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言是故意引苏锦音过来的。
他初被皇叔秦凉奚落时,对血归的痛惜和秦凉的不满充斥了整个心灵。待到秦凉离开后,秦子言重新咀嚼起了那句苏芙瑟姐姐的话。
苏芙瑟的姐姐,叫做苏锦音?
他有些迫不及待想见见这位真正的苏大小姐。
苏锦音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进了秦子言的笑容里。
她设想过很多种与这位前世夫君再见的情景,唯独没有现在这一种。
跑来偷看,苏锦音是很大程度上以为对方是庆王的。
她相信以庆王的恶趣味,只要发觉自己在偷看,八成就会把作弄的心思挪到自己身上。这样也就不会为难她的三妹妹了。
毕竟三妹妹是担心自己,才跑来偷看贵客的。
苏锦音怎么也没有想过,对方会是秦子言。
她怔怔地看着对方,一时间什么反应也不知道做。
秦子言的心情,与苏锦音几乎无异。
他内心受到的冲击,丝毫不比苏锦音小。
在那个他以为是梦的梦境里,除了苏芙瑟,秦子言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一个叫“音音”的女人。
与苏芙瑟的蛇蝎心肠相反,这位后面被他娶回家,称作音娘的女人,是他那个梦境里最善良、最美好的存在。
音音在山野之间救了他,细心照顾他,从来没有被他三皇子的身份打动过。反而是因为他是皇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
他用自己的一片诚心打动了她。她跟自己回了京城,也给他带来了好运。他的知恩图报被庆王所看重,庆王最后选择了辅佐他。而他的父皇因为庆王也最终决定了立他为太子。
但所有的一切,都被苏芙瑟所毁了。那时候出现的苏芙瑟,身后的苏家太过耀目。苏芙瑟的父亲苏可立是首辅,她的兄弟也都是巩固之臣,比起音娘的毫无背景,苏芙瑟带来的利益太瞩目了。
秦子言没有办法拒绝这种诱惑。
后面,音娘跟人“私通”被他当场发现,苏芙瑟为了不让他伤心,亲自去料理了这件事情和那个孽种。
音娘的记忆逐渐淡去。直到十年后,苏芙瑟因为毒杀他的其他子嗣而被贬为答应。秦子言自认为对这位皇后已经仁至义尽,毕竟谋害皇嗣这样大的罪名,他也留了她性命,还给了她答应的身份享受富贵。
可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的毒辣太多。
她被贬的第二年,居然就敢策划公变,试图扶持十一岁的太子登记,垂帘听政做太后。
秦子言当然没有让她和她所生的逆子成功。但他的生命也在那年冬日走到了尽头。
原来苏芙瑟早就给他下了慢性毒药。即便没有宫变,她也是筹谋着早日做太后的。
秦子言在那最后的一年,才重新思索起十年前的旧事。
苏芙瑟这样狠毒的人,当日对待音娘的事情,真的没有私心,没有动过其他手脚吗?
回忆中的音娘越发美好,秦子言很想寻找当年的蛛丝马迹,还深爱过的女人一个清白。但他没有等到结果出来,就重新变回了三皇子。
死而复生这样的事情太过离奇,秦子言一直只敢把这件事当做一个梦。
今日,他真真切切地见到了只有在那所谓的梦境里才出现过的人,秦子言终于敢确定,他是真的重新活了过来。
他经历了三皇子、太子、皇帝,经历了负人、被负、被杀后,他拥有了重活一次的机会。
并且,上苍待他真是不薄。前世拥有的遗憾在这一世完全补全。
他爱的女人,正正好拥有他曾经迷恋不舍过的娘家。
苏锦音,这三个字如今念在唇齿间,刻在心头上。
“不知这位是……”秦子言故意问旁边的户部尚书苏可立道。
苏可立有些窘然,他拱手道歉:“臣教女无方,此乃臣之长女。”
“久闻苏大姑娘琴艺出众,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能与苏大姑娘比试一场?”秦子言的目光一直锁在苏锦音的身上。他眸中的深情毫不遮掩。
音娘,我今生必当好好珍惜你。
这种深情的目光,叫苏锦音原已愈合的心千疮百孔的流血。
她没有欣喜,只有痛意。
他记得她。他就是负她、杀她的秦子言。
苏锦音低下头,强迫自己把心底的恨意压下去,不要从眼中、脸上流露出来。
房门被打开,苏可立亲自出来唤女儿:“锦音,三皇子想试试你的琴艺。你弹奏一曲吧。”
跟过来的苏四姑娘被这些变故惊呆了。她站在姐姐身后,偷偷看了一眼在父亲身后走出来的那位三皇子。
沈腰潘鬓、美如冠玉,说的就是眼前这位吧。
苏四姑娘又期待地看向自家大姐姐。
在兰安郡主府的时候,皇子们好像都没有真正听出最会弹琴的人是谁。希望这位三皇子此次能听出来。她大姐姐是弹得最好的!
苏四姑娘的期待实现的比她想象的还要快、还要好。
苏锦音的琴音才一想起,秦子言就不知道从哪里取来了一根长笛,放在唇边应声吹了起来。
这笛声的加入,让苏锦音实际十分排斥。但她如今已经逐渐找回了理智。知道要报复这位三皇子,她就必须坚定一件事:不能让对方也发现自己是重活一世的!
如果是她前世这个时候,还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的时候,遇到这位三皇子会怎么样弹琴?
苏锦音努力寻找少女羞涩和紧张的心态,将琴音刻意弹得有些生涩,然后渐渐弹向完美。
秦子言的笛声则一直紧紧跟着苏锦音的音韵,就像前世,他追赶她,想要带她回京时候一样。
音音。
音娘。
“苏大姑娘的琴技果真名不虚传。”秦子言看着面前的女子,觉得满心都是欢喜、都是喜爱。
他的音娘,是这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子。
只可惜,他现在还只能唤她“苏大姑娘”。
苏锦音的指甲深深掐入了手心,她低着头行礼道:“三皇子谬赞,小女子愧不敢当。”
她真想将袖子里随身携带的匕首插进他的胸膛。就如同他前世烧死她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