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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粮田 第二章 冯三鞭强行配阴婚 宁古塔巧结苦姻缘2

第二章 冯三鞭强行配阴婚 宁古塔巧结苦姻缘2

杜霄倔强地摇头:“不,我不放下,他是我兄弟!”

冯三鞭笑起来:“这么说,也得给你凿一块墓碑了!好让这两个兄弟一块儿下地狱!”披甲人抡起大棍子。谷山声音微弱:“慢!我有话对……对我哥说……”

谷山看着杜霄,露出一丝笑容:“哥……放下我吧……你得活下去!要不,咱们俩受的不白之冤,就没机会说清了……快放下我……算是弟弟求你了……”杜霄咬紧了牙,双手渐渐松开。谷山笑着:“哥……这就对了……”

杜霄放下了谷山,从雪地里摇摇晃晃地站起。

冯三鞭牙一错:“打!”披甲人抡棍,对着谷山狠狠抽下。

就在棍子落下的一瞬间,冲出洞窟的大扇子扑上来,一下扑倒在谷山的身上,紧紧将谷山抱住!大扇子的后脑勺鲜血迸溅,谷山嘶声喊道:“大扇子……”

在洞窟中听着这一切发生的瞎眼老头周伏天,内心的疼惜和绝望到了极点,他知道女儿的这一冲一护,她的心便再也由不得谁了。

囚犯营采石场一片响亮的铁锤声中,大群囚犯在宕口里凿打着石头。冯三鞭神色怪异地将杜霄和谷山喊到工棚中来,一位老年司官拿来文书递给杜霄:“都察院奉旨将八年前的这桩旧案发还重议了。可真要一一厘清,不知会拖到猴年马月,经三法司商议,派我等二人前来宁古塔,将你们俩发还当年任职之地钱塘,让你们好好戴罪立功,等待将来案子有了新的线索或有新的发现,再行复议。”

冯三鞭道:“他们俩回到了原地,或许还能官复原职?”

“能不能官复原职,就看他们的造化了。如今,捐纳补缺等着封官的人多如牛毛,他们俩回到钱塘,恐怕得从皂隶干起。再说,两人毕竟是戴罪之身,只有立下大功,方有升迁之望。”年轻司官道。“收拾一下,尽快回钱塘戴罪立功去吧!”杜霄和谷山执着文书纸片看了又看,满脸震惊。谷山道:“……我们俩……可以离开这儿了?”年轻司官道:“今日就能走。”“可你刚才说,我们俩是回钱塘戴罪立功,这不是说,我和我哥杜霄身上还扛着八年前的重罪?”谷山道。

年老司官道:“要查清这桩旧案,想要脱罪,没个三年五载怕是不成。”

谷山想说再过个三五年等查清了,一并还他们清白再回钱塘,可看着杜霄欣喜的神情,欲言又止。

年轻司官道:“实不相瞒,提请三法司重新审理此案的人,正是当初将你们俩发配到这儿来的刘统勋大人。若不是他上书皇上,你们俩就是变成了鬼也别指望离开这儿。要想尽快脱罪,你们自己也不能干等着,要是找到了能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速速递到刑部来。”

两个司官骑上马离去。不一会儿,年轻司官又停马回过身来,看着杜霄石头一般的冷脸。

年轻司官道:“杜霄,虽说你和谷山都曾经是刘统勋的得意门生,可当初在断案的时候,刘大人没有手下留情。我看得出,你还在恨他。可人一旦退出了江湖,就会想着好好洗一洗手!他已告老还乡了,有些结也需要解开。”两个司官拍鞍驰走。

冯三鞭示意披甲人给两人卸下刑具。冯三鞭大声道:“实不相瞒,本爷今儿个也调任京城了!”

谷山和杜霄冷目相对。

冯三鞭大笑道:“你们俩临走前,别忘了上麦子地撒泡尿,来年好给宁古塔多长两颗粮食!哈哈哈哈!”领着披甲人策马驰离。

采石场的囚犯们都在默默地看着,四遭一片死寂。谷山和杜霄回过脸来,四目相望,鼻孔翕动。突然,两人像爆发了似的,在嶙峋的碎石上双膝跪下,朝着头顶渡行在厚云中的苍白色的太阳举起满是伤痕的四条手臂,迸尽力气沙哑着狂喊:“老天爷!我们还活着!”

