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荒位处天汉之北,气候极寒,常年下雪。北荒一族乃游牧民族,其民风彪悍,兵士骁勇善战,只是军事能力远远不及天汉朝,因而臣服于天汉。
如今天汉朝岌岌可危之时,北荒公主却打着和亲的称号来京拜访,这不得不让人多想。明帝抱恙,因而接待之礼由刘景和刘礼负责。
虽是多事之秋,但天汉朝的礼仪却依旧周到。北荒公主来京之日,沉寂许久的京都才算有了一丝喜气。迎宾队伍从城门延至皇宫,队伍两旁挤满了好奇的百姓,人们都听说过北荒之人魁梧雄壮,因而对这公主的样貌十分好奇,不知是否如传言一般。
来访之人并不多,只有几十号人,队伍整齐排列着,后面是进贡的御马。在队伍中间是一顶紫色的纱轿,几层轻纱参差不齐的叠嵌着,随风飘动,里头之人看不真切,隐约看到一个倩影。虽不得窥见公主真容,但从随轿的侍女来看,姿色已属上乘,可见与传言有所出入。
车轿抬至宫门口方才落下。略显简朴的车舆与随驾,不免让刘礼心生轻视,他轻慢道,“吾乃天汉朝五皇子刘礼,奉命来迎接公主,还请公主下轿随我进宫。”
纱轿中人微动,随即侍女为其掀开车帘,只见一只素白纤细的手缓缓伸出,搭在婢女手臂上,借着力量从轿中慢慢走出。一袭白色留仙裙套着几层轻纱,轻盈飘逸,带着几分清冷,脸艳若桃花,身如弱柳,宛若一朵白莲。然一双桃花眼却带着妩媚,细看可夺魂摄魄,荡人心神。
“小女洛心瑶见过五皇子。”酥软的声音让失神的刘礼清醒过来,面含笑意地说道,“公主当真是美若天仙啊!想不到北荒竟有如此绝色。”话间的轻佻与怠慢丝毫不减。
洛心瑶眼里闪过一丝幽光,心生厌恶,脸上却是羞涩之态,“五皇子过奖了,心瑶不过是凡人之姿。此次来京,一是朝拜天朝圣上,二是为缔结两国之姻,永结于好。”
闻言,刘礼眼中痴迷之色更甚,“公主放心,父皇定会为你觅得良婿。只是今日父皇抱恙,公主怕是面见不得,请先随我进宫梳洗休整一番,改日再朝圣。”
抱恙?
洛心瑶心中冷笑,面露遗憾地随刘礼进宫了。这深不见底的深宫,又迎来了一位新人,她的到来,让这浑浊的污水再次泛起了波澜。
自无忧醒来已经过去了几日,无论她怎么想,过去对她始终是一片空白,唯有一股窒息感。
她常常在想,她的过去真的如刘钰说的那般快乐吗?
“怎么又在这发呆了?”刘钰从远处慢慢走近。他没有错过她眼里的疑惑,可他不愿让她再想起那段过去了。
“哥。”无忧抬起头,笑意吟吟地望着他,“这里真的很美,听着潺潺的水流声和清脆的鸟鸣声,感觉很舒服。”
“喜欢这里吗?”
“喜欢。只是...每次看着这如练飞瀑,都很好奇它的尽头在哪,外面的世界又是怎样的。哥,我们不回家吗?”
刘钰有片刻的怔愣,随即面色如常,“不是不回,只是时机未到。如今外面不太平,待安定了我们便回去。”
“原来是这样,”无忧脸上略有失望之色。
对不起,无忧。刘钰心下微动,也许分别之日很快就要到了。
看着刘钰脸上的沉重之色,无忧有些懊悔自己说到这件事了,瞥见一旁的溪流,突然叫道,“鱼,哥,有鱼,我们烤鱼吧。我许久没有吃过肉啦。”
刘钰明白她的用心,不愿戳破她蹩脚的借口,笑着答应了。他脱下鞋子,挽起裤脚,慢慢走进水流中,开始插鱼。
无忧在一旁指挥着,看似开心,内心却有一种不适应,她总是觉得像刘钰这样的人,不该做这些事的。虽然没有记忆,可她还是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华贵之气。他不该是这样的。
甩开心中的异样情绪,无忧又专心于捉鱼之事。不一会,鱼便上烤架了。闻着烤架上渐渐传出来的鱼香味,无忧已将其他事忘在脑后了。
接过刘钰递过来的烤鱼,无忧笑着道谢,但脸上的笑突然停住,指着远处,“那是——?”刘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入眼之处并无异常,疑惑道,“怎么了?”
