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医院时,里面满是消毒水的味道。
当我推开母亲所在病房的门时,我就看到妈妈躺在床上,一副颓靡的样子,那还是我妈妈吗?我不由得有些吓住了。
我哭了,扑倒在病床前,“妈!”
“你怎么来了?不是还要上课吗?”妈妈抚摸着我的头发,轻声地说道,她的声音显得那般干涸,苍白与无力。这时爸爸也推门进来了,“是我让云松告诉她的,事情已经这样,难道你还想瞒她一辈子吗?”第一次,我看到父亲的眼中泛起了泪花。
“妈,你之前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妈妈怕影响你的学习,毕竟学习才是最重要的。”
“才不是!你都已经这样……要是你在手术台上……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怎么办?”我的声音哽咽了起来。
“傻孩子,这说的什么话!妈妈不是还好好的吗?你先回学校上课吧。”
“不,我不回去,你们一直都在骗我!”我握住妈妈的手,大哭起来。她为我拭去泪水,轻轻地安抚着我。
“孩子都多大了,你也应该尊重她的决定。”爸爸叹了口气,说完,便也出去了。
“听吗的话,回学校上课……”妈妈抚摸着我的脸,声音哽咽了起来。
我只摇着头,没有再说话了。
我擦干了眼泪,刚刚走出病房的门口,就听到了从里面传来了母亲的咳嗽声。
于是我又忍不住捂住嘴巴,顺着墙蹲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哭出来就好了。”张云松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安慰着说道。
“你说,我妈她会死吗?”
“放心,一切都会变得更好的,都会过去的……”他最终还是没有直接回答我,也许只是安慰,不想让我太伤心罢了。
“明明你们都知道,却只有我那么傻。总是要等到快要结束的时候,你们才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什么事都要瞒着我,为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一个人自言自语道。
母亲的病,是她拖着不让治的,她总说自己没事,还能挺得住。她只是一味地忙于工作。直至她假装说自己要出差的那天晚上,我很晚还听到从她的房间里传来“滴滴答答”的敲击键盘的声音。
我看着母亲被推进了手术室,我从来没有觉得两个小时的等待是如此的漫长。我强忍着泪水,曾经的一切一切,一幕幕场景都回荡在脑海中,那样鲜活的地展现在我的眼前,似乎总是在告诉我要坚强。
“手术中”这三个字使我的神经一直紧绷着,不敢回头,也不敢有丝毫的分心。
“苡墨,学校的事……”不知什么时候,张云松来到了我的身后。
“早就放弃了,其实我根本就没那么在乎。”那一刻,我的心跳得很快,手也抖得厉害,额头上直冒着冷汗。“你怎么还不回学校?”我问道。
“你等,我也陪你一起等。”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像是怕打扰到我似的。
我扶着墙,坐在椅子上。
“要不然我陪你到外面走走吧,你一直这样身体会吃不消的。”他又开口道。
“不要,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里守着,就在这里守着她,我哪儿也不去……”我咬着自己发凉的手指头,喃喃自语地说道。
不知不觉中,我突然感觉到嘴里有一丝腥味,咸咸的,是血,鲜红的血。我把自己的手指头咬破了。“苡墨,你真傻。”张云松赶紧拿来纸巾替我擦去嘴唇上的血,然后把流血的手指包住,紧紧地攥在他的手中。我第二次触到他的手,感觉是如此温暖。
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医生,我妈怎么样了?”我忙跑上前去,急切地问道。
可他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很遗憾,手术失败了……”
顿时,我瘫坐在地上。眼眶中徘徊的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张云松轻声安慰着我,可那时的我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嘴里念叨着:“不会的,都是在骗我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声音很轻很轻,连我都难以听清。
手术失败后,母亲回到了普通病房。
我知道留给我们的时日已经不多了,以前我还有好多事想要努力地去弥补,可是时间却不给我机会。
我在病房的门前徘徊了许久,却不敢进去。
“出去走走吧,伯母还没醒,不要打扰了她。”张云松在我身后的声音,很轻很轻。
“不去,我说了我哪儿也不去,能在这里,和她近一点,哪怕不能进去,这样就已经很好了。”我的眼泪又淌了下来,声音也哽咽了。
“可你也没必要这样折磨自己。”
“这不是,我只想守着我妈!”我转过身去,对着门,又接着说道:“你走吧,我不需要你陪了。”
他没有再说话,身后突然没了声音。我不知道他是否已经走了,但是他走了,我的心里却也没有好受一点。
第二天早上,母亲醒了,我是第一个冲进了病房,却没想她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还没走啊?”
“你就真的那么希望我走吗?”我顿时愕然。
“我之前都说了,我没事。”手术后的母亲很虚弱,声音也很沙哑。
“妈,对不起,以前都是我的错,是我不懂事。我现在想要弥补,我还要好多话想对你说,还有好多事想为你做,可是来不及了……”最终我还是忍不住在她的面前哭了起来。
“傻孩子,怎么又哭了?你不回学校,是还想让妈伤心吗?”说着,她便也哭了起来,说真的,我这十几年来,从来都没有见过母亲流泪,现在却……我却无能为力,甚至连帮她擦眼泪的勇气都没有。
“妈,你别哭,我听你的话,我这就回学校上课……”说完,我便跑出了病房。
最终,我还是没有勇气和决心要留在她的身边,我还是走了。在我刚刚离开病房的那一刻,我听到了母亲的痛声哭泣。
我回到学校,因为昨天没有原因地突然离开,也许这已经成了一个是非之地。我早就做好了“接受”那些人的议论的准备,却不想,这一刻校园里却是静得出奇。
我想找许珂说说自己的心事,可那家伙却不在学校了,我找了很久,也没有再见到她。于是,我只能一个人沿着小路静静地走着。
无意中,我经过了学校的宣传黑板,许多从这里路过的同学,都会在上面留言。于是我拿起粉笔,想要写点什么。刚开始停住了好久,最后终于拿住笔,用纤秀的花体字在空白的地写道:“howdoyousaygoodbyewithsomeoneyoucan'timaginetolose(该如何和你不想失去的人说再见)?”我呆呆地凝视着这句话,任泪水淌过脸颊。
“苡墨,你怎么在这儿?”乔琪是突然来到我的身后的。
“没,没什么。”我忙擦去脸上的泪水,转过身来说道,然后顺手把粉笔落在了地上。
“你是哭了吗?”她问道。
“没有,只是被风吹久了,外面有点冷,我都有点感冒了。”我抓着衣角,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哦,没事就好。昨天你突然就走了,我们都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哦,那覃语晗该选上了吧?”我淡淡地说道。
“哪能啊?学校已经把评选推到期末了。”
“帮我和班主任说一声,就说我不想参加了。”
“好好的,怎么突然不参加了?”
“就是不想参加了。”
“可你要知道他为你争取到这个名额有多不容易!”乔琪似乎是有些生气。
“别说了。”说完,我便走了。
当我再一次经过那块宣传黑板时,我又一次地停住了。在我昨天写的那句话的下面,工整的自己写道:“如果我在乎的人要从我的身边离去,我不会挽留,因为该走的还是要走。留住和她之间的回忆,最后静静地看着她离去。”没有署名,字迹只比我的略粗。
我抚摸着黑板上的字迹,微风拂过,也安抚了我的心。
后来,我又想起了乔琪的那句话,她口中的她的,是指谁?我不就只是才离开了一天而已吗?怎么突然……就推到期末了?
最终,我想我是知道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