洞窟的火塘里木柴在渐渐烧尽,大扇子取了几块柴片,扔进火塘,取过蒲扇扇着。大扇子将铜壶取下,挂上瓦罐:“水烧开了,我给您熬点小米粥。”

周伏天道:“扇子,父亲觉着,谷山这样的男人要是能带着你去钱塘,父亲也就此生无憾了……”

大扇子打断父亲的话:“父亲,女儿从来没想过要跟哪个男人走。”

周伏天道:“别说蠢话,你不能陪着父亲一辈子。”

大扇子往瓦罐里搅着,一绺头发披在脸上:“父亲,我求求您了,别说这些了,我不会离开您!”

周伏天的手在干草窝里摸索了一会儿,道:“把那罐野蜂蜜找出来。”

大扇子将一罐蜂蜜从草里扒拉出来递给父亲。周伏天道:“记着,见到谷山的时候,你给他的伤口抹上。”大扇子道:“谷山明日就要和杜霄一块走了,他用不上这罐野蜂蜜。”周伏天道:“不,趁他还没走,你这会儿就给他送去。”大扇子道:“都快后半夜了,女儿去找他,方便吗?”

周伏天将小瓦罐塞到女儿手中:“再晚也得去!”

大扇子捧着蜂蜜罐:“好吧,粥还得熬一会儿,我送到就回来。”

大扇子用破毛毡裹住身子,摘下灯笼,走了出去,将门又关上。

周伏天盘坐在地,听着女儿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空洞的眼窝里又有泪水涌出。他从地上爬起,摸索着找到笔,在石臼里蘸了墨,然后摸到一块凿平的墓碑,用手指码准尺寸,在墓碑上工工整整地凿出五个字:周伏天之墓。

远处传来凄清悠长的囚犯吹奏的骨笛声。

周伏天回过身,找到那只盛满“墨汁”的石臼,心里想着只要自己一死,女儿就能跟着谷山离开宁古塔,他颤着手捧起石臼,对着自己的脑门重重地砸下。

“墨汁”掺着鲜血泼在脸上,成了周伏天最后的一笔书写!

大扇子跪伏在“周伏天之墓”的小石碑前,对着这座新垒的土坟磕了三个头。雪花漫天。谷山和杜霄站在大扇子身后,三人被雪片子包裹成雪白。

谷山从怀里摸出两个用采石场石头磨成的镯子,递给大扇子:“这对镯子,不是金,不是银,是用宁古塔的石头整整磨了八年才磨成的。我本想要是哪天能出去,就给我的娘亲,让她老人家在我娶上媳妇的那天,亲手给媳妇戴上。可如今我主意变了,我得娶了你,把你带走!今早晨,我就带着这对石镯子来向你父亲提亲,可真的没想到,他老人家会……走了。”

大扇子看了看石镯子,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其实,你真娶我为妻,也带不走我,我不会和父亲分开的……我答应过他,要替他养老送终……”

谷山道:“你父亲知道你不会离开他,所以选择了自尽,以死来成全你。把石镯子接了吧,大扇子。要不,你父亲就真的白死了。”

大扇子泪眼婆娑:“谷山,你真想好了,要娶我为妻?”谷山认真地点点头。

大扇子道:“你今年多大?”谷山道:“三十二。”大扇子道:“我四十了,长你八岁。”

“这我知道,我认你是妻,结发的。”谷山道。

“是个老妻。”

“老妻也是妻!”

“我已四十,难为人母。”

谷山道:“我回到钱塘,不也还是个戴罪之人么?我和你一样,也没想过要为人父!”谷山猛地从身上的内衣扯下一条布,系在头上,朝着周伏天的坟重重地跪下:“岳父大人,小婿谷山给您磕头了!”

