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了七年的陆府,今日却异常热闹。继无忧之后,又出现了几个人。若是常人看到,必定不敢相信。这个人,不是刚刚入葬的刘钰吗?
“殿下,属下失职。我以为陆小姐只是回来看看,不曾料到...料到她会想不开。”叶天单膝跪地,一脸懊悔,“求殿下责罚。”
刘钰脸色苍白,一脸憔悴,看着床上沉睡的无忧,心痛不已。
“起来吧。连我也不曾料到,你又怎能知道?无需自责。”
叶天依言站起,面带疑惑,“陆小姐她?”
刘钰捏紧了手中的白玉瓶,“气息尚存,脉搏平和,与常人无异。这症状,有点像....”“罢了,我让你注意的事怎么样了?”
话题的转变让叶天有些错愕,不消片刻便回神,“消息已传到鬼医谷,鬼医已出谷,不出意外,应该今日便会到京都。”
想到他,刘钰不禁一笑,“他便是这样,嘴硬心软。若知道我遇刺身亡的消息,定会来的。”
“戏弄于我,便是你的乐趣?”略带寒意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随即,神情不佳的风烬慢慢走入房内。
刘钰一脸惊愕,“阿—烬”,“你来了?”
风烬冷眉一挑,似笑非笑地问道,“这不是你希望的?”
刘钰尴尬地笑了笑,挥手示意叶天退下,房内只剩下两人和沉睡的幽姬。
“我倒是很好奇,入了皇陵之人如今却还在这破院中安然站着,意欲何为?”抬眸之际看到刘钰的脸色,伸手为他把脉。紧接着扯开他的衣服一看,脸色稍变。余光瞥见床上的无忧,语气陡然加重,“果真为她丢了半条命!若非心房异位,生于左边,你是真想下去见你母妃吗?”
刘钰抬手整理衣物,“你当初赠我龟息丹,不是已经料到会有这一天?”神色有些无奈,“阿烬,假死之举实属无奈。此番找你来亦是为确保假死之事万无一失,我能相信的只有你了。京都我已不能久待,唯有麻烦你了。”
风烬的神情稍稍缓和,“你打算怎么办?”
“先离开京都。”刘钰指着床上的无忧,“阿烬,诈死的事我改日再与你细说,你能否先为她诊治?我已将续命丹给了她,为何却迟迟不醒?”
闻言,风烬微怒,“你....”转身背对他,“她的死活又与我何干?”
“阿烬,我不曾求过你什么,但这一次我希望你救救她。如果不是我,她也许不会这样。”刘钰紧抓着风烬的手,情绪激动。“她一直都是无辜的,是刘氏有负于陆家。何况,当年陆将军也*护过你们。你既记着我母妃的恩情,又怎能弃她不顾?”
“她是陆家的遗孤?”
“对。”
风烬半信半疑,犹豫地走到床旁,看着她。床上之人静静地躺着,额间一点朱砂痣,灵动的双眸此刻却闭着,唇色微微苍白,丝毫没有初见时的狡黠。
原来是陆家人。
“陆氏满门皆灭,你就不怕她复仇?”风烬反问道。
见他似有动摇,刘钰松了口气,“她不会。无忧一向爱憎分明,否则也不会自责至此。”
“嗤—”风烬对他的话不以为然,但却伸手为她把脉。片刻,神情大变,身上寒气渐重,“美人醉?!”
闻言,刘钰的眼神微暗,喃喃道,“果真是....”
“阿烬,你能救醒她吗?”
“救醒?”像是听到什么玩笑话,“你久居宫中,对这药怕是比我还清楚。”
“我知道,美人醉是为殉葬嫔妃而备,服下之后,不会痛不会醒,就像睡着一般。可时日一长,身体会渐渐衰竭直至殒命。这些我明白,可你是鬼医的徒弟,难道真的没办法了吗?”
风烬缄默不语,刘钰的话让他思绪有些飘远。当年他的母亲就是这样一点点地死去了吗?
“阿烬?”
唤声让风烬渐渐回神,“美人醉确无解。”
“不过我想起古书上的一种方法,也许可以试试。”
刘钰急忙追问,“是什么?”
“金针引血。但这是古法,能否有用我不确定,若是无效,只会让她死得更快。”
刘钰面有豫色,几番思索下艰难开口道,“试试吧。”
“不要高兴得太早,引血之法,需要另一个人的血液,你——”
“我愿意。若是可以救醒她,我可以一试。”
风烬转身不愿看他,“你的命尚且保不住,还想救她?先不要说那么多,你若想离京,便趁今日。他们忙于皇陵之事,城防略松,如今可以趁乱离开。”说着从包裹拿出人皮面具扔给刘钰。
刘钰看着手中的人皮面具,细细思索。“叶天,进来。”
叶天推门而入,“殿下有何吩咐?”
