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今晚这月色真美啊――”
“是挺美的,看得我都有点饿了――”
“想吃豆豆做的月饼!”
“中秋还没来。”
“那做往生糕吧。过几日是母亲生辰,我想去白露寺祭拜。”
“好。”
“之前事情多,家里端午节也没怎么过。我明日再让人做点青团吧,算是补了之前的。豆豆喜欢吃什么陷儿的?我让他们做了给你送来。”
“我要吃自己就可以做啊,倒是你你喜欢什么?明日无事就给你做。”
“不行。虽然我不会做吧,但是我借花献佛的那也是我的心意。怎么还能蹭你的吃的呢?”唐玥义正言辞,眼神却有些飘忽,豆豆做的青团……想吃!
“噗嗤~得了,想吃什么就说!”颇为霸气!
“豆沙馅的!”艾草的清香微苦和着糯米粉的甜糯,豆沙的软香,想想都要流口水了!
“我们的店子什么时候开张?”突然风马牛不相及的问了这句。
“等六月十六开张吧,寻人看过期会了,是个好日子。”
“那我提前准备点食材,你有准备小碟子吗?平素你拿来盛花粉的那种?”
“没有,怎么了?”唐玥不明白。
“我打算开店那天做一些糕点小菜清汤让人试吃,一人一小碟子的量,这样不容易亏本。”豆豆说得很认真。
她仔细思考过,唐玥那店子位置好,人多,单是大堂只要做得好就不容易亏本,只是她到现在都怀疑二楼会不会有人来――
“放心吧,我怎么可能做亏本的买卖呢!”唐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眼弯弯的,皓月泄下的月白色珠光朦胧了她的五官。
“我把你大厨的身份模糊成了御膳房的御厨,不过你放心我只是说了是从皇宫里请出来的大厨,绝对绝对没有透露你的身份!”
唐玥指天做发誓状保证,很是认真。这年头从来对女子苛责过多。男子可以流连花丛三妻四妾,女子就一定要三从四德出嫁从夫。她是真心把沐豆豆当做姐妹的,怎么可能不为了她的清誉着想?
“不过对了,豆豆你厨艺哪里学来的?”唐玥有些好奇,根据消息来看,豆豆父亲手艺虽然好,但不如豆豆多矣。
“我祖母教我的。不仅是我,我父亲的手艺也是她老人家亲手教的。”说到那个父亲,沐豆豆心情略微有些低落,随即又自己开解了自己,不管怎么说,她祖母对她好就够了。
“我祖母祖上就是御厨,后来走南闯北的见多了,也就把菜色记下来代代相传,传到我祖母这里是第三代。我父亲天赋不高,心思不在菜上自然做不出上等佳肴,勉强能混个膳食郎中罢了。”
“豆豆真厉害!”
“我有什么可厉害的,再厉害那也是厨房里的事物,可不及阿玥你。”
“我?我有什么好。”唐玥苦笑“家里一团乱的,生母被害我也没能报仇雪恨。”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天色不早了,早些睡吧。”
两人各自回房,一夜好眠。
“姑娘,沐府递了拜贴过来。”大清早的杨柳就拿了张杏花笺写的拜贴过来寻唐玥。
簪花小楷,倒是赏心悦目。
“哪个沐府?”唐玥一时没想起来这京都里姓沐的人家有哪些,所幸直接问。
风铃端了药碗和梅子过来,唐玥拧着眉头一口喝了,脸上皱成一团,立时就塞了颗梅子在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驱散了嘴里的苦涩。
“我也不知道。”杨柳细细想了会,唐家来往名单上没有姓沐的。
风铃好奇的偏过头去看,挑了挑眉毛,“只怕是来找姑娘要人的吧!”风铃的声音如她的名字,清冽如檐角风铃,清风拂过则泠泠声来,传入耳里又润心脾。
唐玥很喜欢风铃的声音可惜风铃一惯高冷惯了,少言寡语的,连带着风露风夏两人也沉默寡言,一点都不可爱!