大扇子望着谷山,眼里全是泪水。谷山抬眼看着大扇子:“大扇子,就当你父亲还活着,在看着你我成亲……”

大扇子拭干泪,在坟前重又跪下。

杜霄道:“既然是成婚,就得拜堂。二位都直起腰,我来当你们俩的司仪吧。”

杜霄大声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两人在漫天大雪中,天地为证,结为夫妇。

大扇子泪眼看着坟墓,哽声:“父亲,女儿要跟随谷山走了,临走之时,女儿想告诉您一句话:十年前,您向朝廷揭露的那些事,女儿会帮您去查证,女儿向您发誓,此生就是拼得性命,也要为您争回一个清白!”

浑身披雪的大扇子对着坟墓复又跪下,脸色沉毅,重重地连磕三头。再起身时,前额上鲜血殷红!

天空中雪晶明亮。载着谷山、杜霄、大扇子三人的马车在积雪的土路上行驶。车轮在冻土上打滑,走得摇摇晃晃。马车停下,车夫拎着皮囊去溪边打水。杜霄抱着肩,在草堆里睡着。谷山将自己的老羊皮袄脱下,给大扇子披上。

谷山跳下车,用木棍挑着些牛油,往车轴里抹。突然,他吃了一惊,大车底下攀着个灰头土脸、看不清面目的人!那人见谷山发现了自己,手脚一松,重重落地,将脸上的灰土一抹,露出的竟是一张长了一双胡椒小眼的瘦脸!王不易!原来索王爷在又一次试图逃出囚犯营的时候,让箭给射死了,王不易便在夜里悄悄攀上杜霄谷山的马车。大扇子看他可怜,便提议,既然这孩子命大逃出宁古塔,一路上四人结伴同行也有照应。

林子里月光溶溶。大扇子躺在草堆里,沉沉地睡着。王不易、杜霄靠着马车沉沉睡着。突然,大扇子听到什么动静惊醒,爬起身,悄悄向一旁的杂树林子走去。

她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谷山光着上身,一只手紧抱着脑袋,一只手操着一根木棍,在重重地敲打着自己的裸背,边敲边满地打滚。大扇子失声惊呼:“谷山!”

谷山似乎没听见,拼命抽打着自己,口里发出野兽般的喘气声。大扇子冲进林子,紧紧抱住谷山的手臂,大声喊问:“谷山,你到底怎么了,告诉我啊!”谷山拼命挣扎,杜霄道:“放开他!不然,他会死。”

待到谷山冷静下来,杜霄找来郎中,一只长满老斑的手在谷山的裸背上抚摸着,背上的伤疤层层叠叠,如同一张烤焦的面饼。老郎中收回手,长叹一声:“是刚从宁古塔出来的吧?”大扇子和谷山相视一下,点了点头。

老郎中道:“这就对了,出狱的囚犯常患二病,一是‘囚瘟’,也就是时而身若火宅,时而身若冰窖,十日九发,只有服用‘五石散’或许还有一救。二是‘囚痛’,在牢里受刑过多,或棍刑,或鞭刑,不光伤筋动骨,还伤了五脏六腑,伤疤虽说愈合了,可只要碰上阴雨天,就会犯病,骨头就像用石臼在捣碎似的,非得用棍敲石撞才能逼退疼痛。此病一发,全身虚脱,大汗如浆,日子一久,人就废了。”

大扇子着急:“这病能治么?”老郎中为难道:“药是有,可只能治痛,不能治根。”谷山道:“只要能治痛就行!”

老郎中道:“实不敢瞒,这味药虽有镇痛奇效,可也会上瘾,服用久了,就戒不掉了。”大扇子道:“是不是芙蓉丸?”老郎中道:“你怎么知道?”

大扇子道:“早年,我在药书上读到过,此药用阿芙蓉膏半两,再添入冰片六钱、川续断四钱、半夏八钱、麻黄和独活各二钱,另加土鳖虫二十四只,煎熬成丸,可作三月之用。只是有人服上了瘾,要是不再服,那就比死还难受,真到了那时,即使是白刃加于前,虎豹逼于后,也视若无物,宁可俯首受死也非得服它一丸不可。”

谷山道:“要是得不到,有什么东西可替代此药?”

