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声满天,三层汉白玉层层而上,太虚殿重檐庑殿顶上矗立着的仙人走兽沐浴在微光之中。沉香木的桌案摆在高台正中间,沉香木案上摆放着带血的牲畜与辛辣的烈酒。烈酒清醇,倒映着太虚殿影。
顾熠城一身白衣站在台阶尽头。勃然英姿,宛如天神坠落人间,周身流露着琉璃般的光彩,漆黑眼底,犹如深潭,给人一种无所遁形的恐惧。
台阶下是三千穿戴整齐的虎贲军。长戟向天,红缨迎风飘扬。将士们身姿矫健,威风凛凛,庄重而冷峻,沉着而内敛,目光如虎,直视前方。虎贲,虎贲,如同老虎般勇猛地奔走追逐野兽。言柒手持长戟,站在队列之中。
角声四起,旌旗蔽空,第一缕晨光散在广阔的太虚殿前,青灰色的石砖反射微凉的光芒。
皇上款款自太虚正殿走出,明黄的龙袍上九龙蟠卧,下端水脚,水上绣有山石宝物,乃八宝立水,象征山河一统。
文武百官站在两侧,跪地叩拜“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将士喊声震天,角声隐没,气势磅礴,可吞山海,可撼天地。“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人皆跪,唯顾熠城只是微微拱手。几缕墨发随风飘扬,白衣如雪,不染纤尘。
皇上见将士们气势如虹,心中爽快,连顾熠城不跪的不悦也消散大半。南唐国力不衰,一统天下指日可待!“平身。”
众人起身,喊声震天“谢皇上。”
皇上朝顾熠城所在方位走来。“世子风采一如往昔。”
太子跟在皇上身后,神情萎靡,心事重重。众官员脸色不一。凤丞相知道昨日顾熠城带凤千澜强行出宫之事,心中忧愁,不知道顾熠城此举何意,多年打滚摸爬让他感觉不妙。
崔大人眼神不屑,少年心性,太猖狂。
崔良羽站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看着那白衣少年,敬佩油然而生。顾熠城今年才十七岁吧!
沐将军本将士出身,对于有同样身份的顾熠城很是欣赏。
顾熠城声音淡淡“皇上过奖了。”
皇上龙眼闪过一丝忌惮,又迅速恢复平静。一笑勾起了眼角的皱纹,道“世子谦虚了。此去天水郡,除流寇,护百姓。朕与众臣在京中待世子平安来。”
顾熠城乌黑的眸子,无波无澜。君臣表面上的客套,顾熠城十三岁便领教过了。几句虚情假意,便要人许生死相交。“谢皇上厚爱,熠城定不负皇上所望。”
“好。”皇上大喊一声,将宫人呈上的节钺授予顾熠城,将节制军队的全权授予他。又端起沉香木桌案上斟好的烈酒“朕与世子共饮此杯,愿来日世子凯旋归来。朕先干为敬。”皇上端起早已经由宫人试毒的酒,一饮而尽。
顾熠城动作优雅而洒脱,端起琉璃制造的酒杯,烈酒下肚。
“嘭”皇上将酒杯往地上投掷,琉璃杯撞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化为脆片,在晨曦中熠熠生辉。“大将南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风吹锣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
众将士举起长戟“电闪旌旗日月高。电闪旌旗日月高……”
此方天地震撼,地上石子颤栗,鸟雀振翅。出师仪式结束,顾熠城手握节钺向众人辞行。
太子全程都不在状态,眼下青黑,当顾熠城转身离去时。太子的目光触及那抹白色身影,像是被人敲醒一般。目光变得幽深。
太虚殿的角落处,李婧柔一身白衣,临栏而站。目光幽怨,眼中含泪,看着顾熠城渐渐远去的身影。顾熠城虽然你如此待我,但是婧柔还是希望你……平安归来。
承天门前,鸣炮三声,大军出发。
天色已晓,湖面波光粼粼,清澈见底,像一只巨大的翡翠。归云亭立在湖中,小道蜿蜒曲折。游鱼跃起,在犹若如明镜的水面上荡起水花。桃花向阳绽放自己娇嫩的花瓣,晶莹的花瓣受不住东风的摧残,飘飘而落。
冰雪纹的石砖,晶莹高洁,冷艳幽香。冰裂格扇花床向外开着,微风吹起幕帘。一缕阳光越过窗柔柔地照着床上的女子,她肌肤白皙,在阳光地照耀下,愈发透亮,眉毛形似柳叶,睫毛纤长似欲飞的蝶,精巧的小鼻,桃色的唇瓣,三千发丝柔顺的散着,神情安然,呼吸顺畅,眉头轻轻皱起。
院中传来一阵怪叫声,床上的人儿睫毛轻颤,睁开了双眼。看着帐顶朴素的销金撒花帐,清澈似琉璃的眼眸中闪过困惑。凤千澜懵愣一会,头脑瞬间清醒。身旁的位置还有余温,枕头上是他淡淡的竹香。
凤千澜脑中回放着昨日模糊的记忆,猛的坐直身体,一把掀开身上的锦被。软底珍珠绣鞋未穿,满头青丝不饰珠钗,光泽乌黑长发及腰。
不顾一切,就往门外而去。春风吹拂着,发丝在明月般的脸庞前飘动,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优美的曲线。
白玉行风骚的摇着白羽扇,站在长廊下。“他已经走了。”
凤千澜回头看向长廊那边的白玉行,他一身蓝衫似锦,自有一股仙风道骨的韵味。凤千澜看清来人,不熟。眼中露着从未有过的焦急,脚步不停向门外走去,衣袂随风飘起。
白玉行见凤千澜并不为自己的英俊潇洒魅惑,悠悠道“此时去正阳门或许还能见上一见。”
凤千澜听罢,脚步加快。她在九行天易中伤了心神,此时内力全无。只能不断加快脚步。
之桃迎面而来,手中端着盛满水的银盆。昨日她被言柒从翊坤宫的地下室带出,便随言柒、言玖回了顾王府。
凤千澜脚步匆匆从之桃身边擦过。
“呀!”银盆中的水洒出,还好之桃端得稳,不然该是全洒了。之桃抬头见是小姐,急急朝凤千澜的背影喊道“小姐,小姐,你去哪啊?”
