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范增献计
项梁志不在江南,和陈婴会合后,不日过江。
广陵郡守俞禧原是秦朝大将王剪手下一名谋士,颇懂军事。营中更有默布、蒲奢两位猛将效力,因此尽管当时起义军风起云涌,周围城池相继陷落,广陵城始终固若金汤。
说起这黔布,还有一段故事。他原是乡间一泼皮,名叫英布,偶被一算命先生看到,说他当“黔而贵,刑而王”,从此便任意胡为,无恶不作,终因杀人被判了刑。就要处死时,忽然上面要征调刑徒去咸阳服役,他便被官府在脸_L刺了字发往咸阳。因此他又被人称为葱布。他对算命先生的话深信不疑,如今既受了刑,又刺了字,好时运应该来了。所以到九江这个地方,奋起杀死押送他们的官吏,宣布造反。那些刑徒都是戴罪之身,明知到了咸阳是去送死,现有一个挑头造反的,如何不应。即随声附和,一起窜向江边为盗。
俞禧被派往广陵任职,途经九江时,遇到黔布打劫,用智将其擒拿,收为摩下。
项羽一心只想破了广陵,便和蒂儿成亲。现已出来月余,广陵城始终没有拿下,不免焦躁。他天天围着城墙转,苦寻不到突破口。让士兵在城下辱骂“城里的人都是二业子,男人无根,女人无户”,城上士兵也和他们对骂,反说他们是“狗娘养的,丧家野狗”。项羽听后暴跳如雷,拉开铁弓欲射死他们,无奈城墙过高,又隔着又宽又深的护城河,箭到半空就落下来。
城上城下天天骂声不绝,常人不敢接近。这日项羽驰马沿护城河经过时,见一老者衣衫槛楼,静心垂钓,显有装腔作势之嫌。他很看不惯这种人,近前笃道:“老鬼,我在这里度兵厮杀,惊天动地。你却装作无事,活腻了咋的?”
老者明明听清项羽说话,却指着耳朵说:“年轻人,我耳聋,你说什么?”
项羽看到老者一直没有转脸,既然耳聋,怎么知道有人和他说话,显然是装蒜,厌烦地说:“该死的老货,把他扔到河里喂鱼去!”
随行人员下马就要动手,老人“惚”地站起,怒道:“无礼鼠辈,你自攻你的城,我自钓我的鱼,互不相干,何来欺负老人!”
项羽眼一瞪:“我看你不顺眼!”
“为人不尊老,迟早好不了。”老人看出这群武夫任何恶事都能做出来,不敢多哆唆,收起渔竿就走。
老人名叫范增,70余岁,本居住在城内,因于两年前出去云游,回来时正遇项羽攻城。有家不能归,便在附近村庄租房子住了,每日以钓鱼打发时光。因为长时间在此闲居,他对项羽军中情况了解甚多。当日受了项羽的气,决计惩治一下这个无良少年。
他设法找到平日受项羽打骂的士卒,先用酒肉招待他们,然后装作无意地说起:“听说项将军十分暴躁,经常打骂军士,可是真的?”
被请来的士卒七嘴八舌地说:“确有其事,我们几个都被打骂怕了。”
范增说:“我是城里人,知道广陵城甚为坚固,城内粮草丰富,似项将军这样心浮气躁,估计一年半载攻不下,你们挨打受骂的日子还早着呢。”
几个军士因为饮了些酒,十分沮丧地说:“我们正怕此事,看他的凶劲,哪天不高兴杀了我们也有可能。”
此后不久,蒂儿出现在军帐之中。项羽立即屏退左右,惊喜地说:“蒂儿,是你吗?你怎么会来这里,怎么来的?”
蒂儿一下扑到项羽怀里,多日的思念化作如泉泪水泊泊流出,边亲边说:“是我,不是你让他们接我来的吗,怎么还问我?”
项羽顾不得再问,喘着粗气,大口大口地啃着蒂儿的嘴唇,直到外面大喊:“恭喜将军见到美人,我们能进来吗?”
项羽不情愿地将蒂儿松开,送至侧室,然后出来接见下属:“何事?”
下属察报:“西城门有人出来活动,我军士兵过去围攻时,城门即刻又闭了。请示将军,是否乘机强攻一下?”
