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娘说完苏芪的事情,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言不发。
直到苏溪吃完晚饭,都没再说一句话,默默收拾东西离开,留给她一个步伐沉重的背影,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在房间坐了片刻,苏溪决定去院子里走走,消化一下。
穿过一堵镂影花墙,隐隐听到远处花厅方向传来争吵声,尖细的女声,粗重的男声,还有器物摔落的响动……混杂在一起,可惜隔得太远听不分明。
花厅一幕,让原来只想混吃混喝的苏溪,改变了想法。
这深宅大院的周家,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平静安宁,所以,她决定回房睡觉,远离是非。
可就在苏溪的手搭上门锁的时候,陈娘火烧火燎地赶来了:“苏小姐……苏大夫……快!大少爷受伤了!”
苏溪一脸懵,半小时前还好好的呀。
陈娘没有回答,拽着苏溪一溜烟跑进了周睿的小院里,唤了声:“大少爷,苏大夫来了!”
苏溪进屋一看,倒吸一口冷气。
周睿正襟危坐在床边,整个右手显出鲜艳的红色,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粒粒分明,风衣敞开,毛衣还散发着滚滚热汽,美食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
苏溪一眼看到了周睿颈项上的艳红色,脱口而出:“你被烫了?”
周睿艰难地点点头。
苏溪的视线迅速扫了一圈,手足无措的仆佣们像热锅上的蚂蚁乱转乱走,预备的热水、针线……什么也用不上,问:“取两三盆冷水来!快!多拿些帕子!”
“这大冷天的,你想让少爷染上风寒吗?”其中一名相貌姣好的少女伸开双手拦住,对着苏溪一通吼。
尼玛!这么严重的烫伤,不赶紧“冲、脱、泡、包、送”是要出人命的!
“让开!”苏溪的火气骤起,声音里带着严厉。
少女像誓死保护小鸡的老母鸡,没有让开,反而逼近两步。
苏溪比她高了将近一个头,看着有些可笑,不想多费唇舌,突然出手,一下就把少女推到屋外:“快去准备冷水!”
少女尖叫一声,忽然声音又柔弱了许多:“周夫人,她是谁?怎么能用冷水呢?我担心大少爷……”
“听苏大夫的!”周夫人的语气很严厉,“哭什么哭?还不快去!”吩咐完径直走进房间。
“苏大夫,对不住了。”周夫人连连抱歉。
苏溪微笑示意没关系,瞥了一眼周睿,隐隐猜到少女大约是陪房丫头,随即问:“剪刀在哪儿?我要先检查烫伤的部位和严重程度。”
周睿的脸色苍白,疼得发不出声音,勉强指向柜子。
周夫人颤抖地递过剪刀。
苏溪示意周睿站起来,先除掉风衣,开始剪毛衣和衬衫,边剪边向周夫人解释了烫伤抢救要诀。
周夫人半信半疑,手足无措地看着同样手足无措的儿子。
毛衣顺利拿开了,移开衬衫的时候,颈、肩膀、前胸、腹部等处大大小小的水疱让人触目惊心。不仅如此,前胸和后背各有两块手掌大的部位,和衬衫粘在一起了。
周夫人吓得紧紧捂住了嘴巴,泪水夺眶而出。
与此同时,几名丫环提着装满冷水的水桶、盆和帕子,鱼贯而入,都吓得退了出去。
苏溪不断深呼吸,以最快的速度,将浸满冷水的帕子按在周睿粘住衣服的部位,同时随手抓了茶杯,舀了冷水,缓缓浇淋。
周睿的右手被摁进冷水盆的瞬间,忍不住惨叫一声,脸色比纸还苍白。
周夫人手软腿软地坐在了最近的椅子上,想扶儿子又不怕碰疼了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满面怒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睿烫伤的部位像火一样在烧,冷敷和沾了水的地方又冷得透心凉,这样冰火两重天的状况,让他备受煎熬。
“周夫人,周少爷需要喝些姜枣汤驱寒。”苏溪看着同样发抖的周睿,暗暗同情他,今晚够他受的了。
“陈娘,快,快,煮些姜枣汤来!”周夫人吩咐的声音都在发抖。
苏溪一样不好受。
临床上,烫伤分三度,一度烫伤没什么问题;浅二度以上的烫伤,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空里,容易感染,并发败血症死亡。
她暗暗祈祷周睿只是浅二度烫伤,这样还能救回来,不然……很可能在煎熬痛苦中死去。
总算,上天似乎听到了几人的祈祷,粘住皮肤的衬衫脱落了。
周睿前胸后背烫得范围不小,但都是浅二度烫伤,有大小水疱,好在皮肤还算完整。即使不停冷敷,仍然鲜红地吓人。
苏溪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还好,还有救。现在的她无比想念急救医疗器械箱,里面有各种消毒药水,最重要的是,有两支美宝烫伤膏。
民国初年,美宝肯定不会有,传统中药京万红烫伤膏说不定有。
“周夫人,江州城有没有京万红烫伤药膏?”苏溪问道。
周夫人立刻吩咐:“陈娘,去每个药铺问,有没有京什么红?”
“京城的京,万千的万,红花的红。”苏溪重复一遍。
事实让人失望,陈娘派人分头找遍了江州城每个药铺,都没有京万红。
苏溪百思不得其解,京万红有好多年了呀,为什么没有呢?然而,想也没用,她只能退而求其次:“芝麻香油有吗?”
“有!”陈娘以最快的速度,从厨房把香油拿来了。
苏溪望着大大小小的水疱,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要来高度酒精,先局部消毒,把水疱刺破放水,这样才能愈合得快。
针尖烧红、高度酒擦拭,苏溪从上向下,开始逐一刺破水疱底部,小心翼翼地放出液体,再将疱膜尽力铺平,可以用来保护疮面。
一个,两个,三个……令人心惊胆战地处理以后,苏溪开始往烫伤处抹香油。
周睿喝了不少姜枣汤以后,脸庞恢复了血色,呼吸依然急促,但是烫伤的疼痛感已经消解了许多。
“周少爷,抱歉了,这次会留疤,而且还很大块。”苏溪很无奈,烫伤就是这样。
“男人怕什么疤?”周睿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