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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香住愁 第三十七章 迷境

上官羽一进去就被叶零落抓着衣摆坠了一下,险些落地不稳栽下去。他瞪着眼回头一看,只见叶零落正死死扒在他身上,紧闭着眼缩着。

他简直气到没话说了。

“你怎么跟进来了?要进来也行,得提前告诉我一声啊!你知不知道我们刚刚差点被电死!”

叶零落听到他的呵斥声,迟疑的睁开眼,看到眼前没了结界和电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青山绿水,这才知道他们已经进来了,立刻松开手垂着头退到了一侧。

上官羽见她这副可怜模样,想气又气不起来,也不能就这么丢下她自生自灭,只能对天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无奈道:“算了,进都进来了,就跟着吧。”

叶零落听他松口了,当即抬起头双眼放光的看着他,看上去又高兴又感激。

上官羽没时间多耽搁,必须赶紧找到萧寒枫和风净瑶,这里的局面不是他们能应付的了的,晚一刻他们就可能有更多危险。他轻轻抓住叶零落的手腕带着她往前走,力度虽轻却瞬间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似乎在心里筑起了一道防线,让她觉得只要在他身边就一定是安全的。

可才刚一回头,他突然又停下了,握着叶零落的手不自觉紧了几分,脸色也蓦地沉了下来。

叶零落感觉到他手上力度加大,微微皱了皱眉,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停下了,而且脸色还这么不好。她不明所以的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前还是她刚刚看到的青山绿水,并无变化啊。

不对!

她突然间也猛的想通了,在外面时结界里分明挤满了怨灵,几乎就要溢出去了,怎么到了里面就变成青山绿水了!

叶零落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上官羽锐如剑光的眼睛极慢的扫过四面八方,身体一动不动,周围也随之变的极为安静,若是仔细听的话甚至连他们的呼吸声都听不到,静的太过诡异了!

叶零落是第二次感觉到他身上的慑人杀气,和上次在鬼域一样,都是毫无征兆的出现,而且十分凝重阴郁。因为这种气场实在是和他平日玩世不恭的做派截然相反,所以当他突然认真起来的时候,别人才会感到更可怕。

上官羽静静站了片刻后,忽的又往前迈了一步,他这一动,周围的事物竟然也跟着动了起来!他们好像在一个大水球里面,随着他们的动作,周围会漾起一圈一圈的水波,所有的青山云鸟都扭曲起来,足下所踩的地面也似乎变成了水面,每落一步都会踩皱整片地面。

他见到如此景象也没有停下步伐,而是继续往前走,而且速度由极慢逐渐变成了正常的速度。叶零落就静静的跟在他后面,也不知道他这个样子到底是有办法还是没办法。

他们这样走了将近百步就又停下了,上官羽似乎发现了什么玄妙之处,眼睛突然眯了起来,一把抽出残刃朝身前的空气挑了个剑花。一道幽蓝色的剑光裹挟着锋锐的灵流一闪而逝,光影翻飞过后,眼前的空气竟然裂开了一道口子!裂口翻开的地方是一道透明的水障,因为口子的不断扩大,波纹向四面八方蔓延,使周围无形的屏障显现出了轮廓,水障也因此变的极不稳定,似乎马上就要变形溃散了。

叶零落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放松道:“太好了,找到出口了。”

然而就在她以为他们可以出去了的时候,空中突然又下起了雨,雨水滴在上空的水罩上,竟然莫名其妙的由透明的水滴变成了黑色的墨水!无数大大小小的雨滴从空中落下,砸在他们周围所有的事物上,瞬间又像墨滴入水一样晕染扩大起来,雨滴前仆后继源源不断,这里俨然变成了一幅水墨画!

水障裂口自然也被这不合时机的蹊跷雨水给修复了。

上官羽看着四周快速蔓延的黑色墨迹逐渐把自己包围住,耳边突然响起了刺耳的哀嚎声,那些声音有粗有细,有老有少,就像是无数个男男女女趴在他耳边求救嘶鸣一样,震的他耳膜都要破了!

