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什么意思？”黄泉傻乎乎地问。

“你没看到这个巨大的祭台吗？”碧落轻蔑一笑。

“看到了啊。嗯，材料很好，就是搭得不那么好看，丑，毫无美感可言，这些蛮人的审美真是不行。”

“不会啊，松松垮垮，大而无用。我觉得跟你们兄弟蛮搭的。”

“怎么搭了？”

“都是那么靠不住。”

黄泉没有理会碧落的挖苦，掐着手指想了好一会儿，才想通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激动得坐起来：“我屮艸芔茻，原来这帮蛮人对我们这么好，是拿我们当祭祀的牺牲。”

“你才明白？果然拿来做牺牲最好不过了。”碧落看黄泉的样子不像是装的，越加觉得可笑。

“怎么说？”

“脑袋跟猪一样，能不适合吗？”

“现在逃跑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碧落话音刚落，那十几名蛮族战士将三人的手反到后面，用一种兕牛做成的绳子将他们反绑起来。

“喂，大哥，轻点绑行不，疼。”黄泉低低呻吟了一下。

这些蛮人不理会黄泉，任由他大吵大嚷，四人一组，将三人放到早就准备好的树枝上，抬上了祭台。

每踏出一步，蛮族的战士都会用用长刀的刀柄杵地面一次，发出整齐划一的声音，再重重吼一声，雄浑的吼声，坚定的脚步，低沉的杵地生，三者的配合妙到毫巅，竟给人一种振奋人心的感觉，让人忍不住跟着吼起来。

“碧落公主， 你觉得这个人是不是很眼熟？”黄泉此时手脚都被绑起来，吊在木棍上，事已至此，他干脆不挣扎，双眼到处看，那副高大的画像太大了，很容易吸引到人的目光。

“哪里眼熟了？”碧落和黄泉遭到了同样的待遇，听到黄泉的话后看过去，差点没被气死。

这个所谓的头像都是什么啊，乱七八糟，脸部方方正正，鼻子和眼睛斜斜歪歪，嘴巴占了脸部的三分之一，五官的比例非常不协调。头发稀稀落落，包扎头发的方巾倒是画得很像。

这么抽象的画竟然能够看出是人脸？

“我觉得像你爹呢。”黄泉冲碧落咧嘴一笑。

“我也觉得像。”黄莲仰着稚嫩的脸去盯那画像，不忘再加一句，“哇，真的好像。”

碧落懒得去理这俩人，她看去那个大鼎，觉得这鼎的造型很熟悉，很像是来自大夏国的工艺品。

这些蛮人智商实在低下得可怜，又特别懒，连个瓦罐都做不出来，更不要说工艺复杂的青铜器，这个饕餮大鼎必然来自大夏国无疑，早就听说过蛮族和东洲列国暗中有联系，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碧落又想回到挂在大堂内的那副字画，上面的字也是大夏国的文字，而且雷声村很多物件都带着大夏国印记，看来这蛮族与大夏国联系最为亲密。她本来想向七复问个清楚，可恨这个老头这几天一直以斋戒沐浴为由不见任何人，碧落无从查起。

这十四人将碧落三人抬到祭台上，轻柔放在了祭台的南面，然后恭敬地退下来。

七复是风之部落仅有的大祭司，负责这次的祭祀大典，今天穿着长袍，手上拿着一支木头做成的权杖，此前一直跪拜在大鼎前，这时站了起来，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黄泉身上。

黄泉看了，只觉得哭笑不得，朝他嚷道：“老头，你专业点行不行。”

“跪太久了，腿麻。”老族长瘪了瘪干枯的嘴巴。

“哟呵，原来还是.......”黄泉一句话没有说完，便被老族长塞了一团麻布到他嘴里，黄泉只觉得奇臭无比，当下支支吾吾，用力挣扎，可惜挺了几下就支持不住——被熏得快要晕过去。

“哼，让你话多。”老村长得意一笑，拍拍手，转过身，举起权杖，接受台下族人高声呼叫。

碧落远远都能闻到那股酸臭味，皱起了眉头。这个洗脚布到底有多久没洗过了，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黄泉此刻很后悔，心里很憎恨老村长，因为她看到了一颗晶莹的泪珠从他的眼角流出来，滑过脸颊，无声无息滴落到祭台上。

老族长高举双手，同时在大声吟唱，这和他们平时所说的话又不一样，发音更加艰涩难懂，碧落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如此吟唱了约莫半个时辰。