老郎中想了想:“那就只能吸食芙蓉膏了,也就是大烟。”

谷山道:“要是连大烟也找不到呢?”

一直沉默着的杜霄开了口:“别问了,我来告诉你吧!真到了那个绝处,犯瘾的人,十有八九会‘二吊’。”

谷山道:“‘二吊’?”

杜霄道:“就是不活了,男吊桑,女吊床。”

破庙里一堆篝火点燃着。谷山、大扇子、杜霄围火而坐,烤着玉米棒。

杜霄道:“这地是省界,我得和你们俩分手了,先回一趟江西,上杜家庄看看我哥去。”

大扇子抬起脸:“我也得走了,去江苏淮安,替我父亲查清当年受冤的真相。”

谷山一怔,将手里烤焦的玉米棒猛地往地上一扔:“你们都走了,那我上哪儿去?”杜霄道:“那两位司官不是说了吗,让你我回钱塘当皂隶。”谷山发怒:“当皂隶没事!就是当王八蛋我也认!可我……可我就是舍不得和我哥分手,也舍不得和老婆分手!”

杜霄道:“你放心,我会回钱塘找你。”

谷山道:“大扇子,你呢?你这一走,还会来找我吗?”

大扇子道:“这话我不敢说。要查我父亲十年前的旧案,会有风险,事能不能办成,人能不能活着,我心里真的没个底。”

谷山道:“那你就别去了!父亲已死,你就算是替他查明了冤情,给他立一百座一千座功臣牌坊,那又有何用?”

大扇子道:“人可以蒙冤,不能蒙耻。要替父亲洗刷耻辱,是我在坟前发过誓的,只要我活着,此事就一直会办下去。”

谷山近乎咆哮:“我和你一块儿做夫妻,你怎么就不愿意呢?”

大扇子看着谷山的脸:“‘夫妻’二字,这一路上我一直不敢开口。今日,我就把话说透,去淮安,还只是我该走的第一步,接下来我还得去好多地方,或许一年,或许三年五年,或许一辈子都在路上跑着了……我要是万一回不来,那就耽误了你谷山的终身大事……所以,有一样东西,我想让你收回。”

大扇子从怀里摸出那对石镯子,放到谷山面前:“谷山,这对镯子,是你的订婚之物,我给你留下。你迟早会想明白,我不合适做你的妻子。”

谷山震惊,一把抓起石镯:“你是在……赖婚?”大扇子道:“不是赖婚,是退婚。”谷山重声:“既然你不收,那我就扔了!”他抬起手,大吼一声,将镯子扔出去。就在镯子脱手的一瞬间,他的手腕被杜霄一把抓住。

杜霄道:“给我!你们俩在坟前拜堂,是我做的司仪。这司仪我还得再做一回!把手指松开!”

杜霄一把将双镯夺到手中,看了看,将一只递给大扇子,一只镯递给谷山。杜霄道:“双镯可以成单,两心不可背离。记住我的话吧!”他站了起来,背起自己的行李卷,头也不回地往庙门外走去。

谷山、大扇子站起身,看着杜霄离去的背影。大扇子将石镯套上手腕,也取过自己的行李卷背在肩上,拿起油纸雨伞。

谷山沮丧地道:“你真的……要走?”

大扇子点点头:“真的要走。”

谷山道:“连句话都不留了?”

大扇子想了想:“就留一句话吧:千万别碰芙蓉膏。”

谷山独坐在山岗上一块突兀的大石上。放眼看去,茫茫旷野上,两条八字形的土路伸向地平线。杜霄和大扇子的人影越走越远,渐渐消失不见。谷山把脑袋埋在双拳中,无比孤独。

王不易从大石后头走出来,怯怯地喊了声:“谷爷!”谷山抬起脸:“王不易?你没走?”王不易帮着谷山背上行李:“我无家可归,只能赖上你了!”