他被这阵聒噪声吵的头脑眩晕,眼前的山脉草木模模糊糊的晕开了好几层重影,他只觉的天旋地转,身体也愈发沉重,最后踉跄着单膝跪了下去。

“好疼啊!我好疼啊!我的伤口在流血,要流光了……桀桀桀,桀桀桀!”

“你为什么杀我?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杀我!我说过会回来找你的,我来找你了,哈哈哈哈!”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我的头,我的手,还有我的腿都到哪去了?我要找到它们,再带着它们出去!”

那些不知从何处来的声音阴森且哀怨,他们喊的凄惨彻骨,笑的疯魔癫狂,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厉鬼,疯狂的寻找他们的仇人,要把他分而食之!

上官羽捂着脑袋痛苦的垂着头,蓦然间,他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副深不见底的幽暗画面。画面里是无尽的黑暗,这个广袤无垠的黑暗空间里没有路,没有方向,没有声音,甚至没有温度。人置身其中全无依托,没有前路和退路,没有目标和出口,兜兜转转好几圈就是不知道该往哪里走,该做些什么,使人油然而生一种空虚和不安,接着便是一股无形的压抑,压抑过后是绝望,绝望过后是崩溃!

他努力的保持着镇静,静静的呆在原地,闭上眼睛仔细感知着周围的一切,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感觉眼前好像亮了起来。他缓缓睁开眼,看到前方的确出现了一抹圆形的光柱,而且只有那一片是亮的。

他理智的掩去了心中初见光明的一瞬间的希冀,试探的朝那边走去,可才刚迈出一步,前方的光柱突然闪了一下,他立刻停下脚步,将残刃横在胸前警戒的防备可能会有的袭击。

然而光柱只是闪了一下而已,一闪过后,里面却多了一个铁笼。铁笼极高极大,每一根铁栏杆都有一条手臂那么粗,而且上面还散发着精铁才有的光泽,一看就是极坚固的牢笼。而这铁笼里面关着的,是拥挤在一起的黑压压的一片男男女女!

那些声音是他们发出来的!

那些人个个披头散发,伤痕累累,原本精壮的身体此刻却因为极度的疲惫显的有些气力不支。铁笼里面的空间其实很大,可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及其狭小的,每个人所拥有的空间只够他们站立着,就连抬一下手都会彼此撞到,他们正在这种环境下不择手段的极力渴求着属于自己的空间和生机。

上官羽看清眼前的景象之后,向来倨傲自负的眸子里竟然映出了紧张退缩的光芒。他看着那些全身被鲜血染红的人,他们的脸上,脖子上,手脚和衣服上全是还带着温度的粘稠血液!地上和铁笼栏杆上也是鲜红一片,他们落脚时甚至可以听到鲜血溅起的声音。可他们似乎根本不在意身上的肮脏血腥,而是愈发兴奋的彼此杀戮,脸上带着扭曲变态的笑容,像野兽一样享受着鲜血和罪孽。

刀剑捅破血肉的声音此起彼伏,血像喷泉一样从身体里滋出来,发出“噗呲”的声音。断肢残骸四处纷飞,已分不清那些都是谁的肢体了,人们甚至连眼前的敌人都看不清了,因为触目所及的都是鲜血溅落的红幕。血,已经阻隔了他们的视线。

明明是那么令人恶寒的声音,可在他们的耳朵里却好像是宣布生机的振奋之音。

他们疯了一样的杀,愉悦不已的杀,好像这场杀戮永无止境一样。

他们已经疯狂的不像是个人了。

上官羽的眼睛也被眼前红茫茫的一片映成了红色,看着看着,他无意间一低头,竟然发现自己的手上不知何时也染上了血,他微带惊诧的把手举了起来,双手互相摩搓着,想要把血擦掉。可他一抬手却发现衣袖上也染了血,目光顺着衣袖往下移,衣襟、领口、腰带、衣摆,一身白衣竟然被血生生染成了红色!