项羽此前数次强攻都无所获,之后一听攻城就头脑发胀,此时蒂儿新到,哪有心事干那事,没好气地说:“攻个屁,快一边玩去吧。”
原来范增听几个被罚军士发牢骚,得知项羽是为一个女人而攻城,便出主意让他们把蒂儿骗了来。项羽问明是下面的人把蒂儿接来,不但不感激,反而觉得这些人有意嘲笑他,不仅抓来痛打一顿,还把蒂儿冷落一边。
蒂儿怀着火热心肠而来,没想项羽说她“少脑子”,一气之下要回江东。项羽知她没人护送,绝难回去,只叫人找了两个村姑陪伴,别的不再多问。蒂儿要随项羽到阵上观看厮杀,项羽叱道:“将士见了女人晦气,不准去!”蒂儿听后伤心欲绝。
项羽待人极具成见,只要有一次看着不顺眼,下次见了,不管有错没错,非打即骂。几个被范增待见的军士,平常挨打就多,这时又因把蒂儿弄来,给项羽添了麻烦,一顿暴打几乎送了他们的性命。事后埋怨范增:“都是您老出的好主意,不仅没让首领高兴,反而使其脾气更坏。”
“此人已无可救药,与其跟其受罪,不如治他一下,一走了之。”范增鼓动道。
几个军士已受够项羽折磨,估计跟其干下去,终无出头之日,与其活受,不如报复一下,分道扬镰完事。
时值春夏之交,草长莺飞,项羽每天清晨都跨上战马到营外田野上驰骋一番。这日天气格外晴朗,阳光明媚,生机盎然,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不知不觉中就飞出十里之外。他的坐骑是一匹白马,配上项羽红色的披风,穿行在蓝天绿柳之中,俨然如神人仙子。此时要是蒂儿在,并髻而行,或是一马相偎,有说有笑,该是多么欢快之事。只可惜叔父与他相约,让他破了广陵再完婚,他本以为是一件易事,哪知到这儿之后方知撼山容易撼广城难。如此迁延下去,如何向叔父交代?又有何颜面在众将面前和一个女人卿卿我我?现在连一个小城都破不了,将来如何打败秦国,为父祖报仇?这样胡思乱想着,忽听远处响起一阵马嘶声。定睛望去,是一只枣红马在旷野上撒欢。项羽座下白马是一只牡马,那红马估计是牡马,都处在春天发情期,白马听到叫声后长嘶一声予以回应,紧接着向另一方疾驰而去。项羽此时正在沉思,被马的突然动作吓了一跳,揽髻欲制止白马狂奔。不料这下惹恼了白马,前腿一跃,将项羽掀下马来。项羽措手不及拉住马的尾巴,白马尬起既子狠踢了他一脚,恰巧踢中档部。一股剧痛刺得项羽恼怒,抓住马的一条腿,“咯吱”给折断了。白马疼得连声大叫,回望主人一眼,三条腿支着跑了。
项羽疼得两条腿不能靠拢,一瘸一拐地返回驻地。
他沿小路走着,因为疼得厉害,顾不得细看路,突然掉进一个陷阱里,里面灌了半池子屎尿。好在他比一般人高大,粪水只及脖子,但也溅得满脸都是,差点呛人口中。项羽大叫一声,一跃而出,骂道:“哪个混账干这缺德事,出来我把你剁成肉泥!”他怀疑附近有人拦路抢劫。
快进营帐时,侍从把项羽抬了进去。蒂儿一见,心疼得掉泪,不顾其浑身脏臭和女儿的羞涩,大方地为其解衣,指挥侍从多端些水来,亲自擦洗。项羽意识到下体伤得不轻,怕其他男人看见传出去笑话,因此都撵出去,只叫蒂儿侍弄。蒂儿还没见过男人的那玩意,乍一把项羽扒光,只见其脐下毛茸茸的乌黑一片,物件像个大棒褪,再下面就是一只肿得像茄子一样的东西,血刺刺的,先是吓了一跳,心唠澎的,然后转过脸去。
项羽看蒂儿脸虽羞得通红,却不顾一切地照顾自己,干起活来十分麻利。当时一阵冲动,用手去摸她的脸。蒂儿没有躲避,项羽下面却疼了一下,忙将手缩回。
项梁大军来到时,项羽已恢复,偶然发现蒂儿在这儿,责备了项羽一句:“你真没有出息!”
