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他不过十六,首次率军出征大胜归来,皇帝大喜,又正逢佳节,使臣来朝。遂连续七日在宫中设宴。
他冷笑,母妃被害过世,身为父皇的皇帝,不但不痛不痒,还依旧宠幸那迫害他母妃之人。他年少气盛,一气之下从军出征。
两年时日,本以为归来时以为会有不同。结果母妃的忌日,他的好父皇却在饮酒作乐,风花雪月,歌功颂德。
两年的时光早已让他沉稳了许多,他隐忍着同那些大臣虚与委蛇,酒过三巡,他却发现自己竟被下了那些腌臜的药。他好不容易用内力强压下了药力,甩开跟着自己的人,逃到御花园中,却见荷花池中飘着一人。
他眉头一皱径直将人提了出来,当然他并非出于善心才这般做。而是那是他母妃最喜欢的地方,他不想有人污了它罢了。
不想捞上来的却是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小丫头,他皱眉探了探鼻息,似乎已经没了气,他漠然起身,谁知刚想离开,那小丫头却突然睁了眼,两只大眼睛溜溜的打量他。
许是神志不清,又许是太震惊,不明白明明断了气的人如何会突然醒来,一时愣在了原地,以为自己花了眼。
片刻过后,竟是听到那女孩子银铃般的笑声,道:“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是你救了我么,不若让我亲一下以报救命之恩吧!”
“……”慕奕宸脸色一沉,眼光冷如寒冰,瞪着面前湿哒哒险些连命都丢了的小丫头,“命都快没了,还如此不知检点,果真这宫中人,都是污俗不堪,只知风花雪月!”
说完,他拼命忍着身上的异样,晃着身子站了起来,转身就要离去。
“哼,风花雪月如何?比起只知表象,不知深意,整天为些无关痛痒之事无病*,自以为愁苦的富贵公子要来的强。”
“你闭嘴!”他愤怒转身,单手将那小丫头提了起来。她知道什么!竟敢将他母妃被害死说成无关痛痒之事?
“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刚从战场上回来的慕奕宸,身上杀气重的可怕,那小丫头却是不怕,嫣然一笑,让这御花园之景,全然失了颜色。
慕奕宸微微一怔,便觉手上一身麻意。再反应过来时,一只手已然被束缚到了背后,一只尖锐之物抵在了自己脖子上。
“啧啧啧!中了药,还有这么重的戾气!不如我给你解了这药,换你跟我说说,有什么比丢了命,还能让你愁眉苦脸的,可好?”
慕奕宸一时大意,被一个八岁女孩制住,本有些恼羞成怒。听她半调笑的语气开口,瞬间想歪了去,恼怒道:“不知羞耻!滚开!不用你多管闲事。”
“怎么就不知羞耻了?你别这么大声啊,引来人看到你连女人……额小女孩都打不过,丢脸的可是你!”
“……放开!”慕奕宸挣扎,却是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
“恩,不错不错,孺子可教,既然你不肯说啊!那听我来给你讲讲吧!看你斯斯文文的,一表人才,见识怎么这么浅薄,这风花雪月可不是你想得那般浅薄,不管你……”
那夜那个小丫头不知用了什么手法,让他动弹不得,却是解了他中的媚/药。而后絮絮叨叨说了到半夜。第二日,他在御花园中被人叫醒时,回想起那胆大包天的丫头,和那看似絮絮叨叨,杂乱无章,实则劝解他的话,不禁莞尔,只是身旁早已没有了那丫头的痕迹。
他也试图问过所有御花园当值的宫女太监,却没人见过那丫头。所以,他一直以为,那短暂温暖和安慰不过只是酒醉后的一个梦而已。随着时间流逝,这段记忆已然被他淡忘。
可今日,那被掩埋在记忆中的“梦”中话语,竟被人当场念出,让他如何能淡定!
然而让他更加无法淡定的是,他曾经会那般戒备,是因为他总觉得在西楚都城遇见小九并非偶然,所以心中始终有着深深的怀疑,他不信什么平白无故的报恩和帮助。
可若面前这蒙着面纱的女子真的是小九,不!她就是小九,若说之前只是猜测,此刻的慕奕宸已然无比确定。
她给这马儿起名时,就是想告诉自己,她是御花园里遇见的那个丫头,而西楚那一次见面,她也是因为认出了自己,才会执意要跟在自己身边。可他却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因为那虚无缥缈的原因,怀疑她!
他身子微微一晃,不自觉紧捏了拳,转身在众人的诧异中大步离去。
额……这是要赖账么?简直无耻!
“你认识宸王?”
郁九倾正暗自在心中狂揍慕奕宸,听闻拓跋翊的声音,诧异回头,“你说谁?宸王?”
