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涅诺瓦自由的手续办得非常快,甚至沐痕连侯爵本人都没见,托德就代为解除了奴隶契约。
不过虽然提前完成了任务,沐痕还是向托德说明了自己的状况。他想要留宿三天,因为实在是不想让涅诺瓦突然毫无准备就和梅利安分别。
“当然可以,你小子这么本事,说真的,我真不想放走你这样的人才啊!”托德爽快地答应,同时吩咐仆人带着沐痕和涅诺瓦去客人专用的房间。
一路上,沐痕观察侯爵府,虽说比起他老家的城堡或者天空城的高楼大厦逊色不少,但作为地上的居民,这已经算是非常豪华的了。
无论是铺满昂贵手工地毯的走道,还是华丽的琉璃、瓷器装饰品,无不透漏着侯爵家的金钱实力。
“这地毯踩上去软软的,全是工匠用手做出来的!我家都没有在地上直接铺这种等级的地毯,出门旅行,真的是让人大开眼界啊。”沐痕向涅诺瓦搭话,可幼女垂着小脑袋低头只管走,并没有回话。直到仆人把他们引进客房,幼女都一直保持沉默状态。
沐痕一直等到仆人离开后,才抱起涅诺瓦。然而他刚张开双臂,幼女直接扑进怀里,死死抓着他的胸襟不放。
这还真是......
沐痕有点惊讶,不过更觉得是对涅诺瓦即害羞又大胆的行为感到惊喜。
“喔,傻丫头。知道你喜欢哥哥,也不用这么热情啊。怎么啦,你现在已经自由了不是吗?”沐痕轻轻抚摸涅诺瓦的后背。
“自由,是自由了,可是涅诺瓦已经没有能回去的地方了。”
“啊!”
沐痕这才猛然想起之前涅诺瓦说过,她已经没有家了。现在沐痕总算意识到,他误会幼女了。所谓的没有家他本应该更早察觉才是——
涅诺瓦之前可是奴隶啊,会沦为奴隶的孩子——
当然没有家了。
原来是这样,她才会显得不安……原来早已经没有回去的地方,才会对他一直挂在嘴边,说着送她回家的话没有反应。
沐痕心疼地看着涅诺瓦。这样六岁的孩子是如此坚强地走过怎样的日子,才会这么掩饰自己呢?
娇小的身体在他怀里颤抖,诉说着她的恐惧、悲伤。即便自由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世间没有比这更让一个孩子绝望的事实,彻底让沐痕理解为什么年仅六岁,涅诺瓦却显得那么成熟。
“没关系,这世上有你容身的地方。”他说。
他决定了。
“是哪?”
他决定要成为她的归处、家。
“哥哥的身边就是你的家,就跟着哥哥一起旅行吧。”
他死死抱着涅诺瓦,回想起曾经被他拥在怀里的另一个有着相同红色眼眸的少女。
这次,他不会放手,绝对不会!
和三年前不一样了!
————————
忍研睡得很舒服,原本以为只有澡盆并不能洗个愉快而舒服的澡,但实际上这家店准备的很充分。热水似乎随时都能准备好,通过一个只能放下两只水桶的小升降台送进客房。唯一麻烦的,大概就是每次添水换水,都需要亲历而为。
套上新的内衣,穿上裤袜和裙子,忍研对着小镜子,梳理一头黑色长发。这面小小的镜子是哥哥送给她的十三岁礼物,她从没想过,那会是哥哥陪她过的最后一个生日。
收起小镜子,忍研重新将披肩长发扎成单马尾,抓起长剑。
今天,她还要继续昨天没有完成的工作,不论多么疲惫,她都不会停下收集哥哥情报的工作——直到真正见到他的那一天为止。
嗒嗒嗒,忍研的黑色皮鞋踩着木质阶梯发出很有节奏的响声,还没下楼,少女就注意到情况有些古怪。
她习惯早起,但这个时间段,并不是太早。理论上讲,应该是大家享用早餐的时刻,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拐过楼梯,忍研发现安静的缘由。店里空空如也,连那个嘴里嚷嚷着“金钱万岁万岁”的老板竟然也丢下吧台,简直不敢让人相信。
她把视线转向店门,忽然,少女眼神变得凛冽。
即便隔着门,她也能感到阵阵杀气,而且数量非常多。
“想要杀人,这么明目张胆的杀气,就不怕吓走猎物吗?”忍研眉头微皱,嘴角微翘一下,随后她把长剑背到身后——
咚!
