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然嗤笑了两声，鼻子里哼了哼道：“你们能有什么秘密。”说完这句话，穆然忽然想起了什么，然后对妈妈道：“对了，妈，你刚才说要跟我商量事情，什么事情说罢？”

妈妈观察了一眼穆然的脸色，见她脸色平淡，看不出悲喜，试探着开口道：“你看这小蒲英秋天就要上小学了，这户口还没有落定，我想着不如把家里的这栋房子卖了，然后在市里面买一栋大一点的房子，有了市里的房产证，小蒲英就可以在市里上学了。”

穆然拿着抹布的手一顿，听完妈妈说的话，犹豫了一下，似乎想好了说辞，然后才道：“妈，这房子是当初你和爸爸攒钱买的，住了大半辈子了，这里有着您跟爸爸所有的回忆，这房子不能卖。小蒲英上学的事，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妈妈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妈妈考虑，你爸爸都走了那么多年了，厂子也不在了，留下这个房子有什么用。就我一个人住这么大一间房子，空荡荡的一点人情味都没有，还不如卖了，换一个小一点的房子，我住的也舒服些。到时候也学人家没事跟楼上楼下，左邻右舍的人聊聊天，打发时间。”

“妈，你真的舍得么？”

“有什么舍不得的，人嘛，活着一张嘴，死了就占那么大的一点地方，睡觉也只用一张床，这就知足了，妈妈有你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穆然思忖了片刻，仔细想了想，如果像妈妈说的那样也好，如果出了什么事，还有左邻右舍，也胜过在这冷冰冰的房子里没人管没人问。人老了，想找一个聊天的人都没有。

远亲不如近邻，这样也好，穆然默默的点了点头：“妈，既然你决定了，那我明天就给物业打电话，拜托他们打听一下。”

“好！”妈妈说完，随后又道：“对了，然然，这次你回来的正好，你姥姥后天就八十大寿，你几个伯伯与我商量了一下，说是要给你姥姥风风光光的大办一场，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这说起来，然然应该好久都没有见过你姥姥了，你姥姥昨天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还说起你呢，这次如果见到你，她肯定高兴。你还记得小时候，妈妈因为生意忙，没时间照顾你，是你姥姥把你养大的，还有隔壁的阿锦……”

妈妈说到这里忽然闭口不言，然后“呸”了一声，“没事我提他做什么，我们然然这么好的女孩不要，偏说出国就出国了……”

穆然跟程锦谈恋爱的时候，经常会与妈妈分享自己的甜蜜，但是随后的一切，包括程锦的离开以及她怀了程锦的孩子，穆然一句都没有跟妈妈提过，话里也不再有关于程锦的只字片语。

后面的话穆然没有听清，思绪飘到了小时候……

“喂，你叫什么名字？”一个稚嫩的童声在小时候的穆然身后响起。

穆然没有搭理那个小男孩，仍旧将头埋在双膝之间，小声的啜泣，男孩等了半天不见穆然的回答，又朝穆然靠近了一些，可能是男孩有着一双特别具有观察力的双眼，他可能感觉到面前的这个小女孩是在哭泣，刚才的高声呼喝忽然变成了轻声软语。

“你哭什么？可是有人欺负你了？你说出来，我替你揍他。”

小女孩听了程锦的话，慢慢的抬起哭的皱成一团的小脸，曼声道：“你是谁？”

“我？我叫程锦。”程锦又问了一遍：“你为什么哭？”

穆然哭声忽然被打断，暂时忘却了伤心事，此时听程锦一问，忽又伤心起来，变得没有好脾气，站起身说了一句：“要你管。”然后就离开了。

等到第二天程锦忽然在隔壁院子里看着正坐在梨花树下，睁着黑眼圈发呆的穆然，那种小小年纪，脸上悲伤欲绝的神情让他一辈子难忘。

程锦从自家院子里出来，绕过穆然姥姥家的篱笆门，然后打开一个刚好能容下一个小孩的缝隙，走了进去。

“喂，你怎么又不高兴了？昨天话说的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你还没有告诉我是谁欺负你了呢？我好替你报仇。”

程锦忽然出声，将穆然吓了一跳，因为她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的待着，可是偏偏连这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这个叫程锦的男孩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自己身后，“我开不开心管你什么事？我告诉你，没有人欺负我，要是有人欺负我，那个人也是你。”

“我？”程锦一愣，满不在乎道：“我怎么会欺负你呢？”

“是么？那我告诉你，我爹爹死了，他死了，再也没有人会为我讲故事了，你满意了吧。”随后不知道是对程锦说话，还是自言自语，眼泪扑簌扑簌就掉下来了：“我只想静静的待着，你为什么总要一遍一遍的提醒我，我爸爸死了，你这不是欺负我是什么？如果你不出声，我爸爸他就会一直在我眼前，可是你一出声就将我爸爸吓走了，不怨你怨谁？”

程锦没想到是这个样子，原来穆然发呆是因为她在想念她的爸爸。自己一遍一遍的问她为何伤心，原本是好意，没想到却一次又一次伤害了这个小女孩，让她从梦幻中惊醒，重新回到痛苦之中。

程锦虽然只有十岁，但是却非常聪明，程锦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去了那里你就不会伤心了。”

穆然闻言，暂时停止了哭泣，抽噎道：“什么地方，在那里我是不是可以见到爸爸？”

“我不知道唉，不过我可以将你想要对你爸爸说的话，告诉你爸爸。”

“真的？那你能告诉我爸爸，我很想他么？我想他可以回来陪我，给我讲故事。”

“当然可以！”

“那我们走吧。”

程锦将穆然带到了房子后面的山坡上，那里开满了蒲公英，程锦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摘下一支蒲公英，递到穆然面前，然后放慢了呼吸，用小如蚊哼的语气对穆然道：“这个是小蒲英，中文就是蒲公英，你只要把想对你爸爸说的话，告诉它，然后对着它轻轻一吹，它就能把你的话带到你爸爸身边。”

程锦说完，鼓起腮帮用力一吹，蒲公英上面像伞一样的花朵就飞上了天，随着风上下起舞，越飘越远，远到穆然踮起脚尖也看不见它小小的身影。

“它飞哪去了？它真的能找到我的爸爸么？”

“只要你相信它能，它就一定能。”程锦说着又从新摘了一支蒲公英递到穆然面前，“你试试。把你想说的话都对它说出来，不管你爸爸在什么地方，他都能听见。”

穆然看着程锦手里小小的蒲公英，相信它真的有那么大的魔力，可以将自己对爸爸的思念带到爸爸身边。

穆然接过程锦手里的蒲公英，闭上眼睛，像许了一个生日愿望一样，将自己想说的话都告诉了蒲公英，“爸爸我很想你，你能快点回来么？”

穆然说完，嘟起小嘴用力一吹，细小如扇状的花朵，慢慢的离开枝叶，顺着风飘到远方，围着穆然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