是一宗交易,交易的内容很诡异,说是要用广平王换边令诚。具体怎么换法,没听清楚。
第二次进来的,就是鱼诺海和他十几个手下。
贺兰寿嘱咐他们在外围追踪着大队,说是继续防范“乌鸦”一伙人,我想,那帮“白头带子”,应该就是他嘴里说的乌鸦。
半路,会有人杀出来,是冲着广平王来的,鱼诺海他们要趁乱劫走边令诚。
贺兰寿自己则留在广平王身边,作为内应。”郭暧,大致把自己卧底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贺兰寿早就知道会有人半路袭击广平王了,难怪,遭遇狼头幽骑的时候,他都跟没事儿人似的。”
“贺兰寿能做出这些事,背后的势力一定非同小可。大军开拔后,我一直跟在贺兰寿身边,发现他一直以手势密语同暗处的鱼诺海通信。
要不是广平王的女儿出手,那三头巨猪出现的时候,鱼诺海一伙就要趁机出动了。
目前,鱼诺海和他的人一直跟在暗处,怕是还在寻找机会下手。那个同贺兰寿在破庙里接过头儿的胖子,一直都没再出现,也要小心为妙。
广平王这边,有独孤欢和他女儿,边令诚那边,你可要盯紧了,注意贺兰寿。”
“要我盯紧他们,还把我拉出来这么远,你逗我呢?咱们赶紧回去吧!”
“走——”郭暧说了个走字,伸手在鲜于燕额头,狠狠弹了一下。
就觉得脑袋一疼,鲜于燕伸手一挡,坐了起来。他醒了。
恩?是一个梦,可这梦也太真实了。
鲜于燕,摸摸脑袋,感觉刚才挨郭暧那一记栗凿,还在隐隐的痛。
就在鲜于燕寻思到底怎么回事时,帐篷外闪过了一道身影,看身形,不是守夜的兵丁。他刚要追过去,又见一个人影,追着先走那道影子去了。
“盯紧边令诚,注意贺兰寿。”不知道怎么的,鲜于燕又想起郭暧在梦里对自己说的这句话。
以不变,应万变。鲜于燕打定主意,出了帐篷,奔着那辆马车走去。
百多人的营盘,不会太大,鲜于燕几步到了马车前。一个沙陀兵,一个大理寺的人,正在那守着。
鲜于燕,很顺利的替换下那名沙陀兵,坐在车辕上,顺势往后一靠,耳朵便贴在了车篷上。
里面传来粗重且不均匀的呼吸声,好像久病一般的人,正睡在里面。
边令诚疯了,加上几年牢狱生活,身体不会好到哪去,是他没错儿。
秋季,深夜,树林里非常的阴冷。
鲜于燕打了个寒颤,心里骂道,自己这毛病啊,做个梦还当真了。不过,看刚才那两道人影,估计今晚是真没法消停。
明日午时前,就能赶到潼关,真有人想打广平王和边令诚的主意,今晚是最后的机会了。等到了潼关,进了长安,除了皇帝老子,谁也拿广平王没办法了。
呸呸呸,怎么还竟盼着出事儿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鲜于燕在心里,自己跟自己嘀咕上了。
一个影子回来了,嘴里哼哼唧唧,好像是去撒了泡尿,还跟几个守夜的挥手打打招呼。
是察事厅子的人,衣服穿戴是,最后也是钻进了察事厅子一波的营帐。
那人路过鲜于燕身边,打了个饱嗝,一股的羊肉膻味喷了出来,把鲜于燕恶心的够呛。鲜于燕好吃牛羊肉,却受不了一个满是羊膻味的饱嗝。
背影,看背影还有走路的样子,好像郭暧。
对啊,自己光注意看脸了,却忘记了,看一个人的背影,一样能够判断一个人是谁。人的背影和走路的姿势,也是很难改变的。
又一个人回来了,不过这个人用了轻身功夫,在营帐间来回穿梭,寻找着守兵视觉的盲点,是潜伏回来的。
如果不是鲜于燕有意守望,是很难注意到他的。
那人,进了贺兰寿的营帐。看身影,也有九成的把握,确定是他。
夜,安静下来,好像在迎接谁的到来。
几只飞鸟,掠过白色的月亮,向南飞去。
一群飞鸟••••••
越来越多的飞鸟•••••••
鸟儿们掠过营盘的上空,不断的飞远,不时的听到几声凄厉的啼叫。
有什么东西惊动了它们,十分危险的东西。
作为铁勒族的后裔,鲜于燕,比许多人都更熟悉飞鸟与走兽的习性。
鲜于燕,低沉的吹了一声口哨,听到哨音,几个守夜的沙陀兵也发现了异状,就在大群的飞鸟过去之后,传来一阵阵大地震颤的声响。
其中一个沙陀兵赶忙吹起了号角。
东北方向,伴随着大地的震颤,传来一阵阵树木折断的声响,咔嚓咔嚓,一棵棵树木被折断好像雷声一般,有什么巨大的东西,狂奔过来,把林中的树木都撞断了。
广平王见敌人来势汹汹,一扬手,众人各自后退,腾身上了营盘周围的大树,只待敌人冲到营中,再厮杀一番。
大理寺的人,把边令诚背在身上,纵身上了树,边令诚身上裹了一件硕大的斗篷,脸被兜帽遮的严严实实。
敌人近了,地动山摇般的响动,带来巨大的恐惧,想起白日里幽骑兵竟能化身成巨大的野猪横冲直撞,众人心里还是一阵阵的后怕。