“谁?竟然要寻姑娘要人!”却是端着燕窝粥的半夏,眉毛一跳,小下巴一扬,活灵活现的一只傲娇小公鸡。
“半夏,你端燕窝粥过来做什么?”唐玥心里有些不妙的预感。
“这是老爷吩咐的,每日一碗燕窝粥,不能因为守孝就亏了姑娘的身体。姑娘身子可不适合忌口。”
唐玥垂了垂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神采奕奕的眼眸,显得低落又哀怨“我早就没有忌口了。也只有哥哥们还日日茹素。”本就对不起母亲,如今又――
心知自己说错了话半夏懊恼的打了自己嘴巴一下,对上风铃冷然的眼神和杨柳埋怨的目光,半夏又鼓起勇气上前走了几步,将燕窝粥放在唐玥面前“姑娘,孝在心底。这些时日唐府发生了许多事情,姑娘何苦自责。便是夫人在世又如何能看得下去您这般不珍惜自己的身子。”
“夫人走了,您才是最应该珍重己身的人。不然大少爷二少爷后院未定,唐家骤失主母,一家子可怎么办?”
“不说这个了。这沐府是豆豆父亲家吗?”
唐玥并不愿意提及母亲逝去之事。不管怎么样,没能为母亲守住这三年孝期便是不孝了。也只能想着等母亲大仇得报,再为母亲素衣简食,抄经念佛。
“可不就是那家吗?”风铃撇嘴流露出一丝不屑“想卖女求荣又舍不得,要不是姑娘出手帮了一把仓庚姑娘,只怕如仓庚姑娘要在瑞王府上讨生活了。我可是听说了那王妃可不是个善茬!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了什么提点,没把另一个闺女送入瑞王府反而去了惠昭容那里做女官,可惜又没门路,这个女儿不出意外,能平安出宫那都要谢谢满天神佛保佑了。”惠昭容膝下有大皇子,虽是庶出,但占了个长字。以前没登位还好,这登位了有些人的野心就暴露了。稚子无辜,做母亲的可不无辜!
听风铃这么说,惠昭容可能十有八九要和皇后对上。唐玥挑了挑眉,算是知道怎么处理这事了。
“来的时候安排人在花厅吧。我去见见这位沐夫人。”
“去告诉仓庚一声,看如何处置。”
辰时,一辆青布小轿入了唐府侧门。
“沐夫人远来,是唐玥失礼了。”唐玥执晚辈礼。因着唐斳被今上夺情,家里的门禁算是半开半关的状态。平素唐斳约一些人谈事也由唐玥安排,不过来见唐玥的,也就这一位沐夫人了。也不知道避讳一下。
小丫鬟们裙角翩然的上了茶点,清茶后离去。
“是我失礼了才是。”沐夫人看上去颇为和蔼,可能做出狸猫换太子这样事的人能期望她心肠软吗?
“明知郡主守孝在身,当闭门谢客还来叨扰,是我的不是。只是事情严重,还请郡主见谅。”沐夫人出身江南,身上带着南方婉约女子的气质。
“父亲被今上夺情继续上朝辅佐皇上,闭门谢客自然成了空谈。不过守孝在人心。倒是不知道沐夫人此来所谓何事?”唐玥笑眯眯的搬出自己父亲威胁来人,在看到对方神色一僵后心里甚是满意。豆豆被她藏在隔壁,身后是风铃杨柳,她倒是想看看这位还能做出什么妖!
“郡主――”沐夫人眼神落在杨柳和风铃身上。自然是想让唐玥将两人撤下。
甚至,她身边也只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嬷嬷。
唐玥挑了挑眉“夫人有话直说便是。”言下之意自然是不打算让两人下去了。本来两人就是她的心腹,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开口便叫郡主,是将她摆在了主位上。也是个难得通透的人。
“我来想和郡主商量一件事。或者说做一笔交易。”沐夫人显得胸有成竹,眉眼温润。
“事关仓庚?”唐玥挑眉问。
隔壁偷听的豆豆陡然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仓庚?倒是个好名字。”沐夫人一笑如兰花放瓣“郡主该知道,仓庚有沐府,她生父尚在,总有一日要回去的。”
“夫人想要什么?”既然别人都摆上了台面,她也没必要装疯卖傻。
“我想要我女儿出宫。”沐夫人坦然的望着唐玥“是我识人不明看上了一个卖女求荣自私自利的蠢货,李代桃僵之事只为自保,不想仓庚那孩子有福得姑娘相助,妾深感抱歉。”
风铃忍不住侧目,这位夫人――罕见的直率啊!
杨柳也忍不住心生敬佩。
卖女求荣的确是个蠢货!
