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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待君归 第十一章 爱别离

等江浪青醒来,心中已经不是滋味,身边这个人,是自己深深爱了几十年的人,他知道她喜欢的人是青丝雪,却没有想到为了得到剩下半颗花种,她居然会做到这个份上。悲伤和欢喜各掺杂一半,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就算看到她,也是说不出的滋味。

秋芙蕖将水端来,坐在床沿为他擦着脸,江浪青看着她温柔的俏脸,哑然不语。

秋芙蕖说:“昨日,我始终还是太过粗鲁了……”

“咳咳……”江浪青脸一红,竟不知说什么好。

秋芙蕖掩面一笑,说:“快些起来,我熬了海鲜粥,起来尝尝?”

江浪青眼睛一闭,随后睁开,把那些悲伤藏起来,说:“嗯。”

秋芙蕖笑了,叫丫鬟将粥端上来。

“来,我以前最擅长做这个,你尝尝。”说着,秋芙蕖用勺子舀起一勺,在用嘴吹了吹,递上去。

江浪青一口含住,眼眶处隐隐有泪光,道:“太好吃了!”

秋芙蕖道:“这便好……”

从那以后,两人倒真的像是喜婆说的那样,一对神仙眷侣,恩爱相随,相敬如宾。

白日里,两人结伴杀杀妖怪或是随意走走,过得美满自足,晚上里,秋芙蕖便化身妖精,非要将江浪青榨个精光,只是,这每一天晚上,秋芙蕖都用丝绸系上他的眼睛,江浪青以为她害羞。

一日,两人刚刚云雨一番,江浪青便问:“芙儿,你可爱我?”

他感觉她的身子一顿,他听见她在耳边说:“爱,很爱。”

他用手去摸,却发现她的眼角眼睛已经有些湿润,吓得他赶紧把她抱住。

他说:“等你怀上孩子了……等你真正属于我……我便把花种给你,我们真正做一对夫妻,我不做家主,然后,像那倚家夫妇一样,天涯海角,我陪你看遍!”

……

一个月后,江家迎来了更大的喜事,秋芙蕖怀孕了!

怀孕的秋芙蕖没了精力,走两步便是累的,平日里一副蔫蔫的样子,江浪青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便满世界寻着高等补药一日三餐给她炖着。

丫头们平日里笑他:“从前不沾阳春水,如今执手作羹汤。”

婆子们给他支招,说是,新夫人这精力不足定是怀了儿子,叫他寻些蜜饯酸物来。

他倒是操碎了一颗丈夫的心,便叫花团雪、离离过来陪着给她解闷。

他自己一旁傻呵呵的看着,估摸着时间便去熬着汤汤水水。

一日,江离离见秋芙蕖无趣,支了江浪青熬汤去了。

江离离把她这嫂子扶到温泉庭里坐好,道:“嫂子,你好生坐着,我来画个像。”

花团雪把端来的葡萄一颗颗全放在嘴里,喷着江离离一脸的汁水道:“我呢?”

江离离无奈道:“画画画!”

花团雪把那葡萄籽“噗噗噗”一股脑吐到流动的温泉水里,看得江离离脸色一片漆黑,却碍着这小魔女的“危”名,不敢说什么。

秋芙蕖靠着庭子的梁柱,在果篮里挑了半天,找出个橘子剥起来。

江离离笔尖蘸着饱满的墨,提笔便是神韵俱全。一旁的花团雪大声叫道:“哇!江离离,你画得真好!!”

江离离不理花团雪,一心栽到画作上,神韵有了以后,便是细节也一手勾就,当真是“天庭画手”。

画好秋芙蕖以后,花团雪的秋芙蕖只花了半柱香就完成了。

花团雪为此郁闷至极,道:“时间太短了。”

江离离摸她头道:“你长得简单。”

花团雪不知道这是在夸还是贬,问道:“什么叫长得简单?江离离,你信不信老娘削你到天南地北?”

江离离只好低头,想了片刻,在她旁边画了棵枫树。

江浪青端着熬好的十全大补汤过来,见到几人笑得欢乐,便问:“可是怎地?”

