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犹疑着,九曲回肠转了十八弯,宫中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看这小子衣着华贵,非等闲之辈,随即再一次坐下。
“姐姐是哪个宫的宫女,我可不可以时常来寻你玩耍呀?”
“凤仪宫的。”
此刻我衣着简洁,青丝信手挽了个花,倒是蛮像宫女的装扮的,也不怪他眼拙,我并不戳穿。
我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步入正题吹捧,“看你像是个权势滔天的,哪天能否带我去宫外转转,整天憋在宫中,如笼中鸟,网中鱼,失却了自由的光辉。”
他慨然应允,还真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好说话,我暗想出宫之事于他而言是再简单不过了,而于我而言却难如登天,“唉!”想到此节,不由得叹了口气。
“姐姐是不想入宫做宫女吗?姐姐如此美貌,这是旁个女子几世都修不来的福气,本该无半丝忧愁才是,可姐姐眉宇间总是笼罩着浓浓的阴霾,姐姐是有烦心事吗?”
这小子虽然年幼,但心细如发,极擅察言观色,洞察力极为敏锐,立刻捕捉到了我的愁绪,洞察了我郁闷的心情。想他在错综复杂的深宫中浸染多年练就而成的。
“是,我不愿进宫,一入宫门深似海,高高的宫墙彻底扼杀了我的自由,再想出去就难了。”
“姐姐,你不用因此而烦忧,想出宫玩于我很容易,哪日我带你去便是。”
他的话令我心中的阴霾驱散了不少,我见天色渐晚,不想和他再多说什么,便起身与他告辞,他恋恋不舍的眸光一直灼烧着我的后背。
我缓缓向武英宫行去,婕嫔妃的揽胜阁是回武英宫的必经之处,恍然想起已有些时日未见婕嫔妃了,好像自那个盆景搬出我的卧房,她就消匿不见,杳无音讯了。虽我是正宫王后,后宫之事按礼制应由王后掌印,楚王也曾多次游说,但我是闲散惯了,更遑论我心中自有沟壑,有我的九曲十八绕,自是固辞不受,婕嫔妃当然乐而受之,欣然接受,喜不自胜,平日里还是多加招摇的。
近日却如此低调蛮反常的,行至揽胜阁外,巧遇婕嫔妃的贴身侍女巧儿,急色匆匆地从门内走出来,看见我忙驻足打躬行礼。
“最近怎么没见你家主子?”
“王后,我家主子身染重恙,下不了床榻了,多日来一直在床榻上歇着,我正欲去药膳房取药。”
“哦,那你快些去吧,别耽搁了。”
“是,王后。”巧儿随即起身告退。
心中感到事情很蹊跷,婕嫔妃恰好此时重恙,正于盆景事件之后,莫不是......
楚王一直按兵不动,息事宁人,难道一切都是假象?莫不是在这里等着,我不寒而栗,毛骨悚然,连忙摇摇头把这可怕念头驱散,但愿我想错了,楚王不至于如此狠毒薄情,毕竟婕妃自他太子起便陪伴身侧了,十年的夫妻情应该还会有所顾忌。
作为王后,即使再忙,此时也应拨冗探望。遂迈步进了屋,婕嫔妃正倚在软榻上打盹,面露疲倦之色,形容憔悴,琪儿侍立一旁,见了我,连忙让座。
我浅笑:“听说姐姐身体不适,可有大碍?”
她懒懒地动了动身子,怀中始终紧紧地抱着一个软枕,“嗯,就是浑身无力,嗜睡的很。”
房中弥漫着药草香味,我却嗅出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我走至桌案边,捻起碗中的残药渣,放置鼻端轻嗅,状似无意地询问:“这是姐姐喝的汤药吗?”
“是,这是王亲自下令太医开的药方。”
我将视线转向她怀中的软枕,软枕为红色绸缎包裹,布料崭新,针脚缝合间间或嗞出几根细小的枯枝。
“姐姐新添置的软枕吧,好漂亮,我看看。”
说着伸出手欲拿软枕,婕嫔妃下意识地侧身闪避,怀里将软枕抱得更紧了,一阵犹疑,见我坚持,只得松了手,边说道:“这软枕是前几日王亲自来揽胜阁送与我的。”即使病态恹恹,也难掩口中的得意。
我拿过软枕,捻过一根嗞出的枯枝闻了闻,霎时变色,果不出我所料,此软枕乃药枕,枕中装满了软质草药,手感绵软,极宜制枕,单这味草药散发的药香吸进身体内并无妨,然与她饮下的药汤中的一味结合便是大祸,祸及人命。虽婕嫔妃对我歹毒,欲置我于无子,但我乐得其所,心中虽对她不喜,但那恨意,还不足以置她于死地。
欲救她,却又不能说破楚王的处心积虑,阴险计谋。
“姐姐,我那里有个更漂亮的软枕,妹妹和你交换如何?”
