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数日,不见有人下来,修仙者虽然极有耐心,但也是少不得有人嘀咕:“此人突破也是磕磕绊绊,侥幸成功,应该是资质不算上佳,巩固境界花不了多少时日才对,现在还未下来,难道是又有变故?”
正疑惑间,忽然看见山峰上面又渐渐地有云彩在聚集了。一开始谁都没有在意,等到云彩越聚越多时,才有人反应过来:“什么!难道又有人要突破?什么时候突破变得如此容易了,接二连三地进行?”
这一次的轰动尤胜于上次,恰似在沸油锅里浇了一瓢凉水,嘈嘈杂杂的议论声停也停不下来。很多修士激动得两眼放光,都说修行了一辈子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接连突破,那些小家族小门派更是坐不住了,一下有两个筑基高手,若是能拉拢到了,那自身势力可是提高了一大截啊!纷纷回报各自的主事人,一时间有不少在洪武城中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赶过来了。有修士眼尖,已经看到了一些:“归元宗的宗主来了!”“那是伏龙观的掌门!”“快看!那是陆家的长老!七大世家也来人了!”
这时,山峰的云彩越聚越厚了。与上次相比,这次的云彩色呈微红,漂亮许多。“嗯,是一个火属性的修士要突破了!聚集的是火元气!”并且元气聚集的速度也是要快上一筹。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中,如同上次一样,火元气也是形成了一个漏斗,比上次的那个也要大上不少。现在就是一些低阶修士也能看出,这次突破之人比前一次的那个资质要好。那些心存不轨之徒则是暗叫侥幸,就知道对方必有准备,好险没有上去送死。他却不知,小天三人只是怀着追求天道的决心寻求突破,并没有考虑什么成功失败,更没有考虑防范心怀不轨之徒。
火元气漏斗聚集成型后,也是忽然间朝着下面迅速倒灌。这一次的倒灌,就顺利许多了,速度虽然也是越来越慢,最后也是几近停止,但是始终未停止,元气漏斗的形状也一直较为稳定,旁观之人都觉得这次的突破把握很大了。终于那最后一丝元气也消失了,山峰顶上再度沉寂了下来。
数日后的一个清晨,在众人的望眼欲穿中,山峰顶上终于下来了三个人,二男一女,两个男子都是身材高大,体格健硕,只不过一个稍显修长,另一个则更为魁梧。那女子也是身材高挑,面蒙轻纱。正是莫达、邬月梅和小天三人。
看到这三人,人群中又一次爆出了一片惊呼:“是莫大傻!居然是他突破了!”“轻声!人家现在已经是筑基前辈了,你是想找死么?”“那个女子想必是月梅仙子,原来是他二人双双突破了!”“莫前辈宅心仁厚,一向乐于助人,他老人家得以突破,真是上应天道啊!”“那个青年是谁?难道莫前辈收弟子了?那我岂不是没机会了?”“他你都不认识?真是少见多怪,他不就是一直跟着莫前辈的那个炼体修士,号称人肉盾牌的么?”
一片议论纷纷中,一些反应快的,还有和莫达素来交好的,说得上话的修士,已经把三人围在中间,纷纷恭贺,脸上热情洋溢,个个兴高采烈,那种高兴劲就是自己突破了也不过如此罢了,但是心里面怎么想的那就只有天知道了。门派世家的代表站在最前面,一边恭贺,一边许以厚利,极力拉拢。那陆家的筑基长老也是频频示好,邀请二人去做客卿长老。
莫达不胜其烦,却也不好开口拒绝,邬月梅轻声说道:“多谢各位道友抬爱,只是我二人才将突破,尚需时日巩固境界,今日想先回家中,改日后再登门拜访各位道友,如何?”众人才依依不舍地散了。
三人回到莫达的居所,门前早已围满了闻讯而来的修士,更有知机者放上了贺礼,附着拜帖。邬月梅出面打发了众人,清净下来后,莫达说道:“以前无人问津,逍遥自在,这一突破,倒是惹来一身麻烦。”邬月梅笑着嗔道:“你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那你不要突破了,退回到炼气期吧。”说得三人都笑了。
又过了几天,三人平复了心情,商议了一下,觉得散修实在是势单力薄,如今虽说突破到了筑基,也不能觉得高枕无忧,还是依附一个势力较好。邬月梅又认为二人资质不算出众,投奔大的势力,在其中也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不如依附一个小的门派世家,既可互相抱团,也能分得较多利益,所谓“宁为鸡首不为牛后”不外如是。小天和莫达也认为这是最好的出路,商议之后决定去一个较小的门派,叫做青云派,去做个客卿长老。这类职务一般都是虚职,平时不用在门派里,亦不需要为门派做出什么贡献,只是门派有纷争之时,或是遇见门内弟子遇到危险时,须得出手相助。莫达闲散惯了,最是不愿参与门派事务,如此甚合他意。这青云派的门主只是个筑基中期的修士,派内还有两个筑基长老,一个中期,一个初期,得知莫达二人愿意屈身门派,皆是大喜过望,自家门派终于可以在小势力中说得上话了。因而两边一拍即合,宾主都皆大欢喜。