“仓庚回不回去其实无所谓的。”唐玥淡然一笑“家里老夫人尚在。更何况――仓庚若回去,身份怎么办?不尴不尬的,沐大人愿意?家中发妻尚在便迎亲娶了夫人,还将老母亲亲生女儿留在老家孤苦伶仃,这要是传出去他只怕立时就要被夺官位了。”
“老夫人上了年纪,盈袖只少仓庚一岁。”沐夫人笑着开口,慈祥和蔼的眼神里多了算计“如果是郡主请平王出面,沐乘风不会不同意。”
“是不敢不同意吧。”定国侯府与平王府再加上宫里的皇后。
沐乘风有那个胆子吗?
不过她说得没错,老夫人年纪大了,能护得了豆豆多久?沐乘风一个孝字压下来豆豆什么都得同意!还不如先和这位夫人讨价还价。
“郡主聪慧。”沐夫人言语真挚,能让平王倾心的可不仅仅是一张脸这么简单。唐家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京城里该知道的都差不多知道了,虽然这位姑娘的名声没传出去,不管她隐隐觉得这姑娘才是个厉害角色。须知,后宅的事男人可不如女人通透。她的直觉素来准,帮她良多,这次并非贸然登门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我闻沐乘风有一亲兄,年三十五而逝,可将仓庚过继过去。”
唐玥有些心动。
沐乘风是个人渣没错,有机会让豆豆从此脱离还是很不错的!至少这样沐乘风就不能拿孝道压着豆豆,也不能借豆豆的关系往上爬。只要改了族谱,豆豆几乎自由。
“可惜我并不能替她决定。”唐玥心动却也知道这事只有豆豆能决定。
“妾今日来只为展现诚心。”沐夫人并不愚蠢,虽然夫妻一道被盲婚哑嫁坑了一把,但好歹也是正经的闺秀出身“郡主可告诉仓庚一句,只是时间上三日可好?迟则生变,宫中尤其这般。”惠昭容其实不蠢,只是有了孩子关心则失智,就怕成了宫里谁的棋子。
“郡主,妾身还有一事相告。”
沐夫人突然起身行礼,上前几步停在距离唐玥三步的地方,压着嗓子道“我并不愿意我儿入瑞王府,事出有因。瑞王妃本姓柳,名朝云,是妾身曾经的邻居与手帕交,只是如今这位瑞王妃却并非柳家姐姐。打从十六岁时去庄子上养病回来被瑞王捡到后,性情变化堪称极端,对于从前之事更是半知半不知的,我曾看到她手臂上有希罗国的芙蓉花刺青。郡主应该知道希罗国的阿芙蓉――”
“我知道了。”唐玥压住心底的震惊淡淡道。
沐夫人观唐玥神色动容心知已打动了对方,不再多言带着人离去。
希罗国,阿芙蓉,醉栀,太上遇刺!
“姑娘――”风铃开口,神色冷然。
“去告诉白黎,让风夏风露陪着我就好。”
她并非无知小儿,知道什么为大什么为小。瑞王妃若真的是他国细作,瑞王勾结敌国这罪名可怎么也洗不清了!
她母亲,他父母,大仇若能得报,多好!
“照顾好姑娘。”风铃对着杨柳道,旋即提剑出了唐府,回平王府。
事关重大,她不能耽搁。
唐玥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平稳了呼吸,擦了擦脸上的汗,立刻就去寻沐豆豆了。
“豆豆,你想回去吗?”
豆豆神色复杂的看着唐玥,无比认真的说“阿玥,我同意过继。”
能与他斩断关系,她――求之不得。
或者说从她母亲去世他连一封信都没有的时候,她对于这位父亲就死了心思了。沐盈袖只小她一岁,意味着她尚在襁褓时他父亲就抛妻弃子入京城求官,一去十六年,家中老母发妻嫡女,不管。她不傻,她祖母也不傻,不然她祖母不会教她手艺,靠着京城送来的银两开着小食肆自给自足。
她的父亲,何其狠心!
“那我着人护送老太太入京?”
“好。”
在唐玥转身出门是沐豆豆突然叫住她,说“阿玥,谢谢。”
她知道从宫里要一个人何其难,尤其是一个女官,编纂记录在册……但要一个姑娘蹉跎到二十五岁出宫,对她又太狠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