项梁万没想到,这句话刺疼了项羽。他把佩剑狠狠地摔向几案,砸得粉碎,憋着气说:“你不要看不起我,破不了此城,我誓不姓项!”然后一口气窜出屋,恰遇蒂儿伸臂拦他,没好气地“啪、啪”打了两个耳光,吼道:“都是你,叫我没脸做人,快滚!”
蒂儿骨脆肉嫩,项羽出手又极重,只这两下把蒂儿的脸打得歪向一边。干晴这次是随项梁一块过江的,见到蒂儿被打成这样,当时娘俩哭作一团,骂道:“这个没有人性的东西,禽兽,以后再不理他!”
自从陈胜起义军侵扰以来,广陵城门一直闭多开少,特别是项羽到来之后,更不敢有丝毫懈怠。久而久之,城内的军民都十分烦躁。虽然粮草暂时不缺,但其他物品不能和城外交流,难免供应不上。有的百姓巴不得敌军早日把城破了,好能出去透口气。黔布、蒲奢等守军将领过去都是冲杀惯了的,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现在却像野兽被困在笼子里,着实难熬。好在郡守俞禧头脑冷静,又深懂军事,一再告诫军民:广陵已成一座孤城,周围布满土匪,他们都是恶人,一旦交手不能取胜,全城定遭屠戮。朝廷已派大军剿灭,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就能将反贼消灭,所以我们只要守住,就是胜利。再有轻易言战者,斩!
军民听郡守言之有理,任由城外敌人辱骂挑衅,只安然不动。
项羽被叔父刺了一句后,第二天即作出安排,加固撞车,打造恺甲,编组队伍,准备强攻。
到了攻城这天,项羽先命五百将士连夜搬运土石,填平城门外的护城河,并用夯夯实,用铁锹把道路铲平,确保战车上去能够疾走如飞。
城上士兵发现敌军夜间向护城河填土,一方面频发箭支、碎石予以阻挡,一方面做好其他方面的准备。一时间,城墙上布满了士兵,防止敌军利用云梯攀爬上墙。
天刚蒙蒙亮,项羽让士兵吃饱早餐,然后到东城门外集结。离城半里处,每两辆撞车组成一组,一共五组,车上各载一根大木,长有十丈,粗有两人合抱。随着项羽一声令下“冲”,前面的两辆撞车在几十名士兵的强推下,快速向城门撞去。只听“呕”一声巨响,大地为之震动,但城门却安然无恙。第一组士兵将撞车拉回,让出场地,第二组撞车又向城门撞去,又一声巨响发出。城上士兵拼了命地向下砸石头、放箭,但由于项羽兵是有备而来,很少伤到他们。等到第四组撞车撞过后,城门“呼啦”散了。
项羽士兵疯了似的涌进城门,到了跟前却发现,门内已全部用石块塞死,外面虽然破了,里面的东西却更坚固。项羽想这些东西是新垒的,不会像老城墙那样坚固,指挥撞车像刚才那样继续猛撞。
所有的撞车都退后半里之外,然后从远处助跑,对着石垒一次又一次地重撞。项羽和他的士兵都坚定一个信心,这次非破城不可,因此无论城上士兵怎么反击,只当是下毛毛雨。双方的喊杀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整个东门、东城墙被战争的怒火烧着了。不知经过了多少次撞击,守军苦心经营,原以为根本无法摧毁的坚强壁垒还是倒下了。
项羽大军呼喊着冲进城内,但立时又傻眼了。原来为防止敌军破门而人,这些天俞禧除安排士兵将第一道门用砖石砌死,还在门内又设了一道墙,两道墙之间呈鱼嘴状。敌人万一冲破第一道门进来,正好进人鱼嘴之内,彼时鱼牙一合,‘便可将敌兵吃进肚里。
默布、蒲奢两员大将率领士兵在第二道城墙外严阵以待,项羽军一拥而人,还没列成阵势,已被迎头痛击。前面的人慌忙后退,但外面的人还在往里涌,想退退不出。双方激战了半晌,项羽在后面督战,看前面走不动,便问:“怎么回事?”后面的人把话传过去,等了好一会子,前面才有话传来:“中计了。”项羽不信,拨开众人,几步来到城内,见己方士兵已被打得大乱,大喊一声:“不要怕,我来了!”说时迟,那时快,挥开铁戟,向敌人堆里横扫开去,几下扫倒一片。黔、蒲二人见来人十分威武,料是敌军大将,合伙攻击。其他人见三人势如猛虎,主动腾出地方让他们厮杀。双方大战上百回合,不分胜负。城上士兵得知敌人主将人城,忙把事先准备好的吊门放下,让敌人想逃逃不了,同时瞅准目标向下放箭扔石块。要不是项羽士兵都穿了坚硬恺甲,拿着盾牌,恐大多数要被射死。城内守军见项羽军个个忙着招架,趁机砍杀。项羽军无心再战,寻机欲逃。刚退到门边,却发现大门被拦住,忍不住大喊:“将军,大门又被堵了,怎么办?”
