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中叶拉住老海的手臂,笑着说:“海哥,看着阿和受苦,我也不忍心的,可是若非这样,现在他就要上台表演了,岂不是违背了嫂子的期许?”
老海缓过神来,歉意的握了握江中叶的手,低声说:“为难你了……其实我也知道,少爷的性格,不是这样的打压就能让他退缩的,怕不是要更坚定信念了。太太这些天火气消下去不少,也觉得此法可能会适得其反,却也不知该如何将少爷劝回去。”
江中叶暗道一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各人自扫门前雪,不去管他人瓦上霜,其实亦是对他人最大的尊重了。
“海哥,不然你请嫂子同阿和谈谈?既然阿和从国外回来,也懂事不少,应该能听从嫂子的话。”江中叶也只好这样劝解老海。
老海摇了摇头,杜和如果是劝说一番就能改弦易辙的话,也不是杜家人了。
两人看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场地,那边的杜和如有所感,抬起头四顾,擦了擦额头汗水,却没有看到什么熟悉的眼光,正疑惑的光景,耳朵被江凌一提,就又投入了另外的工作之中。
杜和不知道的是,江中叶很是谨慎的提出能否让杜和正式加入连魁班学习,还列举了诸多堵不如疏的道理,奈何老海代表的杜太太是铁了心的让杜和远离魔术这一行当,老海本人也是左右为难,不知道是该让少爷发挥所长,还是该听太太的,让杜和选一门普通行当的好。
家长同子女的矛盾从子女开始觉醒自我意识起就一直存在了,过来人有过来人的道理,然而年轻人却并不认为道理就只一条行得通,你大人走好的路,我再走一遍,有什么意义?
难不成这一辈子就是为了平平安安的过去,就无甚追求了?
因此而产生的分歧、误解、不理解和委屈,一直缠绕在代代中国家庭中间,少有能超脱者。
杜和因为是独子,杜家几代单传,家境优渥,没有什么望子成龙的想法,想让儿子守成,做个太平富家翁也没什么,只不过漏算了杜和的性格。
杜和本来性格肖似父亲,非常执拗,认定的事情轻易不会更改,又在国外极开放自由的学术环境中成长数年,同时下很多得过且过的青年大为不同。
即使让江凌那机灵古怪的姑娘折磨的脱了两层皮,杜和也从来没有过离开连魁班的念头。
见水才知深意,老海一见到杜和,就知道他不可能同他一起回家,安心做个医生或者是富家公子,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沮丧,连夜就带着那些佣人回了苏州。
杜和累了一天,等将连魁班所有的杂事做完,道具归笼,服装收好后,连台上明月歌舞团号称四大天王中的一位美女佳人表演歌唱,都没有激起他的兴趣来,反而趴在箱笼上昏昏欲睡。
优美婉转的歌声如同最好的安眠药,榨干了所以力气的杜和毫不费力的在沸沸扬扬的呼喊声中睡熟过去。
众人今天有了杜和这位任劳任怨的帮手,表演进行的十分顺心,并没有出现以往手忙脚乱如同战场的场面,因而对杜和观感好了不少,都没有打搅他休息。
江凌也一心惦念着看那位绝代风华的美女今日的穿衣搭配,早就挤到了前排去,哪有心思再安排杜和,因而杜和得了不少空档,歇过气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
出来将近一个月,杜和面上不显,心里其实十分内疚。
姆妈一个人在家,也不知道被他气的如何。
看众人都在欢乐之中,杜和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几个散碎零花钱,同余大春说了一声,就悄悄去了电报局,只字片语,给家里拍了一封电报,报了平安。
杜和没见到的是,不远处的雅座里,一位旗袍丽人将这一幕津津有味的看了个全面。
呷了口茶,丽人赞许的开了口,“如今这上海滩,样样都好,就是人呐,心思太多,像这样有意思的年轻人不多了,我看将来会有些出息。”
“钱小姐眼光独到,我等不如远甚……”
声音如同黄莺出谷,让在场作陪的几个老板模样的人精神一震,纷纷赞同起来,也让陪同半天没有得到佳人只字片语的几人眼光阴冷。
大人物的迁怒,不需要理由。
杜和不知道的是,丽人正是刚从汇演中结束应酬的天王之一,名镇上海滩的风云人物,也不知道丽人的随口一语,就为他招致了难以预料的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