谷山从大石上站起:“两人做个伴,不累。走吧。”

王不易道:“不是两人,是三人。”

石后走出一个穿着大绿裤子大红袄的少女,身上背着的弓箭、大网和一只只鸟笼子,蹬着一双镶花边的皮靴子。人从石后蹦出来时身上挂着的捕鸟工具全都在稀里哗啦地晃荡。

少女歪着脸看着谷山,脸上挂着笑,一副既狐媚又天真的表情,眼里却是闪着捉摸不定的狡黠。在她的手里,竟然还攥着一支拭得锃亮的西洋小火铳!

谷山问王不易:“她是谁?”

少女道:“别问他,问我!”

“你是谁?”

“我是小放生!本姑娘满天下到处跑着玩,饿了,吃百家饭;渴了,喝百山泉。没事了,捉几只鸟关笼里,见了个庙,就将鸟卖给烧香求佛的香客,再看着他们将鸟一只只地放生。明白了不,本姑娘就是江湖一游侠!”

“我说游侠,你是专靠卖鸟赚钱的?”

“钱为何物?我要是告诉你,本姑娘长这么大,口袋里没放过一个铜钱,本姑娘把卖鸟的钱全捐庙里了,要不,钱塘的明灯法师会给我起个‘小放生’的法号么?”

“你是钱塘人?”

“人在江湖,不问来路。今日咱们走一块了,就是一家人!走吧,我跟着!”

谷山问道:“我说过带上你了吗?”

“嘭”的一声,小放生手里的小火铳开了火,一枝树枝掉了下来。小放生将树枝拾起,扔给谷山。

小放生道:“当拐棍用吧,过前头山谷,有一道悬崖,别掉下去了!”

一路火把在土道上奔行,马蹄嗒嗒。

户部山东清吏司郎中纪衡业领着一队骑兵,押着一队运赈粮的马车匆匆奔驶而来。一匹快马驰近,在纪衡业跟前停住。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兵滚下马鞍。

纪衡业一惊,急忙让人将士兵扶起:“你是哪座兵营的?”

士兵口里喷着血:“小的是……是诸城县官仓的库兵……”纪衡业一怔:“库兵?那儿出什么事了?”士兵道:“一群山匪听说官仓存有大宗粮食,来打劫了……弟兄们顶不住,派小的来讨……讨援兵……”

纪衡业震惊:“来了多少山匪?”士兵道:“少说有……有上百人!”纪衡业脸色顿变。押车的韩县丞低声道:“纪大人,您不会不知,存在诸城官仓的这二千五百石皇粮,全是个虚数,官仓是空的!”纪衡业皱眉:“这还用说,本官担心的就是这!”

韩县丞道:“卑职以为,这是天赐良机!山匪前来劫仓,大人自可放任不问,等户部来人验仓之时,就说是仓场遭了匪劫,才成了一座空仓……”纪衡业狠声道:“屁话!山匪要是打开了仓门,没见着一粒粮食,喧嚷起来,岂非一下就露了馅,咱们连补救的机会都没了?”韩县丞打起战来:“这么说……咱们完了?”

纪衡业举起剑,对着骑在马上的十多个官兵大吼:“横竖是个死,不怕死的跟我赴死去!”

马蹄声大作,纪衡业领着扔下粮车的士兵朝原路疾驰而去。粮车扔在了路边。

刘统勋正坐在马车里向着诸城山道的方向,焦急地等待着纪衡业的粮车,旁边琴衣和十来个士兵骑着马,不停地踱步。

琴衣道:“按纪大人带来的口信,这会儿早该把粮食运到了。可怎么还没见到有粮车驶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刘统勋道:“别再干等,走,看看去!”刘统勋和琴衣带着十数个士兵,沿着山道迎了过去,在土路边上看到被扔在路边的粮车,却不见押送的士兵。刘统勋道:“准是出事了!留下几人将粮车护住,剩下的跟我走!”