项羽、默布、蒲奢都听到了这喊声,项羽只装作没听见,集中精力和二人搏斗。黔布却认为这下好了,敌人已插翅难飞,只有送死的份。他这一走神不要紧,项羽持戟当空一划,将二人刺向自己的枪械挑开,左手一神,扭住了黔布的脖子,差点给扭断,动弹不得。项羽一指蒲奢:“不要动,再动一下,我立马让此人送命!”
蒲奢和辣布同为盗友,交情深厚,眼见朋友脸色变紫,命悬一线之间,岂能不管.当即停下不动。项羽看这一招果然奏效.喝令:“叫你们的人都不准再
项梁一句话激怒项羽。回到驻地,听干晴说项羽把蒂儿的脸打歪了,心中窃喜,认为这小子总算没被女人迷昏,但也感到其性格过于急躁,韧性不足,皱下眉说:“这小子这么不争气,有火发在女人身上,将来能成什么大事!”
蒂儿能到项羽身边来,也是干晴想笼络住项梁叔侄二人,蒂儿父母征求她的意见,经她同意,才让蒂儿出来的。干晴本想少男少女相见,一定爱得如胶似漆,难舍难分。待到生米煮成了熟饭,纵是项梁反对,有她吹些枕边风,料也不会硬拆散。这一想法她是瞒着项梁的。哪知项羽因从小没遇到过敌手,极以英雄自居。这次叔父让他单独破城,他却迟迟没能拿下,少不了产生压力。这些天来,他和蒂儿朝夕相伴,二人无拘无束,早已做了被底鸳鸯。须知女人对于男人,没有得到之前,个个都是仙女公主,一旦得手之后,马上变得如剩饭剩菜,不再珍惜。项羽虽和女人接触不多,但因为得到的太容易,反叫他觉得男女之间不过是儿戏。恰巧又因此事让叔父很看不起,脑子一浑,便做出了绝情之举。
干晴听项梁话中,充满对女人的呵护之意,顿感温暖,娇慎道:“但愿你不像你侄子,拿我当出气筒。”
项羽攻城那天,项梁早做好准备,让队伍装束齐全,停在项羽人马不远处,一旦发现己方力弱,马上冲上去支援。之所以事前没知会项羽,一是相信这小子有能力完成这项艰巨任务,二是给够项羽锻炼的机会。如果由自己帮忙把城破了.会让侄子脸上无光,亦有与其争功之嫌。
初看项羽攻城,前有撞车开路,后有甲兵列阵,威武雄壮,势不可当,项梁料定此役必胜。待到项羽兵攻破城门,项梁指挥军队准备冲进去时,却见城门始终被人阻住,甚至还有人向外涌。猜想一定是士兵进城后遭到抵挡,此时还不能L人,因为毕竟城门狭小,人太多反而转磨不开。
正在项梁带领的人马焦急等待之时,突见城门处的士兵掉头后退,并且很快让出一条道,项羽从中走出。这时有人送上一匹马,项羽夺过疆绳,飞身跨上去,压得马身颤了颤,起步向没有人的地方跑去。项梁本想过去劝他想开些,旋思这小子性格急躁,现在说什么也听不进去,倒不如让他独自到旷野上冷静一会儿。
项羽纵马沿着一条河奔跑,看看将没路时,驻马怅望了一阵,然后举剑往自己脖子上抹去。就在这时,突然一支渔线从空中打来,渔钩恰好挂着剑刃,渔线一紧,剑被拉向一边。项羽这才看清不远处有一老人正在钓鱼,此人正是前些天在护城河边碰到的自称耳聋的老者,张口怒道:“怎么又是你,看来非要我亲手弄死你,你才踏实!”说着几步跨过去欲砍死老人。
范增这次不再装聋,也不躲避,喝道:“住手!我且问你,以你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杀我一个古稀老人,算什么本事?你不觉得丢人吗?”
