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了望天,我只是嘿嘿的笑。又闻东龄道:“前几日帝姬答应过领本君游览四海风光,今日本君得闲,便有劳帝姬了。”
“嗳?”我一脸茫然,那日我为脱身拿来搪塞东龄的借口,他竟记在心里么,记性忒好了些,“改日不行么,你看,天色都晚了!”
“我不介意赏夜景,况且红锦帝姬人贵事忙,要约你比凡人登天还难,改日未必有此荣幸了!”不等我拒绝,东龄已经迈步走了,我仰天长叹,无奈!
等等,他刚才的话是何意?我凝着他渐行渐远的清冷背影,心头竟是浮动起丝丝涟漪。
与其说我领东龄,不如说是他领着我这个东道主。东龄寡言,只一味在前踱步,而我,自出了龙宫便心不在焉,也没有多言,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着行了良久。
说是赏景,其实东龄的目光一路上半刻都不曾停留,是了,不论是神界妖界,还是阴界,甚至魔界,东龄无一不曾造访过,什么样的美景不曾见过,东海纵然景秀万千,想来也入不了他的眼吧!
行至东海之滨,东龄停住,向着落日余晖,翘首凝望。我看见,残阳如血,微弱地洒在东龄身上,久久未能离去,仿佛在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温暖这道清冷的灵魂。海水逐浪,晚风中,他月白的衣翩跹,墨黑的发乱舞,幽深的眸迷离。很久很久以前我便觉得,这位遗世的谪仙,很是孤寂。
我曾问东龄为何总望着落日发呆,他回答:“残阳将逝,往事如烟。”
呃……我当然是没听懂,为了不显得太没悟性,我点点头,不懂也装懂。
神思游走之际,东龄已然转头看我。他的视线直接落在我的腰间,隐于火红衣裙中的牧水紫玉箫上。前日,我亲自走了一遭西海,特去淡淡的牧水宫坐了一坐,好一番千恩万谢才拿回紫玉箫,临别前,淡淡瞪着一双美目,闷闷地警告我:“若是再将它弄丢,哥哥我可要收回了!”我讨好一笑,发誓好好保管。
“我有一个故人,她的箫吹得极好!”
我的心猛然一颤,他的声音低沉,随风散进我的耳畔时,平白添了几分伤感。这几分伤,不知是他的,还是我的。
他抬眼,问道:“不知红锦姑娘可赏脸吹奏一曲么?”
遁去眼底的悲凉,我笑说:“当然。”
我执起紫玉箫放在嘴边,立有悦耳之音行云流水般飘出,如鸣佩环,宛转悠扬,脑海中,往事随之一一浮现。昔日,多少个星辰如海的晚上,夜凉如水,我坐在竹屋门前吹着箫,幽静无眠的星空之下,有山间的虫鸣之声作伴奏,有东龄闭着眼细细聆听。
此时此刻,箫声依旧,物是人非。
海风衔来西丘上的似锦花,花瓣随风纷纷,铺天盖地,如雨而下,落了满天,它们盘旋、飞扬,在这沉沉的暮色下,织就一张美丽的彩锦。
偶然的偶然,我瞟见东龄的眼睫处,蓄着一滴晶莹的水珠,正缓缓划落。正神再一瞧,没了,是我的错觉?
一曲终了,东龄始终抿着唇,遥望远方。本帝姬不吝献曲,好歹也赞扬一两句吧,我于是玩笑道:“莫非我的乐声太动人,将帝君的魂儿都摄走了?”
东龄回头看了我一眼,略显歉意道:“忆起了些前尘往事,失礼了!”
我暗想,此往事,当又是与他那位红颜知己有关的吧。思及此,心里顿时让什么堵住了似的,闷闷的,当下淡淡一笑,没再多问。
似乎闻到了我身上的忧郁气息,东龄凝目看我,嘴唇挪动,似乎要说什么。
夜色渐浓,凉凉海面归于静息。我瞄了一眼东龄,再瞄一眼,他依旧在盯着我。今夜的海岸,周遭安静得出奇,被东龄的目光这样锁着,我脸颊微微发烫,深感不自在,恨不得立刻逃离。
焦灼不安地站了许久,东龄终于开口了:“这几百年来,我一直在寻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