秋芙蕖笑着靠在他身上,说:“我这个好友,可是个活宝。”

江浪青见自己妹妹吃瘪,又见花团雪那土匪样子,摇摇头,让秋芙蕖趁热将那汤喝了。

江离离画完后,揉了揉自己酸痛的手臂,对着江浪青说:“哥,我见嫂子挺爱吃橘子的,你多去寻些来。”

江浪青点头,道:“等芙儿把这糖水喝了,我就去一趟锦官城买些柑橘来。”

听到此言,秋芙蕖和花团雪的表情微微变了。

花团雪道:“听闻锦官城里好吃的多,我也去为我干儿子寻点。”

秋芙蕖点头,嘱咐两人:“一路上注意安全。”

过了一日,两人各自提了几大筐橘子回来了,凑在一起,着实让秋芙蕖汗颜。

秋芙蕖叫下人端了热水上来,给两人洗了脸,道:“买这么多干嘛?看你们两累的。”

江浪青把她一抱,说:“怕你想吃的时候没有,不小心就多买了。”

花团雪才不管两人,自己把橘子剥来吃了。

江浪青道:“芙儿,我跟你说,这次下山,我们听见了一件好玩的事。”

“是什么?”花团雪递给秋芙蕖一个放心的眼神,秋芙蕖心里便安了,这才问道。

江浪青把那橘子剥成五瓣,给她递到果盘里,说:“说是锦官城里有个姑娘,平日里没有出过家门,身体也是干干净净的,却偏偏怀了孩子,你说这事怪不怪?”

秋芙蕖脸色微变,道:“这怕是说来诓人的,这些小镇上这种胡言乱语多了。”

江浪青继续着橘子,道:“我起先也是这么想的,可我见着那个人了……那姑娘是糕饼店的阿衡姑娘。”

秋芙蕖的手一顿,问:“然后呢?”

“我本来想买点点心给你,可那姑娘一见到我便大哭,我当时就吓到了,原本想问她,谁知,这阿衡姑娘不久前就哑了。”

秋芙蕖叹道:“那真是可惜了。”

江浪青一脸温柔的看着她,道:“若是妖物,我们江家岂能放过?”

花团雪一掌拍在桌上:“做个屁!你现在可是我干儿子的爹!”

江浪青道:“花团雪大侠说得对,我这是说说而已,等我儿子出世了,便什么都不管,过我那神仙眷侣的生活去。”

秋芙蕖笑笑,嘴里嚼着个硬硬的东西,吐出来一看,原来是橘子籽,大抵是要做母亲了,心底有些软,便对江浪青说:“我们把这些籽种下去,陪着这孩子长大吧。”

江浪青眼里满满的温柔,道了声好。

花团雪一听这建议,立马来了精神,不知从哪里来的铁钎,就在窗外撅了个坑,一个闪亮的眼神递过去,笑得一脸纯真。

秋芙蕖和江浪青见她这样子都笑了,对她称赞的点点头。

两人将橘子籽播种下去,花团雪拿出自己的菜刀往里面一放到:“可也得给我这干娘一份位置。”

两人相视一笑道:“好好好!”

这日子过得悠哉而美好,大概是天下最邪恶的人死了,所以每天都是平静的。

江浪青除了每日守着炉灶给她炖着补品,还多了一件事,就是去给橘子籽浇浇水。好在这橘子特别争气,不到十天便长起来了,一茬绿油油的小苗,却让江浪青异常开心,他一路吼着“发芽了”跑去告诉秋芙蕖。

一路上丫头婆子摇摇头,笑着说:“这当爹的人啊真是……”

但是,秋芙蕖的身子确是日发愈下,原本还算饱满的身子却瘦了几圈。

秋芙蕖老远听到他的声音,低头一笑,待他走进,从怀里拿出手绢替他擦汗。

“我听见了。”秋芙蕖道。

江浪青耳朵贴着她的肚子,说:“我们的儿子也听到了?”

