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张校长这是好人有好报。吴有才,你自己想想看,我们这些人的娃儿,哪一个不是在张校长的关心爱护下长大的?我的娃儿能考上县里的重点中学,张校长就不知道费了多少心血。我让娃儿送点鸡蛋去感谢张校长,他一个都不肯收,这样好的校长,我们在牌桌子上输点儿钱给他,应该的。大伙儿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另外一个名叫舒维嘉的牌友叫板吴有才。
“我说舒三儿,我这明明是在跟张校长开玩笑,你难道没听出来?你呀你,说你是个瓜娃子你还不肯承认。”吴有才辩驳。
“开玩笑就好好的开,再说了,这是人家张校长凭手气赢的,干嘛要把玩笑开得酸不溜秋的。好生打牌,少开玩笑。张校长,只要您有本事,今天晚上,哪怕我输再多钱给您,我都心甘情愿。”舒维仍旧不肯放过吴有才。
“难道我吴四儿是个敢赢不敢输的人?我哪把牌欠过你们哪个人一毛钱?不让开玩笑就不开了呗,发牌,发牌!”吴有才的脸上挂着些许尴尬。
牌桌上的气氛有些微妙了,但还算不上糟糕。
“虽然平常我不打牌,但牌桌欢迎新人的这个说法,我还听到过的。我现在的状况,我知道,就是牌桌给我的短暂欢迎仪式,很快就会结束的。不是还有一句话叫风水轮流转的吗?离天亮还早着呢,说不准再过一会儿,我就把赢的这些钱全部都又输还给你们了。”张勇强用示弱软语缓和了大家的微妙尴尬。
牌友们各个挤着和事佬式笑容,目光里都大写着“好了!好了!”的神情,纷纷相继开口说:“发牌。发牌。”
又一局牌开始了。
这一把,张勇强拿到了三张a,这是炸金花的天牌。西南市的民间有这么一句牌话:手捏三张a,任你拿钱砸。
这还真就是无巧不成书,坐在张勇强对面的黄晓波拿到了三张k。三张k是仅次于三张a的牌。
两轮下来,牌桌上就只剩下张勇强和黄晓波还在下注,其他的牌友都相继扑了牌。黄晓波完全没有想到,张勇强居然拿到了三张a。在座的牌友也压根儿没有想到,他们即将要看到的,是他们玩儿了许多年炸金花以来,还从没见过的金花状元和金花榜眼的同桌决战。
在张勇强和黄晓波已经各自下注了2千元钱以后,黄晓波又拿出200元放在钱堆上,客气地说:“张校长,我不想赢您太多的钱,但是我是不会开您的牌的,因为我这把牌没有喊开牌的道理。当然,您是我们都尊重的校长,以后我的娃儿还要在您那里读书,所以我不加价,再下注200块。”
“我的牌也没有喊开牌的道理。”张勇强也拿出200元放在钱堆上,更加客气地说,“我也不加价,你怎么下注,我怎么跟注。”
“哟,这局牌有点大。”吴有才搓着双手,伸头探脑地说。
“岂止是有点大,恐怕出了天牌了。”舒维嘉的面色紧张中带着亢奋,也搓着手说。
听见“天牌”两个字,另外两桌炸金花的人都停了手,全跑来这张牌桌观战。
张勇强和黄晓波都不开牌,两人也都没加价,他们一直每轮下注200元,当每人各自下注了接近1万元的时候,整个茶馆里再没有任何人说一句话,只有大家的粗重气息声,和炉灶上水壶里的咕嘟响水声,在烘托着战局的紧张。
下注到1万元了,张勇强发话说:“黄晓波,你还是开牌吧,不要再下注了。”
“张校长,除非您喊开牌,我是不会开牌的。”黄晓波说完,又下注了200元。
张勇强眉头微皱,用双手使劲儿按掐了片刻太阳穴后,拿出200元放在钱堆上,低声说:“好吧,开牌。”
话音未落,张勇强就率先翻开了自己的三张a。全茶馆一片哗然,只有黄晓波一个人憋红着脸,哑然失语。
“我就说嘛,原来真的是出了天牌了!”舒维嘉满脸得意,“张校长的这把牌赢得太爽了!连我看的人都觉得过瘾。”
“就是!就是!”吴有才附和说,“太过瘾了!”
张勇强起身理钱,刚冲黄晓波说了句“不好意思”,就一头栽倒牌桌子上。
哗然又瞬间突变成了骚乱!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面色死灰的张勇强放平在地上,掐人中的掐人中,掐手指的掐手指……
罗老板脸色刷白,他慌忙抓起座机电话的话筒,拨通了120。
“我去告诉张校长的妈,我知道她住在哪里。”吴有才等罗老板放下话筒,自告奋勇说。
罗老板点点头。
吴有才急速转身,刚迈腿准备起跑,黄晓波拽住他胳膊说:“我有面包车,我送你去。”
“你们要好生说,不要吓坏了她老人家。还有,路上开车千万要慢点。”舒维嘉的高声叮嘱追赶着吴有才和黄晓波的背影。
等待救护车的期间,罗老板把牌桌上的钱清理齐整,揣进了张勇强的内衣口袋。
救护车赶到,张勇强被救护人员用担架台上了车。
“病人家属在不在?在的话赶紧上车,跟我们去医院。”一个男救护员冲着乌泱泱的围观人群高声问。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射在罗老板身上。
“没有家属在,他老婆早就死了,他娃儿又小,在他妈家里,他妈也没有住在这附近,有人去通知他妈了。我是老板,我跟你们先去吧。”显然,罗老板知道自己责无旁贷,也清楚自己必须陪同救护,准备上救护车时,他回头问忧心忡忡的舒维嘉,“舒三儿,要不你也跟我一起去吧?多个人多个主意。”
“好!”
舒维嘉说完,就跟在罗老板身后,毅然地爬上了救护车。
茶馆外面的窗户边,雨衣男终止了偷窥,他离开窗户,悄无声息地走进了风雨中的黑暗。
黑夜下,风如鼓擂,雨如亮剑。一辆深灰色轿车停驻在离兴鑫茶馆不远处的马路边,熄着灯,灭着火。
雨打在东c23168车牌上,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