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
师涓的脸色越来越差,即便是在油灯下,薄唇亦然不着一丝血色。师瑜不忍心地叹了口气,沏上一杯茶放在他的手边。“师傅,休息吧!我虽然愚钝,但假以时日,也定能学会琴谱的。”
“你不明白,蚀魂琴之所以得此名,是因为它能与抚琴之人的心意产生共鸣。抚琴之人心无杂念,自然能行云流水,但弹奏不出它的精妙之音;若是心有所爱,拨动一弦,心裂一分;心有所痛,拨动一弦,心残一片。”
此刻的师涓气若游丝,这是他第三次教师瑜抚琴,已然耗损了心气,再动一弦,心口就会不可遏制地疼痛。
公主怎么能想出这么狠毒的法子。师瑜不禁怜悯起眼前的瘦弱男子。她观察师涓数日,发觉他终日除了教她抚琴,就是伏在案上画一幅永远也画不完的画。
画里是一个神采奕奕的清俊少年,可每当他快要完成,就会烧掉丝帛,然后重画。这些丝帛都是他从自己的衣服上裁下的衬里,他已经多日没有更换身上的这件白衣,但是看起来,衣服还是干净无垢,未染纤尘。
他的确是个很奇怪的人。师瑜每日会被公主叫去问话,师瑜如实告之,而实际上师涓的生活简单到近乎静止,她实在不理解公主为什么会认定他有什么违反王法的私密。
反而相处的时间越长,师瑜越觉得师涓身上的那股与世隔绝的沉默与寂寥,让人为之心疼。
这晚,月圆。师涓不再坚持教琴,而是独自一人坐在洒满月光的庭院里,眼睛一眨不眨地凝望着澄黄的月亮。“承影,我真的活了下来。然而,那个世界的你,看得见我的痛么?”
躲在屏风之后的师瑜伸长耳朵听到了他含糊的话语,战战兢兢地回到房里。那两个人之间,该不会是存在着禁忌之恋吧?她不敢再怀疑下去,蒙上被子想要早点入睡。
偏偏这一晚的下半夜乌云密布,五更天的时候竟淅淅沥沥下起了雨,窗外滴滴答答的响声吵扰得师瑜醒了过来,却再也睡不着了。她烦躁不安地想去喝口水,就披上外衣轻手轻脚地往厨房走去。穿越走廊的时候,他看见师涓房里还隐隐约约飘忽着昏黄的光。
他还没睡?师瑜想去劝慰他几句。
刚刚抬手准备敲门,投递至门缝里的目光就令师瑜惊慌失措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还好,没有叫出声,她双腿发软地跪在门缝外,深吸了几口气又将眸子对了上去。完蛋了,她想她是看到了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一个玲珑凸凹的身躯正在浴桶中上下起伏,那分明是个女子的身体,为什么会发生在师涓的……不对,他莫非隐藏了自己的性别,可是又不对,他喉咙那是有喉结的啊?
惨了,惨了,师瑜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超出负荷了,她决定自己再看最后一眼确认一次,然后就赶紧闪人。可就在这时,一双眼睛从门缝里面正视了过来。
“谁?”师涓的声音更加惊恐,他慌乱地穿好衣服推开门,门外哪里还有人的影子。师涓奔出去十几米远,望着空荡荡的庭院,戚然跌倒在地。
次日,师瑜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从容地和师涓在一起用过早饭,便安静地坐在一边练琴了,她练得是师涓的另一张琴,与蚀魂琴相仿,却没有它那般宛如天音的弦声。
师涓一整天都紧蹙眉头,怔忡地望着师瑜,想问又问不出口。师瑜知道这样的煎熬会使得他越加消瘦,但是说明了又能如何,只怕徒增他的愁绪吧!她心里已经有了另外的打算,她想弄清楚昨晚看到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大胆地做了一个决定。以她一个医科大学妇科专业的大二学生的常识来看,这件事也许并不复杂。
接着的几天,师瑜故意吩咐宫中的侍女多送来一些酒,毫无顾忌地放在师涓看得见的地方。果然,被心中苦恼折磨了多日的师涓学会了借酒消愁,他本是个滴酒不沾之人,饮了三四两酒就马上醉得不省人事了。师瑜的目的达到了。
再怎么她也是个准医生,还是见过很多“世面”的,师瑜这么说服着自己,哆嗦着手解开了师涓衣服……半个时辰后,她面露微笑地拍拍手,重重地吁了一口气,把衣服一件一件给师涓穿回去。这时,她觉得自己的这个决定真是太明智了。
第二天,师瑜起了个大早,想等师涓一醒就告诉他昨晚她的重大发现。不料,师涓刚刚走出房门,站立在一旁的师瑜就看见一队身披甲胄的卫士们包围了鸣音馆。在众多官员的簇拥下,卫鲜儿神色骇然地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道谕旨。
“师涓,你的死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