与此同时，祭台下所有的族人跪拜在地，双手贴着大地，额头贴着双手，双膝和双手紧靠，屁股高高翘起，形成了一个很奇特的姿势。

待老族长吟唱完毕，众族人才挺起上半身，虔诚看着老族长。

老族长突然双手握着权杖，高高举起来，并大吼起来。

族人跟着大吼，如此三声，老族长闭上双眼，嘴里一通碎碎念，声音时大时小，声调忽高忽低，时而洪如巨钟，时而细若蚊叫，未久，他睁开眼睛，拿起权杖，杖的头部伸入饕餮青铜大鼎，再抽出来时带出了不少香灰水，洒在了天空上，他绕着大鼎走了一圈，如此撒了四次香灰水，最后回到了正南方，又将香灰水撒在三人身上，之后又闭上眼睛，快速念着祭文。

这回没有等很久，他便又睁开了眼睛，权杖一指三个少年，说了一句大家都能听得懂的蛮语：“入水。”

这时十八位村首领一步一步，缓慢走了过来，台下的成年男人再一次用长刀刀柄杵地，身体开始大幅度扭动起来，雄浑而又有节奏的吼叫便又开始响彻南洲中大陆的半空。

他们走到三人的身前，分成三组，单膝跪下，每个人都用一只手去搬身前的那个人 ，伸直了手臂，举过脑袋，然后顺着逆时针方向转圈。

祭台下的小孩子和妇人开始吟唱，碧落从来没有见过规模如此宏大的祭祀大典，而且全部人参与进来的祭祀，这种感觉明显要比桐柏国那些驱鬼仪式要好很多，有一种莫名的感染力。

众人抬着三人绕了九圈之后，将三人放入饕餮青铜鼎里，黄莲个子很矮小，整个人完全没入水里，黄泉见状，赶紧用手抵住青铜鼎的底部，同时用脚托住黄莲，让他的脑袋露出水面。

“碧落公主，你快点想想办法啊，要不然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黄泉焦急地对碧落说，幸好他手长脚长，才能这样做。

“我都说中毒了，没办法运炁......”碧落冷眼看着黄泉，继续说，“......您不是会移形换影的吗，换一个不就没事了吗？”

“我这手不是被绑住吗，没法结印。”

“施展巫术还要结印？哟呵，真是新鲜事。”

“当然啦，这可是上古传下来的超级巫术，传男不传女，传子不传女。”

“你说的每一个字，我怎么都那么不愿意相信呢？”碧落看黄泉虽然看上去脸部表情很痛苦，但想他应该还能顶一阵子，心里亦在想着法子，“移形换影可是失传了多年的上古禁术，你是怎么习得的？”

“我跟你说过了......”黄泉仰着头说，觉得力气渐渐不支，脑袋一点点往下滑，慢慢没入水里，先是下巴，后是嘴巴和耳朵，接着是鼻子，最后整个脑袋都沉入了水里，一大股水波咕咚咕咚冒上来，显然黄泉还在说着他想说的话。

碧落以为黄泉又在装死，用脚踢了一下他的屁股：“喂，又来这套，腻不腻？”

黄泉没有任何反应，被碧落这么一踢，双脚亦倒了下来，黄莲噗通一声掉落到鼎里。

身体不能行动，碧落的意识却还很清晰，她看到那些蛮人将摆在祭台上的牺牲往饕餮青铜大鼎里放，随即大祭司点燃了青铜器下面的柴火，然后以十八个部落首领为首，每个蛮族族人手里拿着大小不一的干枯树枝，排着队将其扔到火堆里。

未久，碧落便感觉到青铜器越来越热，后来竟觉得烫起来，再过一会儿，香灰水开始往外冒热气了。

而黄泉和黄莲俩兄弟沉入水里，一动不动。

随着火堆持续燃烧，香灰水的温度在快速上升，碧落觉得全身的皮肤都在赤赤作痛，碧落的心瞬间跌落到冰窟：糟了，这回真的没有人能够出手相救了。

就在这时，天空上云层急剧幻变，南方上空，气势磅礴的黑云追风赶月般飞过来，原本清亮的天空瞬间被乌云占据住，太阳被重重黑云遮得严严实实，透不出半点亮光，祭台以及周围几百丈远的地方变得一片漆黑，而这黑色的夜幕之上突然出现一条裂缝，仿佛睁开了一只眼睛，在冷冷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祭台四周同时刮起阵阵阴风，那些蛮族族人见到此情景，一个个惊慌失色，顾不上祭祀大典，哭喊着逃跑。

碧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想问七复老族长，忽然狂风骤起，天空的裂缝瞬间变大，将祭台上的东西全部裹挟进去。

他们三人连同青铜大鼎被卷了进去，不少离祭台比较近的族人没来得及逃跑，亦躲不过去，一并被吸入漩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