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与其说挣扎着再不让眼泪从眼眶里涌出来,还不如把它当做对生命的质询和诅咒。瞧,多么有内涵的动作呢。
此时,叶子琼就端坐在河边公园寂静的木质长椅上,呆呆地望着夕阳氤氲在一片橘黄色的余晖里,地面上零星的几片叶子,都是被昨天夜里的雨水打下来的。
尽管还是在夏天,但今晚的风却像是被提前打上了秋天的标签。也许是下过雨的原因,叶子琼感到阵阵凉意,她把目光从渐显深邃的天空收回来,下意识地将头埋进并拢的膝盖里。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
该死,早知道要露宿街头,干嘛不多穿几件衣服出来呢?
公园里的观赏灯不知什么时候突然亮了起来,漆黑色的灯柱托举起略显昏暗的光芒,一直延伸到远处车水马龙的交通干道上,默契地和那里的街灯汇合在一起,叶子琼闭上眼睛,她能想象到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们。
小孩子哭着喊着要父母带他去吃肯德基,他不停地拉扯着大人的衣角,却被一双有力的臂弯温柔地环绕着抱了起来,他被举过父亲的头顶骑在父亲宽阔的肩膀上,而母亲望向他的眼神里充满怜爱和疼惜——
亲密的恋人十指相扣地牵着对方,或沉默不语漫无目的地行走,或眉飞色舞地高谈阔论,或驻足下来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彼此,下一刻,他的吻轻轻扣向了她的唇……总之,穷极一切表达爱意的方式——
曾经混在一起的朋友,他们互相勾肩搭背,唱着年少时候共同喜爱的流行歌曲,在宽阔的马路上摔碎手中空荡荡的酒瓶,高呼友谊万岁。尽管之后一切都将恢复以往的状态,因而不得不依依不舍的道别——
再过几个小时,当街上的人流、车流逐渐消失殆尽,黑夜的幕布再往西拉深一些,不再有喧嚣的汽笛声和吵闹声,只会从草丛里偶尔传来几阵蛐蛐儿若有若无的鸣叫。
在那之后,他们就要回到各自温暖舒适的家里,躺在温暖舒适的床上,将白天各种各样的追逐重新塞进温暖舒适的梦境里,等待着明天朝阳再度将自己唤醒。
可是,我呢?即使是在虚无的梦境里,即使是在臆念想象中,我的快乐又何曾濒临到我的身边,给我一个温暖舒适的幻想呢?
叶子琼冷冷地哼了一声,她把头再往膝盖的空隙里钻了钻,狠狠地咬着下嘴唇,直到感觉一丝甜腻而粘稠的液体滑过舌尖。
有什么的影子覆盖过来,叶子琼觉得观赏灯投射下来的光又微弱了一些,她缓缓的抬起头来,把满脸怨恨和委屈一股脑地输送出去。
下一秒,来者已经一把挽过叶子琼细软的手臂,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前走,叶子琼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没有反抗,没有吵闹,她的腿因为长时间蜷缩起来已有些麻木,但她紧紧地反扣住来者的手腕,每一步迈出去都是那么坚定——
把破碎的心重新组装起来,缝合的地方留下沟壑一样的伤痕,有人用沙土来将它填平,只要没有风,依然会和最初完整的时候差不多。
可是,恐怕也仅仅是差不多而已。
总有一天,当狂风席卷着吞噬一切的黑暗呼啸而来,伤痕再度显现出来的时候,必将皲裂得更加厉害,更加深重吧!
抖抖陈旧的衣物,细密的尘埃会随之而起,他们纷乱地点缀着阳光下金光闪闪的虚空,但很快,又会有新的宿主出现以供它们依附。
叶子琼就是那粒细微的尘埃,而她在被抛置了足足十五个小时之后又有了新的依附,这恐怕是她此时唯一望之可及的依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