“诸城官仓”的大门外,一群山匪举着火把,嘶喊着,朝着门楼发起了又一轮冲杀。十来个守仓的库兵拼命抵挡。刀枪交迸。纪衡业领着十多个士兵赶到时,数十山匪正抱着大木头号叫着将大门轰开。纪衡业大怒:“大胆匪徒!竟敢劫皇粮,是死到临头了!”

大门前,官兵与山匪混战成一团,死伤累累。两个山匪围上,纪衡业面前刀光一闪,一条胳膊被砍伤,鲜血飞溅。士兵扶起栽下马来的纪衡业,纪衡业忍着疼痛,紧捂着喷血的伤口,下令:“关紧大门!任何人不准进仓!”

刘统勋和士兵马队快马赶到。士兵当即拍鞍入阵,与山匪厮杀起来。赤手空拳的琴衣一夹马腹,趁着马往前狂冲之时突然勒住马缰,马一声长嘶,蹬出的马蹄子不偏不倚踏在一柄砍刀的把手上。砍刀从地上高高弹起,在空中“啷啷”作响。琴衣凌空一把抓住砍刀,对着山匪冲杀过去。

刀枪绞杀成一团。

琴衣身手矫捷,与士兵和库兵前后夹击,一起左砍右杀。匪首拍鞍冲上,见到琴衣正背对着他,以为机会来了,狂号一声,在琴衣的背后举刀砍下。突然,他的脸一硬,一股污血从口里淌出。琴衣使出的拖刀计得逞,匪首中刀,跌马死去。众匪见首领已死,无心再恋战,呼啸一声四下逃遁,不一会就无影无踪了。官仓门前安静下来,士兵们纷纷勒马。

刘统勋下了马车,从车夫手中接过剑,掷给琴衣:“你的刀法又有长进了!”琴衣抹去嘴角的血迹,一笑:“在父亲跟前献丑了!”

刘统勋瘸着腿,走到纪衡业跟前,托起了他的身子。纪衡业道:“刘大人……诸城粥厂的粮食……要不是遇上这些山匪,定能按时给您送到……让您担忧了……”刘统勋道:“在路上已经见到了那几车赈粮,你就放心吧!纪部郎,你把诸城官仓保住了,为朝廷立了一功!好好养伤吧!”

库兵们在官仓外路边搬运尸体,清理杂物。韩县丞在与库兵交代着什么。刘统勋向韩县丞走去。

刘统勋道:“韩县丞,听说咱们诸城官仓里还有二千五百石粮食?”韩县丞道:“是,官仓里存放着的二千五百石粮食都是皇粮,等运河能行船走漕了,就得立马运往京城。”

琴衣道:“山东如此缺粮,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粮食在仓里。父亲能不能先借用一些出来,送到各地粥厂去救急?”

韩县丞急忙抢过话头:“姑娘有所不知,按大清律,丢了一粒皇粮,那就是死罪,官仓的粮谁也不能动!”

显然,他的话是在说给刘统勋听。刘统勋道:“若是灾情再这么蔓延下去,必是民无活路,我这就回去给皇上写信,恳请将此官仓的皇粮改为赈粮,以济急用。走吧,粥厂在急等粮车呢。”刘统勋与韩县丞作别,匆匆离去。

韩县丞看着刘统勋远去的背影,脸上浮起惊恐的神色。

乾隆从宫中观象台上下来,铁弓南、梁诗正和几个官员紧随在后。

乾隆背着单手,脚步急促:“天象官告诉朕,近几个月,北方仍无大雨可降。若真是这样,山东的灾情就一日比一日更甚!”

铁弓南道:“山东赈灾已是十万火急!”梁诗正道:“刘统勋在信中说,可将存放在诸城官仓的二千五百石贡粮转为赈粮,以救万民于倒悬。臣以为……”

乾隆道:“不单是山东一地的事。户部要给朕一个什么说法,除了山东,其他灾省还该如何赈济?”