“你妨碍我做事,所以我要杀你。”
“岂有此理!我好心救你,是看你是个英雄。你却因一战不胜,就要轻生”算我看错眼了。自古以来,哪一个英雄不打几次败仗,都像你这样轻生,哪还会有不世之功?今让我死在一个无知少年之手,真是奇耻大辱,动手吧!”
项羽听到老人刚才说他是“英雄”,稍有安慰。又听老人说“自古英雄哪一个不打几次败仗”,豁然开朗,顿时打消寻死念头。但他不想在老人面前服软,冷冰冰地说:“我今天心情不好,你越让我干什么我越不干,权叫你多活几天!”
“太无礼了,太无礼了。”范增嘟嚷着,把渔线甩人水中。
把城门建成鱼嘴状,本是俞禧的一大发明,先第一道门搞得十分坚固,敌人要想进来,必须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累得将乏兵疲。一旦他们冲破第一道关,十有八九会放松警惕,长驱而人。这时却有重兵在第二道门把守,严阵以待。敌人突然见到这种格局,必然手忙脚乱,再想退出,又有后边吊门放下,想出出不去,只有死路一条。项羽此次用兵,恰中了俞禧的瓮中捉鳖之计。幸亏项羽勇力过人,近距离格斗,万人不敌,逼迫敌人开了城门,不然全军覆没。
俞禧身在郡府,心却始终悬在城门之上。得知大批敌人涌进一道门,城上吊门已放下时,长出了一口气,以为这次必然大胜,对来犯之敌起到极大的震慑作用,从此让那些反民轻易不敢动进攻广陵的念头。等到朝廷平定天下,他于保住一方也有不小的功劳。哪知他这个如意算盘还没打完,黔布、蒲奢二人已开门把敌人放了,现在正安排士兵重新把城门堵上。俞禧疑惑道:“这不是浑蛋吗,敌人闯进来你不消灭,反而放出去,再垒墙作何用,等他们再来进攻?”他越想越气,大喊:“来人,立即把默布、蒲奢抓来,给我好好审问!”
默布、蒲奢于不经意间突然被几个武士拿下,五花大绑送到郡府。俞禧瞅了他们一眼,怒道:“两个贼人.今天本可将敌人一网打尽.你们却擅开城门.硬是给放跑了,是何道理?”
默布、蒲奢因是强盗出身,如今投了官府,做了领兵将军,最怕人揭过去的老底。现郡守张口闭口骂他们是“贼人”,一下惹恼他们。辣布吼道:“我们虽是贼人,却是你硬拉来人伙。自从跟了官府,大小仗打了十几次,并无二心。郡守今天不仅派人把我们绑了,还当众呼为‘贼人’,分明是心里还看不起我们。”
俞禧道:“听听,说话全是匪气,什么我硬拉来人伙?你以为官府是哪个山头,里面都是乌合之众?没规矩,说这话就该掌嘴。”
武弃近前就要动手,蒲奢喊道:“且慢,郡守今天责怪,原是因为把敌人放了,但干吗不问问原因?”
俞禧道:“原因我自然知道,不就是敌将扼住你们一人咽喉,你们怕死,便答应了对方的条件。身为将士,不能视死如归,以一人性命换得全城安全,难道不是罪吗?”
