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从未在现实中看到过这样的情形，莉莉的双脚踩在一名手持长剑身披银铠的男性天使背上，长袍像披风一样在她身后飞舞，双手连续放射出耀眼的闪光，周身环绕着金色的护盾，宛如瓦格纳音乐剧中的女武神，驰骋在半空中，彗星一般飞向正厅上方的魔法阵，最先扑上来的几个不长眼的恶魔，不是被光束爆头，*飞溅，就是葬身在天使的利剑之下，身首异处。有那么一瞬间，马克甚至觉得只凭她跟自己那个召唤兽就能干掉在场的一百多只恶魔，救出夏洛特和其它学生。

可惜，恶魔源源不断的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终于在她离穹顶的魔法阵不远的位置上迟滞了她突破的速度，先是载着她的天使被几只恶魔拖住，然后就是血腥的肉搏战，剑断、翼折、陨落。莉莉在天使坠落前的最后关头，拼尽全力跃向上空的魔法阵，双手合十举过头顶，一道闪烁着金光的长剑虚影从她的双掌间迸发而出，仅仅是夺目的剑芒就将纠缠在她四周的恶魔乱刃分尸，光剑的长度甚至超过了她自己的身高，若是马克受过基本的魔法教育，就会知道这是光暗系的高级魔法——裁决之剑，一种门槛不高但却以燃烧生命为代价方可施展法术。

即便如此，马克也觉察到了一丝异常：“不是说帮我拖延时间，好让我去对付那个梦魇吗？怎么突然就拼命了？难道是那个魔法阵有什么古怪？”

眼看着光剑就要劈开正厅的穹顶，可站在另一边的梦魇与矮小身影却一动不动，梦魇的嘴角还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显然两人都有恃无恐。果然，就在光剑开始缓缓劈下之时，一道白色的影子带着刺破空气的呜呜声，准确地穿透了莉莉的腹部，光剑顿时破碎消散，莉莉也向后坠落。

“杰克逊老师！”马克这时还在按计划小心地向梦魇那里移动，见此异变也不禁叫出声来。

他的声音刚刚响起，穿透莉莉的那道白影拐着弯就向他飞来，幸好他一直注意着上空的情况，一见不妙立即熟练地双膝跪倒，白影擦着他的头皮钉在了他身后的墙壁上。饶是如此，白影所带起的气流也将他向后吹出几米远，待他定睛看去，这才发现那白影的本体原来是一杆骨质的长矛，上面还在慢慢向下滴落莉莉的鲜血。

“骨矛？！”马克没少玩暗黑破坏神2这个经典游戏，对这个亡灵巫师的法术可是一点都不陌生。联想到某个擅长死灵系法术的老师，答案呼之欲出。

“比尔，原来你是…叛徒！”莉莉趴在地上艰难地撑起身体，对四周慢慢靠近的恶魔视而不见，双眼死死盯住眼前的一块有个小洞空地。

那块地面猛地炸裂开来，一个马克熟悉的结实身影从地底下爬了上来，果然就是比尔·克莱文老师。

“抱歉，莉莉，”比尔脸上带着愧疚的神色：“我劝过你的，是你坚持要执行这个计划。”

“为什么？你不是老师吗？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莉莉的头部缓缓垂下，在腹部的重伤与裁决之剑的双重打击下，她已经油尽灯枯，原本黑色光亮的天然卷长发从发根处渐渐发白，皮肤也寸寸皲裂，腹部的鲜血在地板上向着比尔的方向流淌着，似乎犹自带着主人的愤怒与不甘。

“我…我不能死在这里，我还有要做的事情，我不能死在这里的…”比尔低声回答着莉莉最后的问题，他知道自己这位性格坚毅的同事已经听不到了，可他还是无法控制地向她一遍遍解释。

那个身材矮小的神秘人说话了，声音苍老却十分有力：“做得不错，克莱文老师，或者说，比尔·克莱文兄弟，你已经取得了我的信任，等这里的事情结束后，我会亲自向其他长老推荐你加入兄弟会。”

比尔惨笑一声，回头问道：“长老阁下，我已经背弃了我的信念，希望你也能信守承诺。”

长老笑道：“放心，比尔，我之前答应你的事情绝不会食言。”

马克知道：既然克莱文老师既然已经叛变，自己的事情肯定也暴露了，虽然他很想英雄救美，解救离自己不到一百米远的夏洛特，可这里有上百个恶魔，跟一招就杀死杰克逊老师的叛徒比尔，外加速度快得惊人的梦魇，还有一个一听称呼就知道是大boss的长老阁下，自己连亿万分之一的机会都不会有。他一边身体发抖着向着出口慢慢爬去，一边不停自责，自己在接受克莱文老师法力的时候就发觉异常了，却没有跟杰克逊老师提起，间接害死了她。还有这么大的魔法阵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杰克逊老师不会连话都不多说一句就那么拼命地想要毁掉它。自己留在这里肯定是凶多吉少，现如今只能先逃出正厅，走一步算一步了，幸好克莱文老师和那个长老光顾着说话没有管自己，应该还有机会。

可惜，跟他在尤利乌斯的精神世界不同，如今的他是莉莉拯救计划的重要一环，不再是可有可无的废柴了，有点头脑的人都不会轻易放过他。

“对了，”长老话锋一转：“你说的那个叫马克的废物，应该还在正厅里吧。”