数日后的一个清晨,天才微微亮,城西门外已经站着三个人,两男一女,正是小天和莫达邬月梅。小天拱手说道:“二位兄姐不用送了,小天此去,乃是追求心中梦想,不管前路如何坎坷,我都有信心一直向前。二位兄姐保重,日后终有相见之时。”莫达豪爽笑道:“那日我初见兄弟,万没想到你竟然胸怀鸿鹄之志,可把你瞧得小了。兄弟你定非池中之物,我就在此坐等你的好消息了!”邬月梅想起一事,说道:“你莫大哥糊涂,我也粗心,相交这多时日,一直不曾问你真实姓名。你出去后也不会用小天这个名字闯荡吧,你若不告知我们真实姓名,待日后你有了大作为,传到我们耳朵里,我们也不知道是谁呢!”小天也笑道:“不怪哥哥姐姐,是我糊涂了。我姓苏,父亲当日对我期许甚高,故而与我取名傲天,倒是叫哥哥姐姐见笑了。”莫达说道:“好名字!我辈修士,没有傲视苍穹,逆天改命之志,何必妄言修仙!做哥哥的期待着你大有作为!”小天说道:“小天今日离开这里,就是苏傲天了。话不多说了,日后再聚首时,再与兄姐畅谈。”说完一拱手,转身向西,更不回头,大踏步而去。莫达和邬月梅直到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才依依不舍地回城了。
小天一路往西,走了不知多远,心中有所感,停下来回头张望,只见洪武城已经成了一个影影绰绰的小点。按捺下心中的情绪,他在心里默默呼喊:“这方天地,我苏傲天来了!”转过身来,向着前方走去。
差不多在同一个时间里,玄武城顾家的后山冰火洞内,顾云天还在经受着冰与火的洗礼。
这时距离他和洛问天初次进洞已经过了十五年了。十年前,洛问天炼体有成,全身的经脉已经坚实,能够承受天地元气了。他本来境界已高,身体虚弱的缺陷消除后,只在数月间就修炼到了炼气九期,感觉到突破的契机,就出洞回家突破去了。临走前,他嘱咐顾云天一定要在这冰火洞内好好修炼,每次都要力争突破自身承受的极限,并且留下了神魂修炼的诸多法门,要他身体疲劳时就通过修炼神魂来缓解。洛问天一走就没有回来,顾云天也就在冰火洞内一直修炼。每当身体适应了压力后,他就往前进数十米,也不知道具体的距离,总之等到皮肉崩裂后才停下脚步苦修。在洞中,他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前进了多少距离,身体在反复的受伤恢复间,对于痛苦已经几近麻木,在长期空旷黑暗的寂静世界里,神魂的修炼倒是有了不小的进展,然而对于天地元气,他还是没法吸收。
这些年来的苦修,他的身体承受能力有了极大的提高,每次在一个新地点待得时间越来越短,但是这冰火洞似乎是没有尽头一样,只能感觉到阵阵寒流热浪从前方不断涌来,始终看不到那万古熔岩和极地寒玉冰。
这一天正在修炼,照例是把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然后在默默滋养神魂。突然心有所动,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知道是母亲白秀飞来了,于是缓缓收了功,开口说道:“娘,你来了。”
白秀飞轻轻嗯了一声,问道:“天儿,修炼得如何?可有进展?”
顾云天不禁摇头:“娘,孩儿愚钝,至今不能吸收元气入体。”说完甚是沮丧。
白秀飞又是“哦”了一声,说道:“感觉不到,那也没什么。不过天儿,咱们不能在这里修炼,该出去了。”
顾云天大急,说道:“为什么?我感觉还不能吸收天地元气,还想在这里继续修炼呢!”
白秀飞说道:“天儿,你忘了,你今年都二十四岁了,族中规定,但凡小辈过了二十岁,还不能修炼,就要到外院去,为家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早在数年前,二房的顾玉明就屡次三番地提及,一来他畏惧你父亲,二来家主偏袒,只是装聋作哑,才为你拖延了这些时日。但是时间越久,族中一些人等意见越大,前些日子家主也过问了此事,我和你父亲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来叫你出来了。”说完,心中苦涩难言,强忍住没有哭出声来。
顾云天这才想起家族中是有这个规定,心中一片茫然,只是喃喃说道:“是么?原来我已经过了二十岁了,这么说,我真的是一个终生不能修炼的废物了?”