“叶天,我今日便要离京,京中之事你替我留意着。你先跟着傅敏,假死之事暂且不用告诉他,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东宫和北军都出了奸细,正好借此事可以肃清内部。如若有事,便让隐卫到鬼医谷找我。”
“是。”
“好了,你先离开吧,免得让人起疑了。”
叶天双手抱拳,猛然跪下,“殿下保重。”
见叶天离开,刘钰也开始准备离京事宜。
明月庵内冷冷清清,道姑忙着自己手头的事。寒风簌簌吹过,一阵阵悲凉的低泣声从东边庭院传出。
傅敏停留在门口,犹豫不决,脑子里闪过一段段画面。
太子遇刺身亡不久,刘景派人约他议事。他无意与刘景扯上关系,但事关自己妹妹,他不得不赴约。
“傅敏,钰儿已死,你便少了一个至交好友。”刘景看着傅敏云淡风轻地说道。
“王爷何意,还请明说。”
刘景轻笑,“传言右相十分疼爱你的妹妹,太子一死,你那妹妹该怎么办呢?按礼制,她应为太子殉葬啊。”见傅敏紧绷的脸有了一丝松动,刘钰继续说道,“本王也不忍见这么一个大好年华的姑娘就这么香消玉殒,只是祖制难为。不过,本王想到一个办法,不知右相是否想听?”
“还请王爷赐教。”
“宫里有一种人是不用殉葬的,右相应该清楚。”
傅敏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吃惊,“可雨宁并没有,...”
“右相说有便是有,决定权在你手中。景必当尽全力保住侧妃。”
刘景的胸有成竹让傅敏有些顿悟,今日无论如何,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雨宁这一劫唯有他能解。“王爷想让傅敏做什么,直说便是。”
“哈哈,本王就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不过右相的话说重了,景知你与钰儿相交甚深,不会勉强你。只希望右相在接下来的日子,能够支持景,不要与景唱反调,如此便可。”
支持你?傅敏在心里冷笑,想到刘钰在世时常说这位王爷是最应该防备的,不无道理。看似无害,却总能扼住要害,让人有口难言。
只是,雨宁之事的确棘手。罢了,傅家风光太盛,是该低调一些时日。
傅敏笑道,“王爷的意思傅敏懂了,雨宁的事劳烦王爷了。”
“自然。”
屋内的哭声打断了傅敏的出神,调整好情绪,推门而入。
听到开门声,傅雨宁循声抬头,看到傅敏,眼泪又止不住了。“哥—”
傅敏走近,拍拍她的背,“别哭了。”目及她红肿的眼,心有不忍。
“殿下,殿下真的死了吗?”傅雨宁哭得有些喘气。
“小宁,你听我说,阿钰已经入了皇陵,你要想开点。你还有哥,还有爹娘,还有整个傅家。你这样,娘若知道了,得多伤心。”
入了皇陵?他真的死了?怎么会?
傅雨宁一时呆愣,“皇陵,皇陵——”想到此,忽然问道,“哥,为什么会传出我有孕的消息?我明明没有....”
傅敏捂住她的嘴,眼神坚定地说,“小宁,你记住,你来明月庵就是养胎的。”
傅雨宁拿开他的手,“哥,这是欺君啊。”
傅敏不敢看着她的双眼,有些闪躲,“小宁,这些事你不用管。你安心在这里住着就好。”
“哥,是不是谁让你做什么了?是不是因为我?”
“与你无关。天汉朝的天,很快就要变了,我们傅家若想保存,就要退避其外。”
“哥,你——你跟殿下不是好友吗?你不是要做他的左膀右臂吗?为什么说这种话?你对得起殿下吗?!”
闻言,傅敏怒极,更多的是疼惜,“小宁,你冷静点!不要忘了自己还是傅家的人。我先回去,你好好想想。”说罢,甩袖离去。
“哥—”傅雨宁看着他消失的衣角,眼泪渐渐滑落。
殿下,你怎么能就这样走了?我已不求能得你真心,如今却连相伴的权利也要夺走吗?
走到门外的傅敏突然停下,看着灰沉的天,苦笑。阿钰,你说过要造一个太平盛世,如今承诺还未兑现,你却先走了。你可知道,天汉朝已经岌岌可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