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芷哂笑,“跟您谈个事情。”
“你说。”许临曜屈肘支着太阳穴斜靠在沙发扶手上,他这一动,受伤的肩膀处便隐隐传来痛感,这药真是刺激~
“是这样的。”岸芷正了正脸色,坐在他对面一本正经地说道,“考虑到效率问题,我们公司这边建议是直接来贵司工厂开单发货,这样可以省去仓库司机在仓库和我们部门之间来回送货的麻烦。”
许临曜闭上眼睛思忖,她说的这方案无疑对双方都有利,况且仓库面积本身就宽敞,找个位置给他们办公完全不是问题,他睁开眼睛,懒懒地说道,“可以,我会传达给仓管,到时你们和他对接。”
得到肯定的答复,岸芷面上立即绽放出笑容,见许临曜慵懒的模样,估摸是有内服什么药物,她不便再叨扰下去,站起身就要告别,“许总,感谢您对我们公司的支持,那不打扰您了,再见。”
“嗯。”许临曜轻轻应了声。
王姐此时已经回到格子间办公,见办公室门被打开,她抬起头一看,只见岸芷从里面走出来,俩人对视了一眼,王姐有些讶异,江岸芷什么时候来的?面上却保持着一贯的微笑,“江经理,您有过来啊。”
岸芷解释,“刚过来没看见王姐,找许总有点急事就~”余下的话她懒得往下说,都是有事才过来呗!
“哦~”王姐了然一笑,关心道,“那事情办妥了吗?”
“妥了,那王姐你忙,我还有事先走了。”岸芷说话时脚下已经迈开了步子,王姐在她身后喊道,“江经理慢走!”她又回过头朝她微笑致意。
进入电梯,岸芷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楼层,心想着该怎么安排把办公用品搬去利泉仓库,要不要跟颜昱舟报备呢?还未想出个方案,随身携带的挎包里响起来手机铃声。
岸芷忙掏出一看,是沈穗子。
“姐,怎么啦?工作结束啦?”
“是啊!明天周六啦,有时间没有?我想去舅妈那里坐坐。”
沈穗子这些天忙着给利泉拍摄广告,拍摄宣传微电影,今天总算结束工作,过几天准备回北京,想着来深圳一趟不容易,趁这几天收尾工作有空闲时间得去看望岸芷的母亲也就是她的舅妈。
“嗯……”岸芷迟疑了一会儿才说,“我明天是有时间啦,可是我妈不在深圳耶。”
“舅妈去哪了?!”
“她在惠州,我妈和她……初恋男朋友又在一起了嘛,跟他去惠州定居了。”
“哦!”沈穗子一时半会有点反应不过来,怔忡了好久才意识到舅父和舅妈已经离婚五年多,严格意义上岸芷的母亲已不再是她的舅妈,时间过得真快啊~如今“舅妈”已开启新生活。
电话那头迟迟没有回应,岸芷不知道沈穗子具体在想些什么,可又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她开口打断沈穗子神游的思绪,“我打电话问下我妈吧,她要是有时间我们就过去。”
“好……嗯……还是不了吧……”沈穗子拿不定主意,她是真心想去看望“舅妈”的。她上学那会儿由于学校离舅父家近,中午为了图方便经常跑去舅父家吃午饭,“舅妈”非但没嫌弃还总是做好吃美味的拿手菜招待她,舅妈待她有时甚至比自己的亲妈还好,俩人以前的感情深得很,可眼下这种情况……
“我也好久没见我妈了,姐,你就当陪我去吧。”岸芷直接替她做决定,不等她说点什么,顾自结束通话。
走出电梯,穿过办公楼大堂,岸芷步伐利落决绝形同女强人般穿梭在利泉工厂,一旦提起母亲,就好像有一把钥匙打开了沉在脑海里的记忆匣子,有关于母亲的记忆便纷沓而至。她的步伐忽然就慢了下来,如同散步一样。
去年她见过母亲一面。
那天她跟颜昱舟约好去安良营业部见习,见习的过程很顺利,颜昱舟在午间休息时问过她的感受,她如实回答,“工作内容很有趣,我会认真学习的,争取早日为营业部出一份力。”
颜昱舟提醒她,“这份工作会比办公室里的白领辛苦得多。”
当时她穷得就差跟显灿借钱了,还顾得上什么辛苦不辛苦?于是她笃定地回复颜昱舟,“我能吃苦!”
颜昱舟十分满意她的表现,于是简单问了她的情况,“你现在住哪呢?每天早上八点半过来上班没问题吧?”
八点半……她今天过来光坐地铁就要两个钟,她要是正式工作就得每天六点出发……她肯定做不到的,于是她为难地看向颜昱舟,“我现在住的地方离这很远,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房子出租?”
