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分花拂柳来到一座精美的宫殿前,绮霞看那魔界的宫殿都是用黑色的云石铸成,高大巍峨。但偏偏这座宫殿却是与别个不同,朱红色的宫墙,鎏金瓦壁,院子里疏疏落落的种了几棵高大的银杏树和大片的翠竹、栀子花。西南角有一个很大的葡萄架,架上结满了硕大的紫葡萄,架子下面放着竹制的桌椅,绮霞很是喜欢那个调调,看来经常有人在下面坐着喝茶玩耍。
宫殿前有金匾用金文刻着三个大字:六和宫。
绮霞看这个宫里的宫女都不像别的宫里是墨色打扮,这里是一色儿的粉色罗裙,外搭浅黄的缎子坎肩儿,梳着元宝垂挂髻。
她知道那是凡间的打扮,她在话本上看过。
墨隐的娘亲非常慈祥可爱,一看年轻时就是极美的,她们都呼做王太后。
王太后一见着绮霞就稀罕的什么似得,拉着她的手儿问长问短。又准备了一桌子精巧玲珑的点心让他们俩吃,绮霞看那条桌上碧玉的碗碟里琳琅满目:豆黄糕儿,粘豆包,松飨卷儿,小米酥,驴打滚儿,糖蒸酥酪,桂花糖水,冰糖葫芦••••••。她拈了一颗冰糖葫芦放进嘴里,那股子酸甜劲儿一下子让她乐开了花。
墨隐也十分高兴,左手拿一块豆黄糕,右手拿调羹舀着糖蒸酥酪,他吃的满嘴甜腻,说出来的话也十分甜腻:“娘亲的点心真是好吃,怎么以前做的没这样好吃?看来您是偏心了,单儿子来时不舍得拿出来。”
王太后拿手指一戳自己的儿子,“你这没良心的,我什么好吃的不是紧着你吃,到好似我留着好吃的自己偷嘴一样。”
诸人都呵呵大笑起来。
绮霞从未吃过这些东西,她曾在一本《燕京记食录》上看到过这些小食品的记载,什么驴打滚儿,豆黄糕•••,都是她向往已久的。
“太后是燕京人么?”她问道。
“在燕京出生,祖籍是那儿的人,再后来日子难过,到处颠沛流离,跑到哪儿,哪儿就是家了。”老太后的声音里蕴藏着许多沧桑的味道。
“凡间的日子很苦吗?”绮霞又问道。老太后是她见过的第一个凡人,她不免许多好奇。
“世上最苦是人间哪。”老太后叹了一口气:“你们是没过过那样儿的日子啊,真苦,真穷。每一顿都吃不饱。我小时候最大的心愿就是荞麦窝窝能可着劲儿吃一顿。那该多美啊。”
墨隐吃着绿豆糕,插了一句嘴:“现在把荞麦面儿里掺上栗子面儿,再足足的加上蜂蜜白糖,您都吃不了半个。别再说那档子事了,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我爱听。”绮霞笑道:“我爱听这些事儿,太后娘娘您若不嫌烦,我天天来听您说这些老故事。”
墨隐的母亲连连说好,眼睛笑得像一弯新月,多少年没这样高兴过了,儿子终于给她领了个可心儿的媳妇回来,真恨不得他们明日就成亲,多好的一对璧人儿啊!比画上的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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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霞在九幽宫住了一个多月,墨隐终于暗暗的松口气下来,看来紫翌暂时并不知晓画是他偷的,不然以他的气性,不会不找了来。
至于将来怎样和紫翌交代,那就顺其然,日子久了,他自然会理解的,到时带着绮霞上丹霞山谢罪也不迟。
不过墨隐毕竟心里有鬼,这事他虽然做的权急,但是夺了他人心头之好,这毕竟不是君子所为,紫翌现今还不知道急着向哪里找呢?
要不要赶紧去丹霞山一趟,大方认了此事?
横竖也是纸里包不住火的,绮霞成了自己的人,若是真成了亲,还要请他喝一杯喜酒呢。
如果不去,只怕日后不好见面,墨隐暗暗打定了主意,决定尽快去丹霞山跑一趟。
绮霞在九幽宫里呆的久了,自然也就和墨隐母亲熟稔起来。
那一日娘儿俩个聊天聊得正好,王太后问她的身世,绮霞不敢隐瞒,便一五一十的给她说知。
老太太初听有些错愕,不成想这心仪的儿媳妇竟然是幅画儿成精,这可如何是好?!