眼中的惊讶不似作假,慕奕宸的表现分明是认识这女人的,可她为何……拓跋翊有些想不通,看着面前眨着眼睛,十分迷茫的女子,哑然失笑。连是谁都不知道,就坑了他五十万,这女人是吃过豹子胆么?
“你说刚才那男人是宸王!”郁九倾思索了良久,终于恍然大悟。手不禁抖了抖,有些后怕,所以她刚才是坑了那传说中精明无比的宸王五十万两?
转念一想,是他自己答应下来的。她有什么好怕的!
拓跋翊看着女子纠结了一会儿,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嘴角弯起了一丝连自己都没注意的笑意。
“姑娘,王爷有请!”
有请?
郁九倾神情一顿,瞥了一眼恭敬禀报,却不敢离她太近的将士,款款转身,“给结账了吗?”
那将士本还在方才郁九倾那冷冽如冰川的眼神中不可自拔,听闻此话,嘴角抽搐了一下,这位姑娘,果然不是容易打发的角色。
他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做了个请的姿势,率先朝着门口走去。
“我去去就回!”郁九倾撩了撩眼皮子,吐出一句话,便跟着那小将头也不回的走了。她不过是想着还得跟在拓跋翊离开,却没想一句话却在拓跋翊心中撩起了风浪。若她早知道,打死她,也不会说出这么一句话。
宸王的实力确实雄厚,行营大的不像话,那将士着她七弯八拐才站在了一顶看起来特别冰冷清净的大帐前。
“王爷在里面,姑娘请。”
小将的步子已经停了下来,似乎并不打算再往前了。
郁九倾只得耸耸肩,走到了大帐面前,有些踌躇,本想说些什么,敲敲“门”再进去。可又觉得不能输了气势,好不容易坑来的五十万两,万一这宸王耍赖,她还得盯住不是。
因此,她故意清了清嗓子,大摇大摆推门走了进去。
刚打算离开的小将,看到此景,傻在了原地。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敢这般模样走进王爷大帐的。
“喂!那个……”一进门,郁九倾正准备先发制人,却不想抬头便见那男人正站在离自己一步之遥的地方,盯着自己,话到嘴边,生生给咽了回去。
看着女子一脸戒备的后退了一步,慕奕宸心忍不住一阵抽疼。她以前不是最喜欢靠近自己的么?现在却是避之不及了么?他又该说些什么?解释?她会听么?
额,这什么鬼表情?郁九倾看着男人脸上那似乎想露出笑意,却又笑不出来的神情,猛吸了一口气,饶开他,向屋子里走了几步,拉开两人距离,率先开了口:“你找我有事?是打算给我那五十万两银子了么?”
慕奕宸一阵尴尬,心下有些隐隐作痛,他和她只能这样了么?
屋子里沉默了好久,流转着一股郁九倾都觉得有些窒息的诡异气息。她不禁咽了咽口水,这男人说句话会死啊!
“你干嘛,想赖账?”
慕奕宸一愣,微微松了一口气。她还肯同他说话,便好。想着竟是笑了,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他本长得风华万千,虽然已然三十而立,却未让人觉得苍老,反而更有成熟的气韵。这么一笑,动人心魄,看的郁九倾心中一颤。
死男人,没事笑个鬼啊!郁九倾默默翻了个白眼。
“不,我没想赖账。”
“那么你现在给我?”
“不。”
“……”不不不,不你个大头鬼啊!还会不会说点别的?“那你叫我来干嘛?”
“除了这五十万两,我们就没有别的可以说了?”慕奕宸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心情很不美丽。
……
莫不是她忘记了什么?郁九倾嘴角抖了抖。这男人怎么比拓跋翊还难缠,有什么不能直说,非要在这儿跟她打哑谜!思索了一下,她似乎没有什么其他的可跟他讲啊。
“没有!”郁九倾干脆利落的吐出两个字。
话音刚落,郁九倾便感觉胳膊一痛,被人扯转了身体,一股男子的阳刚气息扑面而来,她下意识挥手劈了过去。那人显然已经预料到了她的动作,一把将她的手腕牢牢握住。一张放大的男人面孔近在咫尺,冰雪一样的眸子中,满是暴躁,又含着些痛苦的神情。不禁缩了缩脖子,她没说错什么呀,她确实没什么好跟他讲的好么!
“放开。”郁九倾尽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让自己的话语尽力平缓。
“不放!”
郁九倾嘴角狠狠抽了一下,这男人到底想干什么?美男计?图什么?赖账?
房间再次安静了下来,陷入了诡异的气氛之中,一身锦服的男子和素衣女子,两厢都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