马克一听自己的名字就猛地定住了。

比尔环顾了一下四周：“不错，他对自己的皮肤施展了隐身斗篷，如果不是莉莉那样光暗系专精的法师，超出一定距离倒是不容易找到他。”

长老显得饶有兴致：“呵呵，有趣的想法，居然对自身施展魔法，有机会我倒想找几个试验品试试看。不过比尔，你说他学会了你的高级尸爆术，对吧。”

比尔连忙辩解：“对，那是莉莉本用来对付梦魇这种高速型对手的，威力极大，猝不及防之下连大法师也难以幸免，不过这个召唤兽是个无能之辈，莉莉死后应该不会再有胆子继续执行计划了，让他自生自灭也未尝不可。”

“原来如此，”长老微微点头：“那我们发动法阵吧，完成仪式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马克一听自己死里逃生，浑身一下就无力地瘫软下来，刚才他的心脏都差点停止跳动了：“看来克莱文老师还不算坏透了，刚才明显在帮我说话。”

马克回过头看去，随着长老向穹顶的法阵打出道道魔力，又有光点开始汇聚到穹顶上的魔法阵中。他顺着光点的方向向下看去，又一次被吓得毛骨悚然起来，之前在门外离得远没看清，这时马克才发现光点是从地上的学生身上一个个冒出来的，而且这些学生身上每冒出一个光点，形容就憔悴一分，有几个甚至已经像是僵尸一样干瘪枯瘦。

“这是什么邪术？太可怕了？幸好夏洛特不在里面，我得赶紧离开这里，千万别被牵连进去。”想到这里，马克就继续向门口爬去。

另一头，张老还在忙着发动魔法阵，梦魇和比尔则在一旁护法，夏洛特依然无意识地悬浮在距他们不远的地方。

“对了比尔，”长老似乎是随意地问道：“我听你提过，那个叫马克的废柴，是不是就是那个小姑娘的召唤兽？”

比尔不知其意，看了眼长老身旁不省人事的夏洛特才道：“应该是的，我在毕业考试时远远见过她的召唤过程，她的召唤兽跟马克确实很像，夏洛特怎么了？”

“嗯，”长老有些心不在焉：“这个小姑娘之前展露了不错的魔法才能，我本想带回我的实验室好好研究一番，不过既然你告诉我她和马克有这么一层关系，那就不能留了。”

比尔建议道：“不如等仪式结束以后再处理也可以。”

“呵呵，”长老语带讥讽：“克莱文老师，是不是还有点怀念学校的生活？我看你似乎挺关心自己的学生嘛。”

“不，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重要，没必要影响长老阁下完成仪式。”比尔慌忙道。

“不是就好，”长老的声音愈发阴沉：“不过我年纪大了，做事情难免谨小慎微一些，况且干系重大，就算那个马克有万分之一的机会阻碍到我们的仪式，我也不能放过他。”

没等比尔再行阻止，长老对着梦魇头一偏：“你懂了吧？”

梦魇心领神会，嘴角微微上翘，看向夏洛特的位置。

马克此时已经爬到了出口的位置，中间为了绕过那些个恶魔花了不少时间，现在距离成功逃脱只差几米远了。

“咦？我的手怎么…”马克还没来得及高兴，忽然发现本该隐形的右手忽然显出原形，不仅如此，手上还渗出银色的液体，开始凝结成利剑的形状，连四周的恶魔也惊动了，纷纷靠拢过来。

这一幕似曾相识，在毕业考试中马克违背誓约时也曾出现过，只是那时马克毫无意识，并不知情，可他第一次被召唤时被银色的绳索绑住，后来在精神世界中又被银色锁链杀死过，所以大致猜得出来跟召唤兽契约有什么关联，所以第一时间就回头去找夏洛特。

“主人！不！”马克不看还好，一看就顾不得危险狂吼起来，整个人如同被闪电击中呆住了，因为他竟然看到之前还完好无损的夏洛特，心脏的部位已经被梦魇的尾巴穿透了，鲜血沿着红色的舞裙蜿蜒而下，最后一滴滴低落在地板上，形成了一个血泊。夏洛特面孔朝上，表情痛苦，杏眼圆睁地看向空中，樱唇微开，似乎想要说什么，可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梦魇歪着头向门口现形的马克看去：“原来已经爬到门口了，果然是个胆小如鼠的废物。”

马克周身被银色的利剑包围，不顾一切地向夏洛特的方向爬去，内心充满无尽的悔恨与自责：为什么不尝试就选择放弃？为什么满脑子只想着逃跑？为什么自己那么没用？

马克奋力站起身，自己跟夏洛特相处的点点滴滴不断在眼前闪回：那个不讲道理、残忍暴虐、动不动就让他蛋碎人亡的女孩，竟然就这么轻易地离自己而去了，自己明明很讨厌她的，可为什么心里却那么难过呢，这难过不是为了自己的灭亡，而是为了夏洛特的死，如果可以重来一遍，他宁愿代替夏洛特去死，一百次也好，一千次也好。

他跑向夏洛特，穿过魔法阵，张大嘴巴想要喊出自己的心声，可是一切都太晚了，无数银剑对着他穿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