立刻面上就有些不悦带出来。
嘴上含糊应承着,心里却一个劲儿的捉急,这不论是神仙凡人,哪怕是修成仙身的兔子狐狸鸟儿也都说的过去,怎么就是一张纸变的呢?老太太想不通这个理儿,这个将来能生养么?
她晚上就赶紧把墨隐招了来问这个问题。
墨隐支支吾吾,他不知该怎么和他娘说,按道理讲绮霞是不能生养的,因为她没有肉身。
但是如果••••••,让她修成有血肉的身体••••••,也不是不可以。这个问题,墨隐倒不在乎。就如凡间那些住在破庙里的书生经常和女鬼同宿同住一样,这个••••••,除了不能生孩子,其他的••••••也不耽误,那有什么打紧?再说绮霞她和女鬼还是两码事,她是天生地长的幻仙,这个,不是什么人都有这么大的福气的。
他母亲一听可就长了脸。接连几次绮霞来宫里问安,她都推脱身子不爽,就是不见。
后来偶尔在六合宫外面见了她,脸色也淡淡的,言辞间有些客气,大不像从前那样和蔼亲热。
绮霞早就觉出来了,她是什么人?七窍玲珑心。自己略微一回想,就是因为身世的缘故。
自从那日和老太太说了自己是一幅画得了仙身,她脸色就变了。第二日再去,就推脱有病不让进。再往后六合宫里的宫女太监们见了她都溜着墙根儿走,躲得远远的,生怕自己问他们什么。
哎!难呐。
每每想至此处,绮霞不禁内心大恸,天地苍苍,万丈悲凉。
想自己被墨隐带到这人生地不熟的魔界来,原以为是一段天公作美的姻缘,自己因祸却得了福。
没有这个祸事,也不知道他对自己的一片钟情。那时候自己好傻啊!每天痴痴的盼望他到丹霞山去,也不考虑他的身份和难处。
他原来是对自己这样的一往情深,看来自己的深情并没有错付了啊!
最近又打听的他并无侧妃,也没有侍寝之人,心下的欢喜自不必说,那爱慕的心又多了一分。
原来在心里十分亲近他的母亲,想着自己无爹无娘,从此后墨隐的娘就是自己的娘,一定好好孝顺,让她老人家晚年多福,也算是自己对墨隐的一片心。
可谁知,谁知老太太嫌弃自己的身世,自己只是一个幻仙,微末不入流的,想来也是配不上魔君的身份,这一厢情愿只是痴人做梦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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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绮霞又一个人坐在木槿花丛中痴痴的流泪,这天地间茫茫何处才是自己的处所?有哪个人能全身心包容了自己,不嫌弃自己呢?
丹霞山虽好,却有人给自己下了致命的毒药,到现在她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恨毒了自己,想要自己死!
肯定不是红莲,虽然是喝过那碗汤后出事的,但绮霞知道红莲不会害自己。那又会是谁呢?
她不愿去想这些,爱谁是谁吧!在这魔宫里虽然寂寞,但是这是墨隐生长的地方,这一方土地里,到处都有小时候他玩耍的影子,就算寂寞些也是值了。自己的哀怨惆怅不都是因为想靠的他近一些么?
想想虽然他母亲不中意,墨隐待自己还是极好的,想他也许会悖了母亲的意愿娶自己吧?!