白秀飞听得心中犹如刀搅,强忍悲伤,说道:“那也未必,在外院也不是整天都有事情的,我让你父亲去说,给你找个清闲的差事,一样可以继续修炼的。”
顾云天的心中,却是有一个声音疯狂的在呼喊:“不!我不能去外院!外院都是不能修炼的凡人,为家族做些买卖营生,去了外院,就说明今生今世,修炼一途到了尽头了。我不甘心!”心中难受,嘴里不觉带了些呜咽之音,还是对白秀飞说道:“娘,我还想再试一试!”
白秀飞无奈说道:“也好,半个月后才是族中举办成人礼的日子,过了这一日,才会让你们去外院。你先安心修炼,说不定这两天就有收获。我先出去和你父亲说一声,你切记不要冒进啊!”嘱咐了几句,又转身出去了。
顾云天呆呆地想着:“半个月!半个月!半个月又能做什么?难道我这一生,就和这世间的凡人一样,生老病死,灰飞烟灭了么?如果是这样,那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呢?”想到此处,下了决心:“这一次,我就舍命往深处走去,最多是把这条命交待在这里,省的再去受那些烦恼。”主意一定,大步向前走去。
这一下舍生忘死,勇气豪生,初时走了数十步竞未曾感觉到异样。渐渐地觉得身体的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限了,还是咬着牙一步步往前挪。身上的皮肉被热浪炙烤的焦裂了,刚泛出血脉筋肉,转瞬又被寒流冻成了坚冰。这种冷热交替的酷刑本来是早已忍受不住的,这时在一股毅力的坚持下只是在苦苦支撑着往前走。身体的损伤逐渐增多,越来越虚弱,意识也是越来越模糊,想到:“我是快要死了吧?”脑海中不自觉的运行功法,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破裂的皮肉进入了身体里面,觉得有些精神了,就挪动脚步继续前行。浑浑噩噩中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然感觉到眼前似乎是有了光线,影影绰绰的看见有红光闪烁,心里想到:“是幻觉么?还是那红光就是万古熔岩发出的光芒?我是不是走到山洞尽头了?”这时候,意识终于是慢慢模糊了,身子慢慢软倒在地。他不知道,如果是在光线明亮的地方,可以看到,不知从什么地方起,有一滴滴的细小白点,渐渐变成了一条时断时续的白线,最后终于是连成了一条连绵不断的白色细线,一直延伸到他的脚下。
他仿佛是在一个噩梦里,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身边是寒冰热火,严寒和酷热的煎熬似乎是永无止境。终于痛苦的感觉一点一点地消失了,感觉像是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耳边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话和抽泣。模模糊糊中,顾云天慢慢地清醒过来了。
这时听到一个喜极而泣的声音:“天儿,你醒了?”
顾云天睁开眼来,面前是一张含笑带泪的脸庞,神色憔悴,眼睛红肿,正是他的母亲白秀飞,这时哪里还有修仙者的仙风道骨,与世俗间的凡人母亲没有什么区别。他已经全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了,只是问道:“娘,怎么了?我这是在哪里?”
白秀飞说道:“这是家里啊,你就在自己床上。”
顾云天猛地一呆,说道:“娘,我怎么出来了?我不是在洞内修炼么?”
白秀飞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忍不住怨道:“你还说?不是告诉你,不可冒进么?当日我出去和你父亲说你还想在里面试一试,也就不忍拂了你的心意,不想就是这一念,险些让你丧了命。这冰火洞是那么好进的么?你都走到哪里了?若不是半个月后就举办成人礼,而是二十天后,一个月后,我和你父亲再进去,你哪里还有命在?”
顾云天这时才想起昏迷之前的事情,原来自己坚持不住昏倒在洞中,父母进洞后才发现,于是把自己带出来救治。看来自己终究是没有成功,想到这里,不由得问了一句:“现在成人礼已经结束了吧?我是不是该搬到外院去了?”白秀飞哽咽道:“不忙。你这次伤的极重,三长老说道错非你身子骨结实,早已小命不保了。你先安心养伤,待伤好了再说这事。”
顾云天自打醒来之后,伤势恢复得极快,只五六天的功夫,全身的伤势已经全好利索了。白秀飞千万个不愿儿子搬到外院去,只以养伤为借口,拖得一日是一日。
这一天,院中来了不速之客,进门就高声喊着:“云天,伤势可是无大碍了?”
白秀飞听得声音,正是顾玉亭的同辈兄弟顾玉明。世家弟子中,往往明争暗斗激烈,这顾玉明一支正是与自己这一支极不对付的,知道他来没好事,白秀飞没有应声。
顾玉明却是装作未知,自顾说道:“云天如今已无大碍了,我这做叔叔的,今日特来送他去外院。我已安排好了,必不会让他受到欺负。”笑意盈盈,神色间甚是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