秋芙蕖略带忧愁道:“听到了。”

江浪青环抱着她,心疼极了。

别说是江浪青了,花团雪也心疼极了,秋芙蕖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也越来越弱,每日大夫来请平安脉,也查不出个究竟。

江浪青每月便去锦官城买橘子给她,每次下山,那阿衡姑娘便坐在店门口,肚子越发大了,看见他就哭,他本想去搭几句话,却都被花团雪一把拉走。

江浪青与秋芙蕖说起这件事,秋芙蕖只是笑笑。

橘子本来就是应季的水果,过了橘子的季节,江浪青便不往锦官城跑了,那奇怪的阿衡姑娘很快的就在他心上被抹去了。

等到差不多六个月时候,秋芙蕖的肚子已经大得像揣了个皮球,走起路来也很不方便,本来家里的丫鬟婆子也不算少,接生婆也提早准备了好几个,但还是让花团雪随时照应着。

差不多七个月的时候,家里人已经高度紧张,而秋芙蕖却瘦得皮包骨头,江浪青也是急坏了,看着她一天天消瘦的身体,却没个办法。而此时本来已经半个人高的橘子树却突然营养不良似的,叶子忽的就黄了,江浪青心中烦躁不已,总感觉隐隐会发生什么大事。

炉灶上炖的东西越来越多,大夫开的安胎药、家里的血蚕红参、花团雪挖的各种补血养身精品膳食,秋芙蕖一天除了吃就是各种睡觉,有时候跟江浪青说着话都会睡着,在她不睡的时候,她便学着人间女子织着娃娃的虎头鞋,这大半年以来,竟已经有了小半箱,到了后来织几下便会趴着睡,江浪青便将她抱回床上。

终于,在第八个月的时候,秋芙蕖临盆了。

那是个下雨的日子,雨水很大,整个阑珊处盛在朦朦胧胧的水汽里。

而此时,一个锦官城的人满身是血的跑来,说是锦官城里来了一只妖兽,杀了很多人。

江浪青心里又急又慌,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花团雪道:“你去,等回来了,儿子就该出生了。”

一些有经验的产婆也说:“孩子没这么快生的,去了赶紧回来。”

江浪青忖度片刻,咬牙离开了。

等他离开了,花团雪便笑了。

等江浪青将那妖物杀死,回到阑珊处的时候,秋芙蕖已经将孩子生下。

当产婆把那用绸缎包好的孩子送到他眼前的时候,他的心一下子化作春雨,第一次当父亲抱着孩子却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只好让产婆抱着,问道:“我夫人可还好?”

产婆逗着怀里的小孩子,说:“母子平安,就是尊夫人的身子骨太差,可得好生调养着。”

这时,花团雪从产房里出来,拱手道了个喜:“恭喜,可去看看芙蕖?”

江浪青得到许可,心急难耐的往屋里去,却见秋芙蕖一脸虚弱的躺在床上,见他来了,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线,确是什么都没说。

江浪青把她的被子边掖好,牵起她的手,在她额上轻轻一吻,道:“芙蕖……辛苦了。”

秋芙蕖一身力气早已被抽干,扯了个无力地笑容,便合上双眼睡了过去。

江浪青确定她是睡着了,从怀里锦盒拿出半颗花种,放在她的枕边,如今,最后一件事也了了,他和衣睡在她旁边,笑得一脸幸福。

等他睡着了,秋芙蕖睁开了双眼,她吹了个口哨,一只白鸽从窗外飞来,停在窗下的书桌上。

秋芙蕖掀开被子,将那锦衣一裹,光脚就下去,伸手把那花种一拿,道:“终于要完了……”

她把白鸽捉过来,在它脚上绑上花种,思忖片刻,拿出一张白纸,提笔蘸墨,想要写点什么,良久,提笔道:丝雪君,我……

可是写了一句,又不知道后面应该如何去写,呆愣了片刻,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一小片纸已经污了,懊恼一声,将纸团揉碎往外一扔,又开始落笔。

想了很久,终于写到:看看我吧。

将白鸽抱在怀里,道:“飞吧。”

那白鸽听懂了人话,展翅便飞,一眨眼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惨白一笑,把桌上零落的东西一收,看着那张“看看我吧”的纸条,忽然捂脸而泣。

等她哭完,转身,却发现身后立着江浪青。

他看着她,目光里像是承载了一条悲伤的银河,他的脸上全是泪水,他见她转过来,说:“橘子树,死了呢。”

秋芙蕖擦了泪水,说:“再种一棵就是。”

江浪青说:“你可爱我?”

秋芙蕖哑然,抬头看着他。

江浪青接着说:“你爱过我吗?”

秋芙蕖依旧看着他,嘴角一动,什么也没说。

江浪青大步过去,钳着她的手,大喝:“你倒是说呀!!”

秋芙蕖摇摇头,嘴角勾起,道:“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

江浪青往后退几步,一脸悲怆,他随手一掀,桌上的东西应声而落,他说:“芙儿,过来!”