“皇上,今年全国至少有十二个省份是灾年。”铁弓南道,“臣等从户部的总账册上又细细归算了一番,发现各省官仓有一些未能及时解京的贡粮存放着,因各地清吏司的统计数字还没来得及呈报,尚不知到底还有多少,只有摸清这些贡粮的存仓实数,才能转贡粮为赈粮。”

“你们是说,尽快对各省的官仓普查一遍?”乾隆道。

梁诗正道:“正是,而且刻不容缓!”

乾隆想了想:“好吧,立即从六部官员中抽调一批干员派往各地,限期核实所存之粮,归总奏报后,按需向灾区火速赈放!”

东暖阁通红的炭盆边煨着一块块大卵石,孝贤皇后从田喜手中接过炭炉上烤烫的卵石暖袋,走到炕边,塞进被窝。乾隆披着暖袍,在椅上孤坐着,闭着眼睛,显然在打瞌睡。皇后轻轻退到一边,在椅上坐下。

西洋自鸣钟在一下一下地摆着钟锤。

乾隆忽然眼睛猛地睁开,被自己的短梦惊醒,脸上沁着冷汗。

皇后走到乾隆身边,不安地看着乾隆的脸:“皇上,您定是做梦了,看惊出了一脸汗珠子。”说着用帕子轻轻拭着乾隆脸上的汗珠。

乾隆目光发怔:“朕梦见又有大臣下狱了……他们手里还举着……牢门的大钥匙……一个跟着一个,一眼望不到头……对了,朕还梦见了刘延清……”

皇后道:“皇上,您这么惦着刘延清,依臣妾之见,派位大臣去趟山东看看他,不知能不能劝他重新回朝?”

乾隆目光一亮:“皇后这主意好,朕就是这么想的!”

乾隆道:“朕听人说,山东有两大奇事。一是,潍县夏日之林从来无蝉;二是,济南明湖之蛙从不鸣叫。你说,有林无蝉、有蛙不鸣,皇后可知这到底是什么缘故?”

皇后思忖一会儿:“容微臣奏答:潍县无蝉可寻,是因为林中树少;明湖之蛙不鸣,是因为湖有响泉。”

乾隆脸上绽出了笑容:“皇后实在聪明!不过,不知皇后是否知道朕为何会让你猜此二题么?”

皇后道:“皇上是想借此两题告诉臣妾:皇上身边缺少良臣,一如潍县之树!刘统勋若能回朝辅弼圣上,有如明湖响泉!”

乾隆道:“说得好!张六德,孙嘉淦到了吗?”

张六德道:“在殿外候着了。”

乾隆兴奋道:“快让他进来,朕要把刚才皇后说的话,再说一遍给他听听!让他尽快动身去山东,请回刘统勋!”

接了圣旨,孙嘉淦的远行宫闱马车和护卫已在整装待发。小齐儿手里捧着个缎面锦盒,喘着大气儿匆匆赶来,将锦盒双手捧给孙嘉淦:“孙大人,娘娘前两日去了太医院,询问太医如何才能将刘统勋大人的腿疾治好,太医说,有一古法或许能行。娘娘听了格外高兴,就让造办处的公公连夜将这一古法给造了出来,放在这口锦盒里了。娘娘说,让孙大人将此盒带到山东,务必交到刘大人手中!”

孙嘉淦接过锦盒,高兴道:“还挺沉的!回宫禀报娘娘,孙嘉淦不负娘娘重托!”将锦盒小心地在车里放妥当,下令,“上马!去山东诸城!”

身着铠甲的侍卫纷纷跨上马鞍。宫闱马车风驰电掣般地驰行。

穿着便袍的讷亲在花园剪着花枝。讷亲的贴身幕僚、京师巡捕五营参将潘八指匆匆进来。

潘八指道:“中堂大人!孙嘉淦要去山东请回刘统勋了!”讷亲道:“瞧你吃出这一头大汗,刘统勋是碗炸酱面么?”潘八指道:“金殿验鸟这档子馊活,就是刘统勋出的点子,要是他真回来了,咱们……”

讷亲道:“别说了,我能不懂么?看来,皇上是认定了死理儿,不把刘统勋这尊佛请来,就不成庙殿了。告知下去,本中堂也要在自个儿的庙殿里见见香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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