“有,蛮多的。”颜昱舟顿了顿,“你对这附近也不熟悉吧?下午有时间我带你去找房子吧。”
那天下午找房子并不顺利,要么房间太小要么太脏乱差,找了整整一个下午岸芷都没找到合适的,为了不影响后期上班,岸芷便跟颜昱舟说,“我可以先搬来这附近的旅馆住,房子再慢慢找。”
当时天色已晚,也别无选择,颜昱舟始终体恤员工,那天傍晚还亲自送岸芷去地铁站搭地铁,并告诉她,“明天可以晚点来。”
在如此窘境之下还能找到一份她尚感兴趣的工作,并且直属领导又如此平易近人,岸芷高兴坏了,乘坐地铁回去的一路上嘴角都快咧到眼尾去了。
出了地铁,她直奔旅馆,旅馆前面是个十字路口,刚好碰上红灯,她就站在安全岛等待,许是来自血缘关系的熟悉感,她蓦地抬起视线,定格在对面安全岛等待的路人里,她一眼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看见了母亲。
几年未见,母亲仍然没什么变化,她素来注重保养,虽已过四十看上去倒像三十岁,只是头发剪短了,显得干练许多。
绿灯亮,人潮涌动,岸芷站在原地,腿仿佛被灌铅似的动弹不了,母亲就在对面,嘴角微微勾着,和善地看着她。
绿灯跳跃,提示时间不多,岸芷终于鼓起勇气朝母亲飞奔过去,风在耳边簌簌飞过,她听见自己扑通扑通剧烈跳动的心跳声。
温文被女儿飞奔而来的熊抱连连退了几步,天气热衣服料子薄,温文捏了捏女儿的后背,肋骨分明,她笑着说,“你这几年瘦了不少,骨头硌着我了。”
岸芷下巴抵在母亲的肩膀上早已泣不成声,半天都说不了话,温文见状只好把她领回去旅馆,在一旁默不作声地任由她释放情绪。
良久,岸芷总算克制住自己,抽出纸巾擤鼻涕,末了想到什么便问道,“妈,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温文笑了笑,“你父亲还以为是我怂恿你来的深圳,三天两头打电话找我要人,我这才知道你在这边,我问的显灿你的住址,你不是一向什么事情都告诉显灿嘛。”
岸芷和显灿从小一起长大,俩家又住得近,感情很要好时常腻在一起,除了中间他交往女朋友有两年很少联系,大学到现在又和以前一样无话不说。
“呵~”岸芷轻笑一声,垂下脸,眼睛看着地板瓷砖的花纹,思考着该和母亲说些什么好,几年不见,明明有很多话想问的,如今见了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
“显灿说你找到工作了?”
岸芷抬起头看母亲,随后点点头,“对,明天入职。”
温文有些无奈,“当初我不带你走就是要你留在你父亲身边,好顺理成章接管公司,如今你倒好,跑来深圳找工作,你是不打算回去了?”
岸芷闻言怔了怔,母亲这话的意思是……
温文觉察到女儿眼里的不解,遂解释道,“跟着你父亲,以后属于你的东西还会是你的,要是跟了我,本来是你的东西可能会变成私生子的。”
原来母亲当初并非心狠,而是她看不出母亲这样做的意义。想到这里,岸芷的眼睛再次发酸。
温文劝她,“回去北京吧,去你父亲公司帮忙,日后好掌握。”
岸芷摇摇头,“我去公司卖命来成全他们一家三口有更多时间其乐融融,不可能的事,该给我的父亲会给我的,总之我现在不想回去。”她迟早要去接管公司,只是她现在不想。
温文叹了口气,女儿的倔脾气她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把她押去北京,过两天她寻着机会也会溜回来,不如顺着她的意愿,让她吃吃工作的苦头,这样才能心甘情愿回去北京。
“那就随便你吧。”温文站起身,“明天还要去工作是吧,我不打扰你了,以后有空的话可以随时去我那里。”
岸芷坚持要送母亲到旅馆楼下坐出租车,此刻仍是下班高峰期,出租车不好等。
等车的间隙,温文侧过脸看女儿,女儿的五官简直是江南和的复印件,只是她的的脸部线条要柔和些,温文忍不住问道,“你怪过妈妈么?”
岸芷也侧过脸看母亲,“怪过,但我一直很爱您。”她怪过母亲,可后来也理解她,面对自己深爱的丈夫隐瞒已久的背叛,不痛恨才怪,而自己的亲生女儿又长得那么像丈夫,带在身边不就是日夜在提醒自己丈夫的背叛么?
温文安慰地摸了摸女儿的后脑勺,当初江南和的背叛确实令她气不过,转而将恨意撒在女儿身上,这点她后悔过,后来她仔细权衡利弊,终是不能把女儿带走,离婚的时候她只要了自己的婚前财产,江南和给的任何补偿她一概不要,女儿跟着父亲始终好过跟她。
后来她不见女儿,是怕彼此心软,所以最终分别的时候她才说了那句狠话,女儿也听话,之后也没来找她。
出租车到了,温文上了车,按下车窗告诉站着车旁的岸芷,“我的号码没有变,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
母亲走了,岸芷站在原地目送着出租车离去,直到消失在视线,她转身准备回去旅馆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坐早班地铁过去安良附近找个旅馆住下,这时手中握着的手机响起了短信通知的声音。
她打开一看,是母亲发来的——“电视柜上我放了一张卡,当年你父亲偷偷塞给我的,如今我给你,密码是你的生日。”
岸芷回到旅馆,在电视柜上果然看见一张黑色的银行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