黔布、蒲奢听郡守说出这么不是人话的话,全无体恤下属之意,感到跟这样的人干,早晚也是送死,便不再答话,任凭发落。
俞禧看他们不再发言,料已知罪,又想城外敌人尚未散去,正是用人之际,还不到过河拆桥的时候。因此说:“念你们过去还有功劳,今天暂寄下人头,给予戴罪立功的机会。但职务由正将降为副将,仍领护城大任。”
项梁既受封为陈胜王的上柱国,本想破了广陵再去与陈王会面,但却听说朝廷大军已经东进,陈胜王被逼西逃。另一方面,他过江后,本以为以他之智,合项羽之勇,定能很快攻下广陵。但观察了数日,发现广陵城防范甚密,城内守军借着城墙高筑,护河深广,只坚守不出,让他们无从下手。侄儿被逼之下,想出一条计谋,以坚车利甲冲击城门。眼看大功告成,没料反闯进敌人预设的埋伏,差点全军覆没。他深知“兵贵神速”,再拖延下去,不仅军心懈怠,粮草更是大问题。到时敌人突然实施反扑,再有朝廷大军到来,他这支新组建的力量,恐怕末日也就到了。
项羽一急之下打了蒂儿,蒂儿从此与之绝交。攻城失败后,叔父欲放弃广陵北上,项羽坚决反对,说不破除广陵誓不为人。他想破了广陵,再向蒂儿道歉,并实现叔父当时给他定下的诺言。叔父开导他:“凡事要知变通,不能一条路走到黑。我们现在佯装离开,敌人十之八九会放松警惕,那时突然回首,打他个措手不及,或许会一举成功。相反,如果在此干耗下去,不仅敌人防范愈紧,我方粮草亦难以保障。到时军心涣散,不要敌人来攻,自己先会垮掉。退一步讲,即使我们放弃此城不打,但却占有周围更多土地和城邑,使之陷于孤立状态,最终会逼得他们投降。所谓‘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项羽在道理上讲不过叔父,不得不随其北上,目标指向宿邑、钟吾、下那、薛邑等地。
大军将要渡过淮水,夜晚扎营盯胎山下。夜半时分,看见半山之间,一片大火熊熊燃起,照亮了整个天空。士兵把情况报告于熟睡中的项梁、项羽。因为项梁带着家眷,晚上是占了一处民房居住的,士兵叫醒时,他搂着干晴睡得正香,以为有敌人来袭,一骨碌爬起来,抓起剑就往外冲。见到守门卫士,问:“什么情况?”
士兵回答:“发现半山起了一片大火,少将军已带人上山,情况一会儿就可弄明,再察报大将军。”
项梁已看到火光,但静听远处并无喊杀声,略微放心,嘱了声“随时向我报告”,关上门又回屋睡觉去了。
干晴睡得迷迷糊糊的,项梁钻进被窝,她也不问发生了何事,侧身把脸藏进对方怀里,一条腿插在项梁两腿之间,“卿卿”了两声,又人梦乡。
项羽带着几十个士兵攀爬上山,悄悄地来到火堆旁。大火是燃在山间一块平地上的,面积足有十几亩大。造物主在抬起这片大山时,不知为何留了这样一片平地。是让登山之人在此驻足休息吗?但不必这么大。是为躲避乱世的人提供方便,让他们在此居住开垦,养活一个八口之家?但火光下并不见周围有房屋,地坪上也没有耕种的痕迹。是为神仙精怪准备的,让他们在这里设坛聚会,逍遥休闲?这倒有可能……项羽他们自然不会想这么多,正奇怪何人在此堆了半场木材,并点燃大火时,却见火的另一旁,一个华发银须老人正在静静地观书。一边火势如万马奔腾,一边有人却静如止水;一边夜色灿若红霞,一边须发闪着银光。众将士俱被这眼前的画面惊呆了,有人喊出:“神仙!神仙!我们遇到了神仙!”
项羽的眼自是看任何东西比别人都真,虽然火光中看那人有些神秘,但还是觉出有些熟悉。陡然想起,几步走到跟前,一把抓住老人的衣肩连衣带人提了起来,有些恼恨地说:“怎么又是你?我到哪里你跟到哪里,到底要干什么?”
老人说:“岂有此理,你走你的路,我观我的书,与你何干?”
项羽说:“你是成心与我捣乱,不然我在这里驻扎,你半夜点起一堆大火干吗?分明是不让我将士休息,致其疲劳,好乘机攻之。老实说,你受谁的指使?”
“你这个年轻人,甚不懂事,我这是教你破城之法,你却说我是受别人指使,真是无可救药!”