婕嫔妃一把从我手中抢过软枕,紧紧地抱在怀中,“不!妹妹是嫉妒了吗?王已有好几日不曾来了。”
神情中难掩落寞,而后仰起头看着我,眸中含着恨意,悲愤难以抑制。
“我和王青梅竹马,陪在王身畔近十年了,而你甫一入宫,就矫揉造作,耍尽心机,欲擒故纵独霸了王的恩宠,你一人将我们的宠爱尽夺,难道王爱惜我,念着旧情送我一个软枕让我聊寄情思,你也忌恨,不允吗?”她愤恨地说着,能看出她对我的刻骨恨意。
话音刚落,楚王疾步而入,婕嫔妃立时梨花带雨,泪珠涟涟地向楚王告状:“王,王后欲夺王送我的软枕呢!”
楚王并未看她,一进门便将我揽入怀中,搂抱着将我带出揽胜阁,轻叹:“婕妃病着,你不要来打扰她,让她好好安静修养。”
我心头微微一颤,没来由的恐惧,他若要算计一个人,那个人定是避无所避,不知情的以为她偏袒婕妃,嫌我打扰。
正在惊疑不定,却听他又道:“来人,将揽胜阁关闭,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我吃了一惊,他……好狠的心,这是要让她关在揽胜阁里……等死?
他见我没有说话,浅笑道:“怎么了?本王是怕人多嘴杂,打扰了她休养,你也不要来了,小心累着。宝儿,你顾好自己就成了,我还盼着宫中有个小太子呢。别的事,就少操心。”说着轻抚我的腹部。
我努力地吸了一口气,只得淡淡道:“好。我知道了。”
他微微笑了,握着我的手慢慢地往武英宫走去。每走一步,我的心就每冷一分,他这样待他的结发枕边之人,若将来有一天,是我,背叛了他,欺骗了他……越想越怕,竟止不住微微发抖,不寒而栗。
他脸色微变,将我抱进怀里,低声道:“怎么了?你冷吗?”
我忽生惧意,连忙闭上眼,轻轻道:“没事,可能是太累了。我……歇歇就好。”
他眸光微闪,深沉难懂,却只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我抱了起来,一路进了武英宫。我也缄默不语,任他抱我进了内室,放在软榻之上。我定了定神,喘匀了气息,闭了眼养神,不敢看他。只觉得他的手在我的脸上轻抚,轻声唤道:“宝儿……”我嗯了一声翻过身去,佯作睡了。他坐在我身旁,没再作声,只是用手上上下下来回轻抚我的后背,似在安抚我。
虽稍作休憩,我仍神情恹恹。我亦渐渐察觉,来到这个时空我命途多舛的境遇,尤其那日楚王对我的强迫,确实对我的精神造成了巨大的伤害,我变得极其纤弱敏感脆弱,相比现代时空那个可谓无坚不摧的我,天壤之差,云泥之别。
翌日,楚王没有上朝议政,偕我在武英宫后的花园内赏景散心,信步走着,我状似无意地问道:“王,昨日遣人跟踪我吗?怎的我前脚刚至揽胜阁,您后脚就到了。”
“宝儿,我没有这样做,是揽胜阁的奴才们通报了我,平素你和婕嫔妃并不交好,我那么着急,是担心她会伤害你。”
停顿半晌,方诚意满满,“宝儿,你我之间要相互信任,你永远陪在我身边,不要离开我可好?”
我没有答复他,顾左右而言他,“婕嫔妃病得很重,你不去瞧瞧她?她对王可是思情切切呢!”
“让她安心静养,不打扰她了。”他沉着嗓音说道。
好狠的心,安心静养不如说安心等死。
“有一日我也会身染重疾,会驾鹤西去,也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你。”我有意刺激他。
楚王倏尔捂住我的嘴,脸色惨白,似受了惊吓,眸中剧痛,悲切地牢牢注视着我,一字字缓缓吐出,“你放心好了,若果真这样我也不会让你离开我的,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必与你如影随形。”
“你简直魔怔了,疯了。”闻言我彻底震惊了,不禁喃喃出声。
“宝儿,你说的很对呢,为了你,我是人可以堕入魔,我就是天界的天君为了你堕入魔亦在所不辞。”
楚王的这番话的确给我带来很大的冲击,看来说服他主动放我走简直是痴人说梦,我心中不能再对他抱有任何奢望,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来行事,为今之计只能沉住气,耐心等待时机。