他的心猛的一颤,头又开始发晕,身体缓缓弯了下去,此刻他竟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抗拒感席卷了他整个身体。一时间,恐惧、绝望、愧疚、迷茫、罪恶、贪婪,快意……这些早已被他尘封在心底的感觉突然像决堤的潮水一样又涌了出来,而且来势汹汹,几乎让他失守。

万人厮杀!

他原以为他已经将这场噩梦变成了习以为常的家常便饭,可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他的心并没有变成石头,原来他还是有温度的。乍然认识到这一点的他不由苦笑,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就在他努力抵抗脑中翻江倒海的剧痛时,一个白衣老者突然凭空出现在他面前,一边慈祥的笑着一边对他轻声说话。

“羽儿,我说过这是你的命,你不可能摆脱的掉了。”

上官羽听到这个声音瞬间清醒了几分,呆愣片刻后缓缓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竟然柔和了下来。

“师父?你回来了?你不是……”

白衣老者单手负后,白色衣袂上带着淡淡的光晕,慈祥的脸上总是挂着包容万物的微笑,看上去就像是暗夜里代表光明的神祗,神圣而又高洁。

“我知道你心障未除,不放心才来劝诫你的。为师早就和你说过,既然已无退路,那就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那样于你于人都是一种折磨,你又何必庸人自扰呢?”

这句话像回声一样在他心里一遍遍的回响,他似乎也在认真的咀嚼这句话,神色又变的迷茫起来,不确定道:“真的是这样吗?为什么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我总是不能心安理得的过这种生活,为什么?到底是哪里不对?谁能告诉我到底是哪里不对!”他突然抱住脑袋痛苦的*起来,剧烈的头痛让他感觉他的头就要炸了!

白衣老者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缓缓走到他身边,一边轻拍他的肩膀一边循循善诱道:“没有哪里不对,是你多想了而已。忘了师父在你入门时对你的教导了吗?大道由心,心融天地,天地皆幻,空无一物。心中无物才是真谛,你所谓的哪里不对,只不过是心中杂念作祟罢了。”

上官羽喘着粗气,心里快速回想他所学过的所有道法经典,几乎把他十几年来所学所悟都在一瞬间过了个遍,思绪如千线万麻,乱的不能再乱了。

“心中杂念,心中杂念,真的是心中杂念吗?”他低低的又呢喃了几遍,听上去无力了许多。

“是啊,难道你连师父都不信了?师父什么时候骗过你?”

“师父?……”他喃喃的叫了几句师父,似乎在回忆一些美好的往事,嘴角不自觉的笑了起来,又道:“对,师父不会骗我,他从来都不会骗我的。”他像是突然抓住了头绪一样,迷茫无措的眼神蓦地亮了起来,似乎终于找到了一点希望和一个足够支撑他的目标。

白衣老者高兴的点了点头,对他这个样子极为满意,一边轻声安抚他一边把扶在他肩膀上的手慢慢朝他头上移去,嘴角的笑也渐渐变的诡异了起来。

“这就对了,把你内心的欲望释放出来,你渴望杀伐,因为你有热血,你想要发泄,你喜欢那种掌控生死的快感。这些都是你与生俱来的本性,只不过一直被世俗教条压抑着罢了,可是我们生而为人,为什么作茧自缚呢?我们为什么要压抑自己的本性呢?世人创建出无数的礼法规矩,分善恶,划正邪,可这世上并不是生来就有正邪善恶之分的,谁又能说他们就一定是对的呢?殊不知,灭人性岂非也是一种罪过?而且是一切因果轮回的原罪!”

上官羽的神志开始迷乱,所有分列两极的道理像是被放在了一个天平上,左右摇晃,摇摆不定,他在这种极度的折磨中几乎失去了判断力。

白衣老者见他已处于失神的状态,完全失去了警戒心,便将手伸向了他的脑袋。他的手触到上官羽头发的时候,那张神祗般的慈祥面孔竟然蓦地扭曲了起来,灰色的瞳孔里冒着贪婪兴奋的光,嘴角也大张开来,像是在为一会儿进食做准备。

他稳稳的扣住了上官羽的头,扩大到半张脸大的血口对准他的天灵盖一下子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