项羽还要威逼老人,突然耳边响起一串欢快的马叫声。抬眼望去,见有一匹高头大马从火堆里跳出,色如重枣。那马见这边有人,又掉头从火堆上跳过去。这一跳竟有十几丈高。
众人都看到了这一幕。项羽更被马吸引,忙放下老人,去火的另一边,刚打了个照面,那马又从火那边跳到另一边。如此一遍一遍地跳来跳去,好像是有意跟项羽捉迷藏,又像是自顾自在火上玩耍。因为它速度极快,马身到时,火便闪开了一条缝,是以火没有烧着其一根毫毛。
老人也看到了此马。过去他只在古书上看到,说吁胎山上有一种神马,见到火就不愿离开,俗称火龙马。此马几百年才出现一次,但凡得到此马者,不是宿星,便为人主。
项羽被此马引得心痒,情不自禁吹了两声口哨,声音洪亮不亚于刚才马嘶。那马一听到哨声,竟骤然从空中掉头,飞转下来,稳稳地落在项羽身旁。
其他人都忙着躲开,唯项羽双手抱住马的脖子,并把脸贴上去,眼中霎时流出两行热泪。那马仿佛遇到故知,转头蹭了项羽两下,眼中似也流出泪来。
范增明知今天遇到奇迹,上前说道:“年轻人,好好干吧。这马是上天赐予你的,不要辜负了上天的一番好意。”
项羽并不知此马叫火龙马,因见其四肢乌黑,上粗下细,如同精心打造的铁锥,遂为其起名曰“乌雅”。
天明未及项梁起床,项羽即上门把昨夜奇遇一匹好马的喜讯报告于他.欲献于叔父。项梁听后甚感奇异,说:“既是此马让你先遇到,即是上天惠顾于你.别人无权拥有。”接着又问:“那老人呢?”
项羽说:“那是一个怪老头,我没有理他,兴许还在那儿。”
那马仿佛遇到故知,蹭了项羽两下,双方眼中都流出泪来。旁边是熊熊大火。
“你是识马不识人,糊涂啊。”项梁说着,起身去寻老人。
项梁和范增一拍即合,当即两人商定,抽调精干兵力,从别道火速扑回广陵。项羽、桓楚、召平自然在返回之列。其余部队交由陈婴、潘舟带领,向北进发。范增见项羽骑在乌雅马上威风凛凛,不禁称奇,与项梁商议,让其带领轻骑二百人提前赶到广陵附近,于两日之内备足干柴一百车,松枝二百车,湿草二百车,熟油一万斤。项羽以为又要在广陵长期驻扎,疑惑道:“这些东西等大军到了准备也不迟,况短期之内,何处可得这么多物资。”
范增道:“看你小子甚有天赋,吁胎山上已告诉你破城之法,怎么到今天还不觉悟呢?”
项梁一旁训道:“这小子光有猛劲,于用兵之法还不得要领,还望老先生多多开导。”
范增道:“年轻人,按我说的去办吧,越快越好。”
项梁、项羽带兵走后几天,俞禧让人打听到消息确实,便让开了城门,补充给养。范增乘机进人城内,对其两个儿子作了安排,要他们如此如此。
范增两个儿子,一个叫范貌,一个叫范琳,都在军中任个小职。秦朝统一前,范增是楚国的一个儒士,因其好奇计,楚王认为他奸猾,一直没予使用。秦朝统一后,焚书坑儒,逼得他游历四方,见多了秦朝给天下带来的灾难,以致让他发愤,人虽老,亦要为推翻秦朝出力。
虽暂时没有敌军侵扰,广陵城防守却始终没有松懈,四方城门昼夜都有重兵把守。只是为了轴车进出方便,把原来用作堵塞城门的砖石都搬掉了。
鲸布、蒲奢自从项羽把军撤走,暂时没有立功的机会,不免受到上司冷落。范辘知道他们在守承那儿受了窝囊气,乘机劝道:“诸位既是秦朝犯人,如何能得到官府真心相待?只是现在天下大乱,不得已纳人府中。一旦朝廷得势,但凡有前科之人,只怕很难留命。”
一句话让二人想起郡守那天辱骂他们为“贼人”的事,触动心思,不免接道:“的确如此,但既然上了这条道,哪能轻易就变的。”
“我看二位都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绝不是长久受气之人。如若信得过我,不妨……”范辘话说半截,看看二人的反应。
葱布道:“但说无妨。”
项羽三日路一日到,依靠又夺又抢又逼,费了整整两天时间,居然凑足了筹物之数。
时值夏季,广陵城因为地处江淮之间,夜晚经常大雾弥漫。项梁、范增所带人马很快与项羽先头部队会合。傍晚时分,浓雾渐起,范增让部队悄悄把松枝、湿草拉到城市周围距城一里处,不远放一堆,约定天黑下来后同时点火,但要用湿草将松枝全部盖住,只许冒浓烟,不许出明火。
俞禧正在府中与部下饮酒,突然感到鼻痒眼辣,忙问侍者:“外面怎么回事,让人喘不过气来?”
