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欢整个人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出了一身的汗,而且四肢也如同脱力了一般,眼中的猩红渐渐褪去,似乎没能明白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傅先生一言不发的站立在旁边,神色淡漠看不出喜悲,一身白衣纤尘不染,血红色的琴被搁置在一旁,成欢刚刚喷出的血迹似乎是完全被那琴吸收了一样,丝毫看不出来,想到这里傅先生的眉眼又冷凝了几分。
黛红看着成欢离傅先生这样近,心下觉得不悦,又不敢触怒傅先生,上前两步想要靠近这方亭子,傅先生冷漠的眼神却一下子便投了过去,黛红身子一僵,下意识的退后两步。
傅先生开口,声音如同古琴一般的悦耳迷人:“我只说了让那小姑娘来竹林,谁准许你擅自进来的。”
黛红面色一白,果然被问到这个事情了,她连忙开口说道:“是因为成欢怕找不到先生居住的地方,所以才让奴婢带她进来的。”
竟是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成欢身上,傅先生冷冷的看了成欢一眼,然后对着黛红说:“既是如此,人已经送到,你便回去吧,破了规矩就要受罚,晚些时候自己去雁鸣堂吧。”
黛红的面色又白了几分,身子几乎摇摇欲坠,咬着下唇准备应是,看着黛红这般模样,虽然不喜欢她,却终究是因自己而起,成欢忍着胸口的刺痛说道:“冤有头债有主,此事因我而起,你何必责怪她。”
傅先生轻笑一声,煞是风光霁月,他再次开口说道:“怕是你根本不知道她要受的罚是什么吧,黛红你来说说。”
黛红白着脸说道:“未经允许擅自接触傅先生住所,应于雁鸣堂受鞭刑三下,日间小妹黛青不小心冲撞了傅先生,还让傅先生扶了她,更是没有及时阻止红芝的口无遮拦,晚间加起来一共受八鞭,但由于情况特殊折了一半,受了四鞭。”
明明妹妹刚刚受过鞭刑,自己应该是比任何人都知道傅先生的冷酷,怎么依旧还是一颗心投在他身上再也取不回来了呢,恐怕……没人能有个好理由吧。
成欢此时虽无力,但无法掩盖她的牙尖嘴利,她开口说道:“一直以来还以为傅先生是怎样高义的人,愿意在花楼教导迷途的人,不过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追求特权自私自利的小人罢了,难怪能够教的出明月这样强词夺理的人,原来先生便是如此,成欢今日算是领教了。”
傅先生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看着这个不怕自己的小姑娘,似乎以前也有过这样的姑娘,牙尖嘴利不服管教,看不下去自己的行事作风,最后不也都变成了黛红这样的人么,看到自己便退避三舍,自己本想着她能够撑到琴曲弹完,想来肯定是一个不一样的人,可惜是自己奢望了。
白日里自己正想着事情,神情有些恍惚,而黛青竟然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注意到自己,竟然撞上了,黛青这孩子一向沉默,性子变成这样也是让人心中怜惜,看着她快要摔倒下意识的便伸手扶了一把,没有想那么多,可规矩就是规矩,定下了便要遵循,黛青是平白受苦了。
可这些话自己也不会对谁解释,没有意义,想到这里,他更是恼怒了几分,一向冷漠的脸上微微蹙起眉头,说道:“既然你想,那你就替黛红受过吧,不过加上你妄图向我行凶,弄脏了我的琴,你的刑罚由我亲自动手。”
说到这里,傅先生侧首看向远处的黛红,带着恼怒的喝道:“还不走?”
黛红楞了一下,而后神色复杂的对着傅先生一拜,又对成欢道了谢,转身悠悠离去,为什么说神色复杂,其实三鞭也不算什么,就这样受了成欢的恩情让她觉得心里不舒服,而且更重要的是,自己认识傅先生这么久,第一次见到傅先生出现神色上的变化,虽然是恼怒,但却至少变化了,不似……活死人一般。
傅先生一贯不让人接触的,唯二两个好些的人便是罗雪和黛青,可即便是她们两个也没有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过傅先生,更何况成欢还对傅先生动手了,不知道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呢。
想到这里黛红打了个冷颤,脚下的步伐更加快了几步。
直到感受不到黛红的气息以后,傅先生才冷冷的回身看着成欢,问道:“你就是成欢?”
成欢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叫我过来,难不成还不知道我叫什么不成。”
傅先生轻笑了一声,说道;“能在琴音下坚持那么久,想来对音律很熟悉吧,弹一首曲子,若是我满意了,可以免去鞭刑。”
成欢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质疑他会这么好心,不过琴棋书画应当是所有大家闺秀必学的东西,自己的母亲是江南传统的美人,对这些事情更是格外的上心。
一想到自己的母亲,成欢的神色落寞了几分,抬手就去碰那把血红色的琴,傅先生似乎是想制止,后来带着看好戏的心绪任由她去碰,想要看着她出丑。
“嗡”成欢听着琴音不由得皱起了眉,这声音怎么如此奇怪,傅先生身侧的拳却不自觉的捏紧了,一双好看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成欢,她……竟然拨响了这琴。
指尖从琴上划过,划出一串变了音的琴声,成欢皱眉看着傅先生,说道:“你这琴木是被蛀了吗,为何声音如此奇怪,可我刚刚听你弹起来似乎没有这种情况,音色很准。”
成欢提起古琴的事情,似乎摒弃了所有其他的情绪,连自己很讨厌面前这个人都忘了,只固执的想要知道个答案,傅先生直直的盯了她一会儿,然后也不在乎这琴刚刚被成欢喷了些许血迹,伸手抱起它,带着成欢离开了竹亭。
周围都是郁郁葱葱的竹林,挺拔青翠,穿过了竹林后是莲花池,成欢本来没在意,却在看到莲花的颜色后瞪大了双眼,是最难栽培的血莲,据说这种颜色的花比雪莲还要难栽培,连皇宫都只有两株,可这人竟然郁郁葱葱的养了一池子,这得花费多少的心血啊,能够养出这样的花的人,性子应该都不会是什么恶人,傅先生为什么一定要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