廊下白玉行遥遥头“还能去哪?见顾熠城呗。内力全无……啧啧啧,真是个厉害的姑娘。”
之桃看着自家小姐只穿着足衣就往外跑,连忙进屋拿着鞋追了上去,“小姐,等等之桃。”
整个院子只剩下白玉行,打扇摇头自嘲道“主仆二人,连声谢也无。”
凤千澜出了顾王府,辨明方向朝正南跑去。此时尚早,街道上只有稀稀疏疏的小贩张罗着活计。
凤千澜身着重工锦鲤绣花齐胸襦裙在长街上奔跑,下裙外纱由浅及深,绣着祥云花卉锦鲤的裙摆在空中荡起。广袖上绣着葫芦双鱼,随凤千澜的动作飘浮。一头乌亮浓厚的秀发,从头顶倾泻而下,柔软,妩媚,洒脱,闪着琥珀色的光辉,美得眩目。
街上众人目瞪口呆,以为是仙女下凡。买包子的摊铺上,蒸气上升变得缓慢,天上云儿驻足,树上鸟雀无声。醉霄楼上,一人凭栏而立,手中拿着一只青铜酒杯,将楼下一幕尽收眼底,玉山似的脸上浮上一抹惊艳,也只是惊艳而已。
凤千澜极速奔跑着,并未察觉四周的目光。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向前跑去。在她眼中所有一切都变得缓慢,她想再快点,再快点。
直到凤千澜的身影远去,众人方才回神,不禁感叹。难道是洛神降临?世间怎会有如此美艳动人的女子?
巍峨的正阳门近在眼前,琉璃瓦闪着金色的光芒。城门口站着一群送行的人,妇女暗自抹泪,老夫神色凝重,孩童摇着妇女的衣袖,天真的问“娘亲,父亲什么时候回家?”
凤千澜心跳漏了一拍,提起裙角朝城楼上飞奔。此时城门侍卫松懈,凤千澜轻而易举的避开侍卫,上了城楼。城墙雄厚方正,巍然耸立,城墙两侧是宽大的漫坡道,便于马车行驶。
宽阔的城垣之上,凤千澜极目远望。天宇广阔,砖墙随群山万壑绵延伸展,跌宕起伏。朦胧的远方,一人白衣翩然。即使站在城墙之上,凤千澜知道,此时的他,眉眼如画一如初见,乌黑的眸子深邃如潭水。脸庞犹如刀削,俊美如神。
凤千澜努力平息自己急促的呼吸,心口涨得酸疼,不知何处来的恐惧盘踞心底,好像久远的曾经也有过一次这样的离别,他未归……。凤千澜随着军队的方向在城墙上游走。
他说,你是不是又要悄无声息的就走了?是不是又要与我划清界限?是不是又要留我一个人……?
他说,春风拥一吻,授命可得唇?
他说,我这一生从未害怕过什么……
他扬唇一笑,他一伸手,他长臂一张。
天色暗沉,长长的军队向远方前进,扬起黄沙,迷了双眼。凤千澜望着飘渺远方,心跳声越来越明晰。这些时日的相处,他步步算计,她步步退却。还是叫他算去了一颗心。凤千澜,你这笔买卖不划算,怎么一不小心将自己给卖了,还卖给了这么个腹黑的狐狸。凤千澜又气又笑,桃色的唇微张,声音却柔和似十里春风“恋已至,爱未满。”
军队前方,顾熠城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向正阳门高高的城楼,倩影模糊,可是他知道,那就是她。薄唇上扬,昨夜的话实是他藏在心底深处的话,却也在他的算计之中。他就是要用这样决绝的方式,让她看清自己的内心。
金戈铁马,剑指天涯,气吞万里如虎;美人垂泪,英雄洒酒,泪湿衣襟盼君归。烽火起,黄沙染血,卫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