秋芙蕖摇摇头,向外跑去。

江浪青提剑跟着,大喝:“秋芙蕖!!!”

秋芙蕖就坐在一棵枫树上,月光高洁一样看着他,她摘下一片枫叶,道:“可愿听几件事?”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事情好说?”

秋芙蕖苦笑:“是啊,最后半颗花种已经到了丝雪君手上,我跟你的夫妻缘分已经走到了尽头了。”

江浪青道:“你果真……还是为了他!”

“是啊,你有多卑鄙?若不是你用花种要挟我,我怎么嫁与你?我心中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丝雪君!可是你去要我诞下你们江家的孽种,你要我如何爱你?我恨你还来不及!!”

江浪青心仿佛撕成碎片,就像那飞舞的枫叶一样。

“像你这样的人,就应该天道轮回!!你可知夜夜伴你身边之人是谁?哈哈哈,你知道吗?每一个晚上,我蒙住你的眼睛是为了什么?”

“?”

“为了不让你见到你枕边人呀!我是多么的用心良苦?你可知每夜,你与她翻云覆雨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你们做多久,我就看多久,我废了她的舌头,让她不能说话,你同她说话时,我便化作她的舌头。好笑吧,你对着你个完全不认识的人,让她怀了你的孽种,这才是真的孽种啊!!”

江浪青脸色铁青,一剑劈在枫树上,冷声喝道:“你疯了!!”

“疯了?早在你逼我与你成亲的时候,我就疯了!!”

江浪青吼道:“你为什么会这样?你简直是个疯子!!”

秋芙蕖将长长的衣袖一甩,整个人落到地上,贴到江浪青面前:“恨我吗?用你的剑来杀我呀。”

江浪青的身躯颤抖,说:“那个人是谁?”

秋芙蕖贴着他的耳朵说:“我死也不会告诉你。”

“毒妇!!”说罢,一掌将她推开。

她轻飘飘的身子撞在枫树上,一口鲜血喷出,她雪白的云锦沾满点点猩红。几片枫叶落下来,贴着她的躯壳。

江浪青这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事,连忙跑过去,抱起她软绵绵的身子。

“芙儿?芙儿?”

无论怎么唤她的名字,她眼睛始终紧闭着。

江浪青笑道:“死了?死了?”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起来!!”

“你还要不要脸?起来呀!!!”

……

“芙儿,起来吧,起来了我们就离婚,你去找你的丝雪君。”

“不要这样。”

……

依旧,静得可怕,江浪青眼里染上猩红的血光,这是入魔的征兆。

“死了?没关系,你以为这样就能离开我?可笑,只要有你的魂魄,我便能像倚风笑一般将你复活!!”

说着,江浪青伸手去探她的魂魄。

“没了?没了!!”

豆大的泪珠留下来,他紧紧抱着秋芙蕖,一口口咳着血。

这时,花团雪走到他面前,一张小脸已经哭的稀里哗啦,问:“芙蕖,死了?”

江浪青不理她,抱着秋芙蕖的手越发收紧。

花团雪哭着,将一大摞瓶瓶罐罐扔到他头上,也不管他头破了,将眼泪一抹,道:“你为何不死?”

“……”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

“你知道芙蕖每一次见你和其他女人上床时的感受吗?每天晚上,她听着你对着其他女人说着甜言蜜语,还要应声附和的感受吗!!是你,执意要一个孩子!!你知不知道,她娘胎带来的体质,根本就无法受孕!!!”

“……”

“她服下毒药,活生生体验生不如死的感觉,为的就是让你感受当父亲的感觉!!!”

“……”

“你以为她爱着青丝雪,却不想嫁给你,她便是你的人了!!!”

“……”

“而你,却在花种上设下诅咒!!”

“!!!你说诅咒?”

“那花种,吞食了她的魂魄。”花团雪心疼的摸着秋芙蕖的脸颊,“不然,怎么会连个灵魂碎片都不留下?”

江浪青沉默不语,花团雪看他,却发现他已经入魔。

他抱着秋芙蕖站起来,将那青竹簪子扔到地上,对着枫树那头笑道:“芙儿,过来……”

花团雪瞳孔睁大,“哗啦”落泪。

若是情爱不是曲曲折折,愿你们做一世安稳夫妻。

花团雪看着江浪青缓缓离开,自己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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