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儿,你说,世间万物活着为了什么?”东龄整个人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原本棱角分明的俊脸,显得愈发得好看。他的语气很淡很淡,不带一丝情感,这是他一贯的作风。
嗯,这个问题,我虽已活了六千多年,却从未曾思虑过,若单论我嘛,自是为逍遥自在而活。我微微一笑,在他的掌心轻轻写下“自由”二字。
东龄凝视我,脸上终于起了一点波澜,好像……是惊讶,但其中又掺杂别的情绪,我看不懂。他伸手抚了抚我的脑袋,起身面朝落日。一种孤寂之感在我心底滋生,我对神界的事知之甚少,此前晓得天山有东龄这么个神君,但从未见过,更不了解。东龄与我年岁相近,算不上高龄,怎的如此深沉,像历尽沧桑的老神仙似的,他究竟有过怎样一段往事呢?
……
又被海水掀浪吵醒,我打了个寒颤,伸手拉拉被子,翻翻身准备继续睡,奈何酒醒了再无睡意,先擦干脸吧,枕头湿得都能挤出水来,还是扔了吧。
六百年来,扔掉的枕头多得可以堆起几十座山来,大哥骂我喝下的酒全喂了枕头,也忒败家了。我不置可否,且不说喝掉的珍酿值多少钱,单论那些枕头就不止黄金万万两,所幸我不是出生在寻常百姓家。
我的酒量长进不少,每一喝便可睡上个两三个月,醒了喝,喝了又睡,这晃晃岁月,于我而言,倒也不那么漫长了。
我执起海螺,往嘴里灌了几大口酒,神志反倒清明了几分。可这一清明,那讨人厌的东龄就往脑子里窜,赶都赶不走。
现如今,终于明白何叫无能为力了,想忘不能忘,这就是无能为力。
呵呵,作为紫儿的我,活得何其可笑,爱得何其卑微,那样窝囊的死法哪里是个神仙的作风。
回到东海龙宫后,大哥和嫂嫂多次追问究竟去了何方,我不想与他们讲,只得谎称自己游历天下去了,反正我几个月不回家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不稀奇。
堂堂龙族帝姬,踏入轮回生死道也就罢了,还变成哑巴,被人活活饿死,要是传出四海八荒,我红锦这脸还要不要了?
说起这桩子事,我也忍不住要鄙视自己。当年,九地的几个小鬼打死东海数十个虾兵蟹将,我前去阴司,向阴族帝君讨说法,不料那帝君滑头得很,多番借故回避,我连他的面都未曾见到,那几个小鬼凶手是些敢做不敢当的主,对于杀人之事矢口否认,一怒之下,我决定亲手为自己的子民报此夺命之仇。小鬼们东躲西藏,有同伴相护,又是在自家的地盘,不十分好对付。我穿过阴司街,追到忘川河畔,好歹逮住两个,拉过来一瞧,却不是犯事的那几个。本帝姬虽素不心慈手软,但也恩怨分明,绝非滥杀无辜之辈,遂不甘不愿地松手闪了个神。
就是这一闪神,从未吃过亏的本帝姬,栽在两个阴司小鬼身上,糊里糊涂地掉下了凡人投胎的往生道。我拼了六千多岁的老命,好容易从往生道爬了出来,但里面戾气极重,我的元神被逼出体外无以归身,并于凡间四处飘荡,好巧不巧地闯入了紫儿的身体,做了一回凡人,这倒也就罢了,紫儿偏生还是个哑巴,这般的憋屈事,断断不能向第二个人提起的,否则我花了近五千年才在四海八荒建立的威名,怕要毁于一旦。
“殿下,您醒了。”秀秀推门进来,捧着洗脸水行至我跟前,看我握着海螺酒壶,立刻大惊小怪地抢过去,“殿下可不能再喝了,帝君说喝酒伤身,吩咐秀秀千万不能让你喝多了。”
秀秀是我的侍女,跟了我两千年,平日最是絮叨。小丫头,我看着她从指头大的小青蛇长成大青蛇,再教她修仙,幻化人形,如今倒是管起本师父来了。
我翻身躺倒在红珊瑚床榻上,打了个哈欠,道:“休要唠叨,大哥管我喝酒管了几百年,哪一次我听了?”
有人进来,温柔的声音说道:“那若是我管你,听是不听呢?”
“嫂嫂~”我下床招呼她坐,亲自倒了杯茶,笑说:“嫂嫂管我,自然是要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