走到门口的少女一脚踹开店门。
木门就像投石机扔出去的石块,砰隆一声狠狠撞向正对的两个人。
“呜哇!”“咕!”
两人被撞的一瞬间仿佛碰到了飞奔的汽车,木门撞得粉碎的同时,人也跟着飞出老远,又撞进身后的屋子里。
原本杀气腾腾的人群气势立刻少了一半,随后忍研跺出店门,扫视一遍那些围在门外的人。
只一眼,她就瞥见昨天晚上那个光头何。
但很奇怪的是,如果他是主谋,所处的位置太过偏僻。显然,事情并不像表面上只是为了报仇那么简单。
“没想到我这样一介弱女子,能受到这样热烈的欢迎,实在是不胜惶恐啊。”忍研试探性地说,同时注意人群细微的动向。
“你、你才不是弱女子呢!滚、马上滚出镇子,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光头何躲在人群后面探头吼了两嗓子,忍研和他对上视线的瞬间,像只乌龟一样把脑袋缩回人群里。
“我是什么东西?”忍研冷笑一声,面无表情,或者说冷酷地瞪着所有人,却用娇羞的少女声说:“如大家所见,我只是个有点本事的小姑娘而已。路过此地,最多三天就走人,难道各位叔叔哥哥连三天都容不下我吗?”
人群有些动摇,但另一个声音的出现,瞬间制止了人群的骚动。
“不好意思啊,美丽的小姐,我们可不会允许‘刃’这样的怪物,待在小镇上为所欲为。”
伴随着说话声,人群从中间一分为二,让出一条足够一个人通过的小道。
接着,忍研看清了来者,是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年。
少年一头蓝发,眼睛是好看的淡紫色,从脖子以下全是暗青色的板甲,但走起路来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是用肌肉控制着铠甲不发出响声吗?
忍不住赞叹少年的技巧,忍研微微眯眼。
“什么‘刃’,我可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反倒是你们一群人一早围在这里,如果是为了替那个光头出气想打架的话,本小姐随时奉陪。”她不再用柔弱的少女声,转而压低嗓音,字里行间充斥着威胁。
闻言,人群默默后退了一些,光头何“噫”了一声,彻底藏进人群看不见了踪影,但那少年却主动向前,毫不畏惧忍研。
“装傻可不好,美丽的小姐,虽说这里是偏远的小镇,但你该不会以为聚集在这里的冒险者们都是泛泛之辈吧。”
少年说着,从背后抽出银色的短剑,那是士兵标配的六十五厘米短剑,同时还配有一面绣着金色狮子的盾牌。
忍研看着那金色的狮子,似乎在哪里见过它,但究竟在哪里,她实在想不起来。
不过现在的状况,已经不像是语言能沟通的了,如果任由这群冒险者围上来,她很难保证不杀人的情况下,结束这样的对峙。
少女锁定蓝发少年,打定主意,擒贼先擒王。
想着,她向少年迈步。
“看样子,你们是不打算好好听我说话咯?”
“和怪物有什么好说的,‘刃’所制造的悲剧,现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还是束手就擒的好,小姐。”
“哼!”忍研摊开双手,“那就要看你们这群家伙有没有本事了!”
“兄弟们!干死这娘们!”
“哈!!!”“哇!!!”
原本寂静的人群一瞬间爆发,喊杀声代替了四周所有的声音,数十个手持兵刃的冒险者直扑忍研,一个个拼了命想要她的命。
然而少女不紧不慢,仿佛在散步一般继续走向蓝发少年。
“死吧!”
一柄斧头对准忍研的脑袋而下,可明明即将命中的瞬间,斧头却落空,紧接着袭击者混身突然喷出大量鲜血。仔细看的话,他宛如被利刃切开了身体一般,好几道血肉翻开的伤口还正喷着血呢!