日子久了,王太后也许,也许会接纳自己也未可知。
想至此,遂又振作起精神来,撇干眼泪,整理妆容,从花丛中从容走出来。
墨隐正急着到处找她,生怕一忽儿不见了她的影儿她就会飞走了。当然他也知道,她离不了那幅画,虽然吃了两颗肉芝元气大增,但是不管走多远她还得回来。
可心里还是焦急,像失了三魂五魄的。
看她从花园深处缓缓走出来,墨隐一闪身纵上前,抓住她的胳膊道:“你怎么藏那么深?教我好找!”一把把她拉近怀里,绮霞也用手紧紧把他的腰箍住。
两个人在花丛中拥了一会儿,墨隐拉起她的手往大殿里走:“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绮霞道:“你不用每天费心巴力的给我找礼物,我现在觉得实在是够好的了,我不要那么多东西。”
到得殿内,她定睛一看,大厅正中央放着一株巨大的玫瑰树。
那树上枝桠鳞次栉比,开满了玲珑剔透的黑玫瑰,花叶闪闪,像黑玉一样透着光芒。那树干是黑紫的,茎脉中像是流动着紫色的血一般,晶亮的叶子灼灼其华。底下是一个硕大的手工雕琢的白玉花盆,是上好的羊脂玉,光泽细腻,清幽的玉质散发出柔和的光晕。
墨隐看着这株黑玫瑰,似乎十分自得:“这是我专门吩咐罗刹国进贡的,这株花看似简单,其实要耗一国之力供养百余年,光是浇灌琼液、敬奉香火这两项每年就需要靡费万两金银,否则这花就开不了如此荼蘼。”
见绮霞不语,他又道:“看这花儿开的这样茂盛,看样子他们是尽了心的,这个盆子配的也是极好,昆仑山的白玉。他们倒有能耐弄到这样上好的玉?!不错!”
说着,他转头对在一旁躬身伺候的魔诘长老言道:“免了他们十年的供奉!”那魔诘长老诺诺转身去了。
绮霞听他这样一番话,心里有些不悦,她素来不喜靡费之物,喜欢墨隐也是因为看他一向朴素低调。
现下弄了这么个花费巨靡的东西来,一番心意固然是好的,可是也太奢侈了些。
况且绮霞也不喜欢这样妖冶的花,黑幽的让人心悸,那黑紫色的枝叶更是让她不舒服,仿佛一个人露在手腕上的血管,随时要崩开了流出紫红色的血来••••••。
墨隐看她盯着花树默默不语,就拉了她的手笑问:“妹妹可喜欢这株花树?就把它放在这里如何?这黑玫瑰的香气极是不俗的,你闻闻,气息幽若兰花,却沁人心骨。”
绮霞也闻见那股幽微的气息像兰花汁子调的薄荷香粉,清雅幽凉。但她不愿把这株花放在自己寝殿内,就对墨隐说道:“咱们把它移栽在院子里可好?它离了故土,被挪在这小花盆里一定不舒服的很,不如我们把它栽到南墙下,那边风水好,春风雨露,也好让它恣意生长。”
墨隐点头称是,就马上命人移栽。
几个太监得了旨意赶紧动手把花抬出去了,绮霞才舒了一口气。
两个人站在院子里看几个宫监挖坑种花,这黑玫瑰也是奇,在盆子里时花叶都低头向下,现今一到了园子里浇足了水一朵朵都扬起脸来。墨隐看了很是高兴,封这株花为一品夫人。
绮霞笑道:“人家明明是个姑娘,你偏偏叫人夫人,这株玫瑰没准儿会生气,也未可知。”
墨隐指着玫瑰树对绮霞说:“你不知,这株花活了也足有万年了,比你要大许多,你的辈分恐怕要叫她做姨娘呢,还在这里说嘴。”
绮霞吐了下舌头,回身往殿里走去,云:“饿了!饿了!”
墨隐一把拉住她:“既然你饿了,我带你去个好去处吃饭。”
绮霞眼睛一闪,问道:“公子要带我去哪里用膳?”
墨隐拉紧她的手,顿时腾起在半空中,看那天上稀稀落落有几朵土黄色的云彩,看样子是要有沙尘。
两人不喜这没精打采的云彩,墨隐干脆扔出舒云剑两人御剑而行。
他揽着她的腰身,绮霞听得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两边的流云与彩霞飞快的向后倒去,只觉得自己比风还快。
她拉了下墨隐的袖子:“跑得这样快,不如我们去给人做邮差。”
墨隐笑的前仰后合,说:“你闭上眼睛,还能跑的更快些,你不是饿了么?抓紧赶路。”
绮霞依言闭上眼睛,只听的风声呼呼作响,一盏茶功夫就听他说:到了。
她睁开眼睛看自己和墨隐正站在一座朱红色的宫墙外,看自己有些疑惑,墨隐拉起她的手也不言语就往宫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