伴随着几株海碗粗的大树,被掀上了天际,一座山丘般的东西,腾的冲进了营中,对着广平王的营帐直冲下去。
一头大象。不,是一头野猪。借着篝火的残光,鲜于燕看得清楚,那是一头足有成年大象般大小的野猪。
白森森的獠牙,犹如象齿,只是腿更短,头的比例更大,看不到耳朵。猪鬃炸立,犹如钢叉一般。
别人惹事,都说是捅了马蜂窝,我们这可好,捅了野猪窝。鲜于燕明白,眼前这庞然大物绝对不是真的野猪。
巨大的野猪扑了个空,不甘心的把广平王的营帐撕咬成一块块碎片,又接连把十余座帐篷全都冲撞掀翻了。
广平王本以为是敌人的重骑兵杀过来,还想同他们厮杀一番,一看到眼前这巨大的怪物,不禁打起了退堂鼓。白日里三头黄牛大小的妖化野猪,就差点害得自己全军覆灭,更何况这巨象般的魔物。
大家在树上,视野照应得到,广平王*想挥手示意大家撤退,却见一个人俯冲下去,一根长枪扎向野猪的脑袋。
是察事厅子的人。他一枪扎下去,野猪啥事没有,便运起轻功,闪转腾挪,高来高去,和野猪纠缠在一起。
这一次贺兰寿没有犹豫,见自己人下去了,紧跟着一摆手,领着十几个小太监全冲了下去,加入了战团。
几十个沙陀兵见了,也一着急,跟着蹿了下去。本来他们心里正怕着呢,可越怕,就越是抵挡不住恐惧的诱惑。何况还有人一猛子,先冲了下去。
混战中,一个尖细的声音喊了一嗓子——保护广平王!
广平王心里这个骂呀,对着独孤欢和郡主一摆手,示意他们带人守好边令诚,不要轻举妄动。自己一腾身子,换过了几棵树,也加入了战团。
广平王到底是正统的李唐王族,上了阵前,并不卖弄匹夫之勇,镇定自若的指挥大家,组织起困兽阵法。
锁龙阵——是专门为了那些武艺卓绝的敌方武将所设。主要的特点是灵、动、困、守。
一般二十人就可组成这套阵法,今次百余人共同组成这套阵法,奈何对付的是一头魔化的巨兽,僵持了半个时辰后,阵法还是被冲散了。
众人一时慌乱,两个沙陀兵连同一个小太监,顿时被巨猪踩碎在地上,内脏和浆液迸射出来,异常恐怖。
乱,更乱。一直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人,终于现身了。
二十来个黑衣人,同时杀向独孤欢和郡主所在的位置,几个大理寺的人带着边令诚,也在那里。
小郡主见来人众多,一探怀,一伸手,嘎嘣一声,机簧响动,十几枚弩钉天雨散花般射出。
有几个黑衣人躲闪不及,连声惨叫着,半空跌落下去。
只见为首一个黑衣人,缠住了独孤欢,另外三名黑衣人缠住了小郡主。
余下的十来名黑衣人和大理寺的人战在了一处,一时间,大理寺的人落了下风,眼看边令诚就有被劫走的危险。
锁龙阵已破,又有强人来袭,鲜于燕见势不妙,忙招呼了几个沙陀兵上前,解了大理寺众人的围。
广平王虽然是皇族出身,战斗间,见其气定神闲,沉稳内敛,便知道武功不弱,一时间,那巨兽也伤不了他。
只是苦了一众沙陀兵,忠心护主,不断惨死在巨兽的爪牙之下。
那名缠住独孤欢的人,一番交手,忽然身形一退,当啷一声抽刀在手——却是只见刀柄,不见刀身。
黑衣人握住空空的刀柄,再扑上去,与独孤欢又战在一处。
果然是他。鲜于燕心下一惊,那正是鱼诺海的“无影刀”。
看出来人是谁,鲜于燕杀心大起,噗——噗——两声,缠住自己的两个黑衣人,已经被双刀穿心而过。
不仅鲜于燕,贺兰寿一帮小太监里,也有人认出了鱼诺海的刀。
就听人群里一阵长喝:“众人退下,我自有办法。”
喊声未落,众人就觉得脚下又一阵地动山摇。一时间,连广平王在内,纷纷退出了战圈,纵身上了就近的大树上,以观战况。
营盘内,几番大战,已经成了平地。就见那平地之上,轰隆隆,轰隆隆,大地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那身躯巨大如象的野猪,也顿时楞在那里。
贺兰寿心中不由得暗骂——不知道又从哪杀出来个冒失鬼,来坏洒家的好事。
一颗头颅从地缝中冒了出来,那头颅十分的巨大,足足需要两个人才能抱得住。
只见那头颅摇摇晃晃,一个巨大的人形从地下站了起来,越起越高,竟然直高过了林中的大树。
众人站在树上一看,那分明是一座巨大的金刚塑像,怒目獠牙,一手里紧握金刚火焰杵,一只手高高举起,便似要把月亮摘下来一般。
又来一尊魔物,敌我不辩之际。广平王心里也不由得害怕起来,难道自己真回不了长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