其他袭击者如出一辙,不是还没靠近忍研,武器连同衣服就被斩成碎片,混身是血地翻倒在地,就是忍研稍稍一闪,就躲过他们的攻击。而最恐怖的是,忍研自始至终目光都没有离开过蓝发少年。
等到她走到举着盾和剑颤抖不已的少年面前时,之前那些袭击她的冒险者们没有一个不是混身伤痕,武器断裂,更有甚者已经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怪、怪物!”少年强作镇定,想让声音不颤抖,但举着剑和盾牌的双臂彻底出卖了他的心。
忍研一脸鄙夷,向他伸手。
少年忙举起盾牌护在面前,可——
嘎吱!
金属扭曲的声音盖过了四周的呻吟声,忍研竟然徒手掰弯了盾牌。
隔着扭曲的盾牌,少女像看一只虫子似的,盯着蓝发少年。
“呼——”她叹口气,“有的时候不得不认可那个笨蛋说的话,人类比起动物来说,洞察危险的能力简直低得可怜。”
“噫……不、不要杀我,我还有、还有——”
“怎么可能杀你们这群垃圾,你们连让我拔剑的资格都没有,老老实实回答完我的问题,你们就可以滚了!”
“诶!!”蓝发少年拼命点头。
忍研则问道:“你是从哪里知道我是‘刃’的?!”
“刃”是被诅咒的存在。
古往今来,世界上大大小小的悲剧中总是充斥着“刃”的身影。然而这世上知道他们存在的人并不多,尤其像忍研这样,从“刃”变为“人形”圣剑的存在,更是秘密中的秘密。
虽然蓝发少年并没有看穿忍研的真身,却知道“刃”这一存在,那么答案只有可能是不多选项中的一个。
“金色的狮子,你难道是恶堕骑士团的骑士吗?”少女把玩着被自己掰畸形的盾牌,又徒手把它复原成原样。只是留下痕迹而没有撕裂,这盾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精品了。
“不、不是的……”蓝发少年像个受审的犯人,跪在忍研面前,颤栗如待宰羔羊,仿佛忍研随时都会砍他的头一般。
“那你是赏金猎人咯?”
“不、不是……”
蓝发少年拼命摇头,那样子不像说谎,可如果不是骑士团和猎人们,那答案——
“该不会……”少女突然激动起来,她伸手一把扯住少年板甲的领口,就像提起娃娃一样徒手将他抓起。
“说!你是从谁那里听到‘刃’的事,要是敢骗我,信不信我把你撕成碎片!”
嘎吱嘎吱!
如同忍研所说,少年的板甲被她的手指穿透,五个窟窿摆出一个稍稍歪掉的‘l’型,烙在板甲上。
“饶、饶命!美丽的小姐饶命!我说、我说!”
结果只是稍稍威胁,蓝发少年就和盘托出,甚至连抵抗都没有,让忍研稍有些失望。倒不是说她是个喜欢虐待敌人的抖s,只是这样轻而易举,不免让少女怀疑——
这背后的主人恐怕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家伙。
“说。”忍研又恢复成之前冷酷的样子。
“好、好,我、我是从一群怪人那里听说的……”
“怪人?”
“诶,小姐你生的漂亮,之前旁边还跟着一位气度不凡的少爷,我从您一进镇子就注意到了。”
“你还是蛮有眼光的吗。”忍研哼笑一声。蓝发少年则稍稍松了口气。
“就是那个时候,一群隐藏着自己外貌的家伙告诉我,您、您是传说中的‘刃’,我就……”
之后少年的话,忍研再没听下去,内容毫无营养,全是些模糊的形容。
但那群怪人——
忍研心中掠过一丝惊愕,先不说她,难道沐痕也没有注意到暗中有一群人注意着他们吗?
不是恶堕骑士团的人,也不是猎人,而且行踪隐匿到她都无法洞察的地步——
敌人的目的是什么呢?如果能隐匿到沐痕和她两人都没有注意,又为何要指使这些普通冒险者?
“小姐,我知道的都说完了,求您,求您不要杀了我。”蓝发少年的祈求声打断了忍研的思路。
少女微微眯眼,转身就走。
她的心中已经有了粗略的答案。恐怕那群指使这蓝发小子的敌人,此刻还在暗中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样想的话,似乎除了那家伙的信徒,再没有什么人能做到这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