无忧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应该看错了。”
是看错吗?是那个人吧?脑海中闪过睁眼后看到的那个人,银发黑眸,淡漠如斯。
风烬。
离去的风烬带着不自然的脸色,有些懊悔。真是疯了,竟看着他们看了那么久。不知道那个女人看到了没有?
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看得那么出神?也许是看不惯身份尊贵的刘钰下水捉鱼,也许不曾见过那个狡猾的女人露出那么无邪的笑容,也许......自从遇见他们,他竟也渐渐变得不像自己了。
而离此处相距甚远的京都,天渐渐变了。北荒公主来京后,五皇子奉命相陪,每日都带着洛心瑶游历京都,对公主的要求言听计从,丝毫没有初见时的轻慢之举。
坊间又出现各种流言。有人说五皇子与北荒公主相恋,京都又成就一对神仙眷侣;有人说五皇子沉迷美色不可自拔,爱美人不爱江山;更有甚者持批判之言,暗讽明帝病重之时,身为人子的刘礼不在旁伺候,反而只顾享乐,是为失德。
然,不管流言如何,已无人顾及了。明帝病情加重,如今已是强弩之弓。二月初四,病情告急,明帝急召左相赵绝入宫。赵绝入宫不久,又传出旨意召刘景入宫。
养心殿内十分静寂,只余明帝时不时的几声咳嗽。殿内的奴才已被遣退,赵绝进来不久便站在床边静候着。
“赵绝,老五——老五怎么还没来?”明帝急切地询问着。
“皇上放心,臣已派人去请,相信不久便会到,您且耐心等等。”赵绝掩住眼中诡异的幽光,恭敬地回道。
“吱——呀——”
养心殿大门缓缓打开,一个紫色身影走进。明帝眼中略显光彩,虽然刘礼并非他属意的储君之选,但毕竟还是他的子嗣。
只是,欣喜之色不一会便消失了。“你——怎么是你?”明帝双眼怒瞪,面带狰狞,不敢置信道。
刘景轻笑,“皇兄,怎么了,看见我不高兴吗?臣弟可是专门来送你一程的。莫非你是想见礼儿?你怕是还不知道他正沉迷酒色不可自拔吧。”
“你,你——”明帝攥紧了床单,看向赵绝,“赵绝,快将他轰——轰出去!”
不料赵绝却似没有听到他的咆哮,低头退至一边。明帝恍然醒悟,“原来,原来你是他的人!怎么会?你不是,不是?”
“皇兄是想说保皇派吗?”刘景笑容诡异,“赵绝的确是保皇一派,只是皇兄忘了你这皇位是怎么来的吗?呵~难道做了太多年皇帝,真以为自己是了?”
刘景语气陡然激动起来,“先皇指定的继承人是谁,皇兄怕是比我清楚。弑父逐弟,若非我命不该绝,早已死在北荒之地。皇兄也想不到我会回来吧?你也不知道我早就知道遗诏的内容,否则你怎能容我这么多年?你费尽心机将我排除在权力中心之外,却没有想到我的实力在不知不觉又渗入其中吧。。”
“刘景——”
“皇兄不用这么激动,其实你早就该有这个准备了。在你杀了父皇,逼死我的母妃,又将我驱逐北荒之时,你就该想到总有一天,我会向你讨回这一切!”
明帝眼里有些惊惧,“来人,来人!”
刘景见其神色,笑着靠近他,抓住他捶打床板的手,“来人?皇兄忘了吗?那些人早被你逼走了。陆氏一族,天玄,钰儿,启儿,他们都走了。皇兄还能依靠谁呢?还是让臣弟来送你最后一程吧。”
“你,你敢?”
“呵~若是从前,我必定不敢,只是今非昔比,皇兄还是安心上路吧。”刘景闭着眼,用被子捂住他的脸,对他的挣扎不甚在意。
刘广,我等这天等了好久。你费尽心力想要的天汉,也快消失了。
片刻之后,养心殿终归于一片宁静。
刘景轻声说,“皇上病情加重,已驾崩。”
二月初四,明帝薨,举国哀;五皇子刘礼继任登基,号元帝;命景亲王刘景为摄政王,辅佐元帝。
自明帝走后,天汉朝再次陷入一种低迷之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