侍者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报告:“不是人为的,是雾握,老爷。”
俞禧“哼”了一声:“天真怪,什么都能生。告诉四门,都把好了。”
广陵城内外,很快变得乌烟瘴气,伸手不见五指。守城的将士个个被熏得咳嗽不止。项梁大军都用布把嘴捂了,然后悄悄地把干柴堆到城门下,又把熟油整桶整桶地浇上。约定时间一到,四个城门同时燃起大火。因为熟油已流到城门内,门内也迅速起火。守门士兵想近前扑救,已不可能。城上的士兵想向下放箭砸石,但大火已爬上城墙,根本不能靠边站立。况烟雾上走,熏得人眼睛无法睁开。那些城门都是用上好油木做成的,做时光考虑结实耐用了,没想到燃烧起来比普通柴草更容易,从下至上“畴啪”作响,大块大块地跌落。
守门将士眼看第一道门不保,快速集结到第二道门守护。项梁大军见第一道门已打通,借着火光,呐喊着冲人城内,有的负责厮杀,有的负责扛柴提油,不一会儿,第二道门又被大火烧着。守门将士本想像上次截击项羽一样,待敌军进来,关门打狗。但这次一是准备不足,二是吊门也被烧成灰烬,发挥不了作用。三是人不敌火,因此节节败退。
俞禧听到四门被攻的报告,忙把得力干将派出去抵抗,自己和几名谋士在室内急得团团转。
默布、蒲奢被分别调往北门、西门守卫。大火在第二道门燃起后,二人均把守卫任务交给别人,自己则带领心腹人员赶到郡府擒拿俞禧。俞禧身边虽留有卫队,但他们毕竟不是二将对手,很快被砍杀干净。俞禧躲到厨房柴堆中,被黔布揪出绑在厅柱上。俞禧大骂“反贼”,黔布照其腮上戳了一剑方止。
四门将士抵抗不住敌军冲击,纷纷失守,先后来到郡府告急。见俞禧已被默布、蒲奢控制,奋起与二人拼命,有的被杀死,有的投降。
广陵全城陷落。天明项梁、范增、项羽、召平等带领众人齐到郡府搜剿,琳布、蒲奢出来相迎。范辘、范琳将二人介绍给范增。范增称赞了二人之功,一一将众人介绍给他们。项羽因和二人搏斗过,知其英勇,抱拳相让。
项梁见俞禧被绑在柱子上,问其“愿死愿活”。俞禧大骂不止,被项羽一剑刺死。
多日压在心头的块垒终于搬去,项梁、项羽等均心情大好。众人齐聚守府评定功劳,自然首推范增。范增却说:“我只是熟悉情况,若无众将拼死效力,老朽纵有孙武之谋,连一颗门钉也拔不走。”
项羽至此方悟范增老人此前数次与己相扰,实是要助自己,万分感激:“恕小辈有眼无珠,几次对老丈无礼。生我者父母,成我者丈人也,请受小子一拜!”说完,双膝跪到范增面前。
范增赶忙起身将其扶起,连说:“使不得,使不得,将军虽然年少,实是世上少有英雄。我就是因为看上这一点,才乐意助你,不必客气。”
项梁不知二人早已相识,而且还有这样一段故事,颇感机缘难得,灵机一动说:“既然老先生如此看好籍儿,我有两点想法,不妨说出。一是要您留在军中做个军师,二是籍儿从小没了父母,是我把他带大,着实缺少管教。现让他认你做义父,早晚也可关照些。您看可好?”范增一听乐了:“这是天大的好事,我同意。”
“籍儿,你呢?”
项羽“扑通”跪倒,响亮地喊了一声:“亚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